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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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商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收好钱,方打起帘子颔首道:“行了,进去吧。” “诶。” 车里头一并坐了七八人,皆是大包小包背着拿着,好像是与她一样远行的人。瞧着奚画进来,好几个向她点点头,算是问好。 寻了个地方坐下,奚画把包袱小心抱在怀里。 对面有个妇人正取了线在打络子,她手法十分精妙,动作也很快,那样式奚画从来没见过,就这么盯了半天没移开视线。 抬头瞧她在看自己,那妇人愣了一下,微笑道: “姑娘一个人啊?” “是啊。” “要往哪里去呢?” 奚画答道:“我去武陵,你呢?” “我去江陵看我女儿女婿。”她把打好的络子搁在一旁的篮子里头,抬眼时见奚画还在看,禁不住笑道:“姑娘想学么?” “……可以吗?” “来,拿一根试试吧,其实也不难。”妇人递了彩绳过去。 此时车前,闻得车夫朗声喊道:“坐稳了啊,走喽——” 随那鞭子落下,马车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奚画侧身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在视线里后退,不多时就见得前面的城门了。 她从没孤身一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心里既害怕,又有几分新奇。 定了定神,带着些许宽慰,暗暗道:没事,权当是出去散散心好了。 车马颠簸,扬起尘土漫天,悠悠驶出城。 那城门口黄桷树下,露出衣衫一角。 涉风叼着个青嫩的树枝闪身而出,望着远处僻静的官道,不由感叹: “多好的小媳妇儿啊,换成是我,我也舍不得。” 然后又垂眸,摇了摇头,满心羡慕: “夜北那小子命真好……” 把嘴里的枝丫呸掉,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舒展身子,举步就准备回客栈去补个觉。 走了没一会儿,脚上猛地一滞,他扭过头看向城外,一拍脑门儿。 “哎呀,这可糟了!那丫头要是真找上门去怎么是好!”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 他足尖一点地,身子登时腾空,瞬息千里,如飞般疾追而上。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何自是毫不知情,他坐起身将今日第二碗药喝尽,却没再躺回去,只是望着手里的荷包出神。 因为身子尚未好,没法出门,于是闲的没事他就会拿出来看上一阵。 荷包上没有绣花,只是几片荷叶而已,针脚不是很细致,摸上去还有些小小的疙瘩,带着药草的香气,似乎连屋里的味道也都是这个了。 起初戴在身上时还没有认真看过,倒是这些天却把上面一针一线全瞧了个遍,除了荷叶,背面某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还有个关字,绣得很小。 蓦地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总见她夜里睡得很晚,大约也是为了这个吧…… 思及如此,他合拢掌心,很是怅然地闭目叹了口气。 “喝了药,怎么不睡会儿?” 门外有人进来,听声音并不是花深里。 关何刚一抬头,红绣就款款走到他跟前,俯身来替他把脉。其实他并未伤及肺腑,不过都是些外伤,只等伤口愈合便能下地走路。 “……脉象平和多了。” “我没什么大碍。”他说得很肯定,后半句话却还是带了几分征求的语气,“出去走走应当也可以罢?” “那可不行。”红绣收回手,淡淡扫了他一眼,“别看这都是皮外伤,往那太阳底下一晒,保不准会外邪入体,溃脓恶化。” “……”知道眼下自己的处境与软禁无异,关何皱着眉没再言语。 见状,红绣微微一笑,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你就安心歇着吧,凡事还有我们呢。”正欲去桌上将药碗端走,余光瞥见关何手里的荷包,她笑意更浓,问道: “小关,这荷包是……她送你的?” 关何眸色一暖,淡淡颔首。 “可否给我瞧瞧?” 他依言递过去。 红绣小心拿在手里,前后翻看了一会儿,目光偷偷在关何身上瞄了一眼,微笑道:“小关知道这中原人送荷包的意思么?”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关何老老实实地摇头:“能有什么意思?” 红绣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笑看他:“姑娘家若是端午时送你荷包,那可是定情之物。” 