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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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昏暗,墙外灯火斑斓,照了一片树影在地。只见那墙角暗里,黑压压的站了数人,花深里正说着话,余光瞧他走过来,遂侧头笑道: “哟,来啦,你家‘四姑娘’呢?” “别混叫。”关何皱眉不悦,行至树下,淡淡道,“我已让她先回去了。” 他展目看了一眼众人,问道:“你们如何来了平江?还带了这么多……嗯?”仔细打量后,关何微怔:“怎么都是我的人?” “庄主吩咐我们过来的。”那少年靠墙而立,挑眉对他道,“听闻此地藏宝,庄主那见钱眼开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便宜不捡白不捡。” “你是……”举目打量,此人瞧着有些眼生。 “是青衣。”花深里解释道,“这位是新的青衣。” “新的青衣?”关何声音一沉,已然是预料到了什么,“那从前的青衣……” “前几日死了。”花深里耸肩笑笑,瞧他表情骤然变化,轻叹道,“没办法,一个青衣死了,总会有第二个青衣。你也该明白,以后你夜北死了,世上也会有第二个夜北,咱们庄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杀手。” 关何默然半晌,才把视线移到那少年身上,后者看着比他还小几岁,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朝他拱手抱拳: “夜北堂主,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幸会幸会。” 他没答话,不咸不淡地颔了颔首。 “庄上正巧又接了桩大生意,西江带着一半人去契丹了,所以只能把你的人带过来。”花深里拍着他肩膀,笑问道,“不介意罢?” “无妨。”关何点点头,“看着点使就是了。” “呃,我的意思是……”她甚是委婉地轻咳了一声,“让你的人,看到方才那情景……” 关何:“……” 她话音落后,那人群里便有几个憋笑憋得艰难,“噗”了两下。 关何闻言就喝道: “笑什么?!” 底下仍听得几人压着声音,交头接耳,学得那是惟妙惟肖。 “……堂主方才连千机弩都放出来了。” 另一人偷笑:“人还说‘你们,要一起上吗?’。” 又有人接话:“‘死活不顾’。” “噗……” 花深里掩嘴靠着青衣,双肩剧烈抽搐,笑得前俯后仰。 关何自觉尴尬异常,抬眼看了那几人,眉峰一拧,厉声斥道: “有什么可笑的,闭嘴!” 一干人等忙敛容收笑,正襟肃然,鸦雀无声。 虽是如此,关何只感到头疼心累,扶额暗叹不已,继而便转身问花深里: “庄主叫你们来寻宝?可告诉你们那是什么宝物了么?” “那倒不曾。”她依言回答,“不过据悉,这附近有一窝山贼也在探宝,庄主说等他们找到了,我们坐收渔利就行,也懒得费那功夫。” 的确是庄主一向的作风,关何轻叹道:“你们记得小心行事。” “那是自然了。”青衣少年和四下之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笑得不怀好意,“我们不会暴露你身份的,不过也劳烦夜北堂主以后出门,别拿淬了毒的弩/箭出来和人干架好不好?我瞧着都吓人……” 闻言,周遭又是一阵闷笑。 关何:“……” * 次日,天气不好不坏,早上尚且凉快,日头不大。 又逢雷涛的骑射课,上回奚画以身子不舒服为由侥幸躲过马上射箭的练习,这次看着那前面悠闲吃草的马儿,顿然感觉自己是在劫难逃。 小校场一旁,几匹白驹正低头扑哧扑哧磨着蹄子,阳光浅淡,雷涛叉腰在手,一脸享受地瞧着面前的几排学生。 “诸位,多天不见,还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啊!” 底下学子甚是配合得发出一阵唏嘘。 “大家别这么失落嘛。”雷涛朗声笑了几下,“今儿我特意从几位唐门弟子手上借了一把连弩,让你等也开开眼界!” 一听有新奇东西看,众学子瞬间提起精神来,挨挨挤挤凑上去瞧。 雷涛自背后出手,闻得一声轻响,只见一个暗紫色的弩机现于眼前,此物两端装有银色机括,中成绛紫,长约五尺,枪身刻有极其精细的纹饰,外形类似十字弓,但与寻常十字弓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人发问:“雷先生,此为弩/箭?” “诶——”雷涛一摆手,“这可并非一般的连弩,江湖人称其为‘千机弩’,因此中暗藏千机,暗器机关甚多,又能做百般变化随身可带,很是便捷。连战场上都有不少使这个的。” “千机弩?” 