第100节
第87章 江随舟没想到,霍无咎直接将他带到了城墙上。 天色黑了下去,城墙下的士兵营帐中点起了火,而城墙之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霍无咎颇为熟练地寻到了一处守卫的死角,便带着江随舟踏着墙壁,纵身跃上。 临安的城墙很高,将城内城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城内是繁华一片的满城灯火,而城外,则散落了一地亮堂堂的营帐。 霍无咎带着江随舟在城墙的边缘坐了下来。 江随舟低下头去,便能看见一片热闹。 这热闹与城中是不同的。将营帐照亮的是地上的火堆,冒着腾腾的热气。围在火堆周围的士兵声音都不小,说笑吵闹着,倒像是被火焰炙烤得沸腾起来了一般。 他们席地而坐,酒坛和饭菜都这么放在地上,酒rou的香气随着腾起的热气一起升了起来。 江随舟一时眼都有些直了。 “倒是热闹极了。”他说。“他们日日如此吗?” “因为明天要开拔,所以今天会这样。”霍无咎在旁侧说道。“是军中的规矩。” 他像是总在城墙上坐着一般,分明脚下悬了十余丈的空,腿却闲适地晃来晃去,甚至另一条腿抬起来,踏在了城墙的边缘上。 反倒是江随舟颇为紧张,被霍无咎扶着坐下,便不敢再动了。 “此后便是连日的奔波辛苦了。”江随舟说着,看向霍无咎。“你明日也同他们一起?” 霍无咎将胳膊往膝头一搭,侧目看向江随舟:“娄钺已经送来了两套戎装,明日我和魏楷便会潜进去。” “那他们难道不会发现?”江随舟问道。 “领兵的是纪泓承。”霍无咎说。“可靠,你放心。” 江随舟点了点头。 便听霍无咎说道:“倒是你。我虽来回会快些,娄钺也在城中,但你要小心,别让庞绍发现了。” 江随舟应声:“好。” 霍无咎又说:“我城中还有些人,此后便由他们保护你。明日我有个属下会入府,你不必管他,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江随舟点头。 “所以……”他看向霍无咎。“真的不会有危险?” 霍无咎低头看着他。他不敢说实话。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带多少兵来,又会怀着怎样的心思、派来什么样的将领。 这些都不是他能确定的,甚至他都无法断言究竟有几成胜算。他唯一确定的,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江随舟独自置身险境太久。 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江随舟的头发,但手抬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他笃定地说道:“只要你不出事,就是安全的,放心。” 江随舟看着他。 如果说他还是几个月前的他,他绝不会有半点担心。霍无咎是谁啊?大梁战神,向来战无不胜。即便他马失前蹄一次,也绝不会有第二次,在他面前,没有什么是有问题的。 但现在…… 霍无咎不是史书上那个被赋予了神格的将军。 他是他的心上人。 许久之后,江随舟缓缓开了口。 “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他说。“不能骗我。” —— 第二日一早,城外的军队便开拔了。 霍无咎行踪颇为隐秘,动作也很快。江随舟一早起身赶到他房里时,坐在轮椅上的,已经不是他了。 是个身量与他差不多高的年轻男子,见到他进来,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利落地站起身来,朝着江随舟拱手道:“这位就是靖王殿下吧?属下聂尧,特奉将军之命保护王爷。” 江随舟愣了愣,才找回嗓音道:“……他已经走了?” 聂尧道:“一个时辰之前,属下便将将军送出城了。” 江随舟垂下眼,片刻后低声道:“这么早啊……” 聂尧点了点头:“是。将军特意吩咐过,不要搅扰您休息。” 江随舟冲他笑了笑,不知怎的,嘴角有些沉,笑得有点勉强:“知道了。你只安心待在这里就好,我已经吩咐过了孟潜山,衣食都不必你cao心,若有什么事,我定会来找你。” 聂尧拱手应了一句是,江随舟便转身出去了。 房门阖上,六月初夏的早风吹在身上,分明是柔和的,江随舟却觉得有些凉。 他转过身去,看向紧闭的房门。 他竟没有察觉,自从他穿越过来开始,这是霍无咎不在他身边的第一日。 竟这般让人不习惯,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下去一般。 他转身,若无其事地回了主屋。 