他闻之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耳根竟也染上一点不自然的红色,吞吞吐吐道: “我、我并不知还有这等含义……” 指尖往那荷包的绣样上抚了抚,红绣眉毛一挑:“不过,这姑娘的绣工可真是不怎么样。” 听她此言,关何难得勾起嘴角,淡笑道:“她在这方面……是不太擅长。” “这怎么行,姑娘家可以目不识丁,但这女红万万不能落下。若是几时教我碰上了,还得好好调/教调/教她才是。” 关何不以为意:“是么?我倒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她无奈:“你也真是不挑。” 他涩然一笑,并没答话。 窗外仍是艳阳高照,暑气迫人,官道上马车不疾不徐地朝着西边而行。 * 到武陵常德府时,已是五日后。 不承想竟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以往瞧关何三四日就跑了个来回,也不知是骑了多快的马。奚画抱着包袱,站在那城门下如是想着。 这常德府和平江府一般都是大城市,只见红楼画阁,宝马雕车,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花光满路,箫鼓喧空,其之繁华热闹丝毫不亚于平江。 不远处,陪着赶了几天路的涉风仍是保持一定距离遥遥观望,心里不禁着急,这丫头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还真给跑到武陵来了。 庄主只让他盯着人,怎料得这人都要盯上家门去了,叫他如何交代复命。 左右寻思不出法子,只得先传个信回山庄问问,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干着急啊…… 青衫隐隐之间,白鸽在窗外扑腾翅膀,有人洒了把谷米喂它,这鸟儿就低头细细啄食起来。 花深里一进那小轩,就见红绣拿着张书信,笑得颇有深意。 “绣姐,这信上写什么啦?看把你给乐的。” “没什么。”她风轻云淡地将信笺在那灯上烧了,漫不经心地问她,“有好玩的事,你去么?” “好玩的事?”后者眼睛立马一亮,“去啊,当然要去了。” “叫上长生他们一起吧,记得去换个行头。”红绣自坐墩上起身,理了理衣衫,“我们得进城一趟。” 半个时辰后,茶楼二层的雅间内,涉风看那楼下支着的算命摊子嘴角抽了又抽,偏头就朝红绣问道: “你们搞什么?我传信是让你们出主意的,你们倒跑来这里折腾作甚么!” “你别着急啊。”对方没答话,反是一旁的西江边喝茶边宽慰他,“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你瞧瞧无双,她这不是玩得很高兴么?” 红绣拿着茶盖子刮了刮上面的茶叶,轻声询问:“那姑娘还没来?” “来了来了。”西江抬手一指,“看见没?就捏糖人旁边的那个,绑了个头绳的。” “噢……”她看进眼里,不觉含笑,“这姑娘眼睛可真漂亮。” “是吗?”一向没太注意这些,西江略摸着下巴评价道,“长相还算凑合,和无双比还是差了点。” 涉风看得直叹气:“你们这么闹可行不行?她不是见过你们的吗?” “不妨事,那两个都易了容,她瞧不出来的。” “走过去了走过去了,看看她要怎么玩。”西江满目却只落在那边的花深里身上,一脸兴致勃勃。 但见她一身粗布衣衫,头发不过松松挽了个髻,手里拿着本书卷,而身侧却躺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腿脚都用白布裹着,表情很是怨念,显然是青衣。 斜眼瞥得奚画朝此地行来,花深里清了清嗓子,放声便哭道:“算命救舍弟啊,大家行行好,照顾照顾生意吧,瞧我弟弟,瘸腿又瘸脚,半身不遂,当真可怜啊……” 她一言既出,底下人没有反应,倒是楼上喝茶的个个喷了措不及防。 奚画被她那喊声,吓了一跳,偏头时才发现这里立了个摊子。目光落在那摊前两个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骗子。 她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为好,这么一想便更加搂紧包袱,低头就要走。 “诶——” 眼看叫卖很不奏效,花深里索性站了起来,招手就唤她:“这位姑娘……” 奚画连忙摆手往后退:“我、我不算命。” 那边瞧好戏的红绣抿了口茶,笑道:“人倒是警惕得很。” “你先别走啊……”花深里脑子一转,开口就道,“我看姑娘是远道而来,于此地寻人的罢?” 奚画正扭头,听她此言蓦地又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有门儿! 花深里装模作样地握拳于唇下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这算命之法可是祖传的,一眼就瞧得出,姑娘不仅寻人,还是在寻一个男子。” 真的假的?这么神! 奚画虽有些怀疑,可脚还是往前挪了挪:“你知道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