奚画在人群缝隙间看得些许形貌,越瞧越觉得眼熟,回头便对关何道:“这个怎么和你昨日拿的那么像呢?” “……巧合而已。”他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我那个只是普通的窝弓……怎能和此等精妙暗器相提并论。” 似乎也觉得不可能,奚画怀疑了一阵,倒没再细想,反而环顾了一圈儿,小声道: “水三今天没来。” “嗯。”关何有所觉,“我也没瞧见他。” “会不会是被那群匪贼给抓走了?” 越想越担心,奚画愧疚道:“要是我能早点探出那图纸的秘密就好了……” “又不关你的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 一言还未道完,那边就听雷涛朗声道:“今天大家就来练练这连弩吧,往日总叫用弓,怕你们也是乏得很了。来来,我这儿有十字弓,一人拿一个。” 奚画一听就感到麻烦:“怎么要又用这个……可我连弓都射不好啊……”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雷涛接着补充下文:“每人得中靶五箭,但凡午时未完成任务者,绕场跑十圈。” 这一瞬,奚画骤然感到呼吸困难…… 校场上靶子齐齐而摆,只听得四下里“嗖嗖”声响不断。 从前只在书上听说过弩机,现下真真切切捧在怀里,即便有看雷涛演示,奚画还是觉得无从下手,一连射了好几发却连靶子都没碰着。 她在这方面的确是半点天赋也没有,可说到底自己本就是个姑娘家,刀刀枪枪玩不利索也是人之常情。 好在金枝还陪着,一排靶看过来,就她俩这儿一箭也没中,这场面难言凄惨。 “雷先生一时兴起,倒要我们陪他受累。”金枝拿着那十字弓,没趣的摆弄了一阵,噘嘴道,“这怎么玩嘛……” 又一箭射偏,擦着那靶子一边儿而过,奚画抚了抚额,偷偷瞄了那边的雷涛一眼,朝金枝道: “这么着,等会儿趁雷先生不注意,咱们把箭戳到靶子上不就成了?” “好好好!”金枝抚掌赞道,“这个好这个好,小四真有你的!” 一听有人夸,不自觉就显摆起来:“那当然,有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这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还没得意够,对面就听雷涛那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奚画,你过来,到我这儿练!” “……” 一过半个时辰,头顶上太阳渐渐大起来,奚画内心悲愤地上好弩/箭,狠狠抽了一发,她这才中一箭,也不知道要练到几时,偏生雷涛还跟看犯人似得在一旁专注死死地盯着,想偷jian耍个滑都不能够。 今日果然是多舛。 “哎……” 一口气叹了一半,身边忽听得一人道: “小四,你这么射箭射一天都中不了五发的。” “诶?”她一转头,便见关何站在左侧,抱着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上的连弩。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奚画自地上拾了一根羽箭装上去,努努嘴,“靶子射好了么,就这么闲地四处溜达?” “不过五箭而已,有何难。”他淡淡道,“我在这儿站着都看了你半个时辰了。” 她微愣一瞬,随即不相信道:“这么大口气……你靶子呢?” 关何颔首看向旁处:“在你右边。” “我右边?我右边那不是……” 奚画视线一转,骤然噎住。 这家伙,居然是五发全中…… 起初还以为是雷先生练习的靶子,没想到竟是他的…… 奚画甚是不甘地扭过头来,认认真真把那连弩举起,正待要扳动上头的悬刀,关何却伸手一拦,正色道: “你姿势没对,这箭射出去,也中不了靶。” 她狐疑地望着他,不情不愿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射?” “把腰挺直。”关何几步走到她背后,抬手将她胳膊托起,另一手轻摁着上背脊,生生把她腰身板直。 “臂膀别动。” 没料到他会手把手过来教,奚画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正觉他胸膛贴上来,浑身便不由发烫,耳根更是烧得灼热。原想抽手避开,关何却似并未留意一般,掌心仍覆上她手背。 “别走神。”他皱眉叮嘱,“平视前方。” “等……” “看好靶心。” 他嘴唇离她耳畔只短短几寸距离,温热的吐息一阵阵扑在脸颊上。 脑子里一团浆糊,仿佛连前面的靶子也未看清,更不知手指何时扣下去的,听那短促的“嗖”响,回神过来时,羽箭竟正中靶心。 “好了。”关何松开手,朝她淡淡一笑,“现在可明白了?” 奚画只抱着那十字弓,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