霍无咎替他安排得极其周全。 娄钺在朝堂上虽仍跟往日一样横行霸道,但暗中却在配合着他,演一副虽看上去强硬,实则已经被庞绍一步步架空的外强中干模样,时不时还表演一番无能狂怒。 有娄钺转移庞绍的注意力,倒是让江随舟行事方便不少。他派人严密地监视着庞绍的一举一动,也时刻探查着他是否有异动。 果真,庞绍这些日子忙得很。除了顾着料理娄钺,还有不少城外来的事要他忙,每日消息往来,反而顾不上江随舟了。 江随舟知道,一定事关岭南。 而在庞绍的众多消息中,他也探查到了一二。 岭南蝗灾之势已经渐大了,但风声却是一直被按住的。庞炜已经到了岭南,只等寻到机会煽动起百姓,便可就势起兵了。 这也足可得见,方兆和是真不清醒。 单几条零星的消息,江随舟便看出,庞绍根本没想让方兆和活。蝗灾、贪墨、隐瞒不报,这些罪状叠在一起,定然能要方兆和的命。届时岭南起兵,危及临安,待到后主身死、庞绍装模作样地“镇压”住叛乱,便一定会兴师问罪,要了方兆和的脑袋,好让他来背锅。 但此时的方兆和,却只顾着替庞绍办事去了。 江随舟严密观察着庞绍的一举一动,而不过七八天时间,娄婉君已经偷偷跑到他府上好几次,也都不是有事找他,只闲着同他说话。 几次下来,江随舟终于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了。 正好是个夜晚。他在灯下整理消息,娄婉君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喝茶吃点心。 “这几次,究竟是谁让你来的?”江随舟问道。 娄婉君顿了顿,笑眯眯地说道:“我自己想来呗。在家待着没事干,倒是你这儿好玩。” 江随舟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他说。“说吧,是不是霍无咎?” 娄婉君闭着嘴,想了一会儿,还是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道。 江随舟笑了笑:“只是有些感觉,没想到猜对了——他让你来做什么?”娄婉君往椅子上一靠。 “担心你嘛。”她说。“我也不知道这太太平平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他对我爹放了狠话了,我爹也不敢不从,便只好派我这个闲人来,日日看看你府上可有什么危险,好保护你呀。” 江随舟只觉这法子笨得很。 片刻后,他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的……” 娄婉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也看出什么来了?”她问道。 江随舟一愣:“什么?” 娄婉君说:“霍无咎呀!” 江随舟面露不解:“霍无咎怎么了?” 娄婉君啊了一声,盯了他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对呀,你既是个断袖,难道这都看不出来?” 江随舟心下一跳:“什么?” 他目光中隐隐含了两分不敢相信的期待。 娄婉君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嘿嘿一笑。 “没什么。”她说。“你等他回来,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 而此时,长江的江面上,隐约倒映出了漆黑的影子。 自江北而南,数条船只如同潜在夜色中的巨兽,缓缓渡过宽阔的江面。船上没有点灯,只有靠得很近了,才能隐约瞧见黑幢幢的巨影。 一条接一条的船只靠岸了。 船上无声地下来了不少士兵,穿着浓黑的铠甲,在夜色中只偶尔泛起一星冷光。渐渐的,士兵陈列在江岸,数量之众,竟有上万。 而这么多人,竟分毫没有被察觉。 领兵的将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晟坐在战马上,静静地向南看去。 他知道,魏楷早给他传过信,说此处的守将已经被娄钺买通,今日不会出现在此。所以,此时这片江岸,已然只有他手里的兵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他领命要杀的人。 他身后这一万多人马,不过是引君入瓮所要用到的诱饵。这些兵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全当是来给霍将军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