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褚穆抬头瞟了一眼室内空调的恒温显示屏,懒洋洋的抓过遥控器升高了两度。 这是褚穆在德国的房子,还是那年他刚刚得到委任时江北辰联合纪珩东俩人送的礼物。用纪珩东的话说,男人嘛,升官发财死老婆哪一个来了都是要随份子的,褚穆无疑占全了前两样。 房子不大,一百六十平米的公寓被装修的极富有高端逼格,灰色为主格调看上去特别奢华大气,客厅里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使得采光特别好。舒小姐穿着宽松的大t恤盘着腿坐在地板上一件一件倒腾行李卷。 “这几件是衬衫,深蓝色和灰色是年初的时候买的,那件浅粉色的是愿愿去罗马带给你的,现在穿都刚刚好。” 阳光下,她干净白皙的手指灵巧的穿梭在一个一个的衣卷中,然后仔细的打开抚平上面的褶皱。原本及肩胛处的头发也被她松松的团在脑后,从褚穆的方向看去,阳光下的她纤细而美好。 “浅粉色?”褚穆从沙发处慢慢踱步走过来,也盘腿坐在舒以安的身边,一根手指嫌弃的挑起那件满是小弓箭刺绣的粉色衬衫厌恶的摇头,“我不穿。” “喂!”舒以安打掉他的手,又把衣服拿了过来。“好歹是愿愿的心意啊,这个颜色很好的呀,你看真的很适合你。”说完,还一脸笃定的搁在某人身前比了比。 “还有这些是你平常穿的休闲装,给你放在衣橱的下层了。” “哦对了。”舒以安像想起什么似的,从箱子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走的时候把表落在家里了,难道你没发现吗?” 看着舒以安递过盒子的手以及她落在自己腕上的目光,褚穆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有些不自然的接过来。神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就连声音都是平稳的。“可能走的急,忘了戴。” 舒以安表情在看到褚穆的左手时有一秒钟的停滞,但却是细微的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转身抱起一叠衣服向衣帽间走去,“我去把它们挂好。” 在褚穆看不到的方向,舒以安忽然沉下了原本弯弯的唇角。褚穆的左手腕上,一块简洁大方的表盘上,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舒以安从衣帽间出来,见褚穆还坐在那里不禁有些奇怪。“你不去上班吗?” “今天周日。”褚穆低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好半天才应了一句。 “哦……”舒以安有些茫然的抓了抓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正尴尬的时候褚穆裤兜里的电话嗡嗡的振了起来。 刚按了接听,褚穆就好像预料好的把听筒远远的拿开了耳朵。 电话那头褚唯愿响亮的鬼哭狼嚎就这么清晰的传了过来,“哥!!!小嫂嫂不见了啊!!家里没人妈说大院儿她也没回去过,手机又打不通!怎么办啊哥?好着急好着急!” 褚穆拿着电话一脸的平静,“我老婆你急什么?” “她和我在一起,你告诉妈下个月我们两个一起回去,不用担心。” 褚唯愿大概是被褚穆这两句话惊着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问一句,“你那儿?德……德国?” “嗯。” “不是小嫂嫂怎么去的啊?你俩这属于暗渡陈仓吧算是?哥你这看起来挺沉默的办事儿丫怎么这么利索啊!” 褚穆听的脑瓜仁儿疼,“你没事儿了吧?挂了。” 挂了?!挂了?!没结婚之前他从来不敢挂自己电话的!从来都是她小姑奶奶拒绝他,啥时候颠倒了?褚唯愿怔怔的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忽然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一旁给褚唯愿削苹果的隋晴忍不住抬手给她个栗子,“你哥怎么说啊?” “就那么说的呗,嫂子去了德国俩人在一块儿呢!” 隋晴听完一时苹果都拿不住了,乐的不得了。“丫头,你说你哥这是想通了?两口子这日子算是过顺当了?谢天谢地呦……” 褚唯愿若有所思的一圈一圈转着电话,脑子里不断回想起刚才褚穆的声音,要真是想通了的话…那就太好了。 都说长兄如父,褚穆对褚唯愿倒是像亲爹似的宠爱,但是凶狠程度也比亲爹多得多。他能准确的找到褚唯愿的七寸然后施以威胁,就像刚才,如果他再跟她聊下去,保不准这姑娘会说出什么来。 微微偏头,正好看到舒以安倒在沙发上怔怔的样子,褚穆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俏生生的躺在他的房子里,眉眼弯弯,刚刚还在为自己收拾衣橱,就好像平常夫妻般的自然。 而这种感觉无疑对褚穆来说陌生又新奇,心念至此,他摸了摸正在游魂的人的脸蛋儿,好心情的很。 “起来,带你去超市。” 超市,这是舒小姐除了家以外最乐意去的地方。为什么呢?因为家里能睡觉,而超市则能满足她对生活的一切需要。 柏林二十度的傍晚,就连呼吸都带着舒畅自由的味道。超市离褚穆的公寓仅隔了一个街区,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够走到。舒以安穿着柔软的平底鞋,上身则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褚穆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挑眉看了看她的装束,不置可否的吐出几个字。“很合适。” 舒以安被褚穆牵着左手跟在后头看着他那件浅蓝色的套头衫,琢磨着他这句话是说这衣服合适自己呢?还是合适他? 六点的光景,在距离超市不远的拐角处有几位老人组成的街头乐队,曲子欢快而浪漫,下班回家的人们从这儿经过脸上都带了些善良的笑意。 褚穆和舒以安这两张出众的东方面口走在街上,很引人注目。加上酷似情侣装的巧合,更是使街上的人频频侧目赞叹。 一位吹圆号蓄满大胡子的德国老人远远的看见走过来的两个人,几步上前对着舒以安绅士的欠了欠腰站在她面前吹完了最后几个音符。接着牵起舒以安的另一只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德文。 舒以安专修法语,哪里听得懂老人在说什么,一时有些尴尬的转头向褚穆求救。 褚穆见老人的动作倒也不恼火,反而谦和的笑了笑也十分清晰的回了一句德语给老人。 褚穆讲德语的时候声调很低且极其有磁性,老人听后哈哈大笑几声放开了舒以安的手,把路让给两人。同时大胡子老人给身后乐队一个手势,好似欢送两人似的重新奏起了曲子。 舒以安被褚穆牵着往前走,有些莫名奇妙。“喂!他到底和我说了什么啊?” 褚穆盯着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把人往身后带了带。“没说什么。” “骗人。”舒以安鼓起嘴一脸的不信,“那大胡子爷爷怎么能笑成那个样子?” “说你长得丑。”褚穆带着舒小姐过了马路往超市里走去,终于没忍住戏谑的说出几个字。“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东方人。我对他说受惊了,马上带你走。” “没看到走的时候他还奏乐欢送你吗?” “…………”这回舒小姐是真的郁闷了。“我长的丑好像你很骄傲哦。” “弗洛特说,如果你不能拥有最好的,那拥有一个最独一无二的。很显然,你是后者。丑的独一无二的—东方人。唔?芒果拿几个?” 舒以安看着摞满整个货架的新鲜水果,赌气般的踮起脚,“不想吃芒果,石榴吧。” 奈何她人瘦小,蹦起来也还是将将才能碰到货架边的价格牌。几次下来,东西没拿到,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褚穆看着舒以安赌气的样子,忽然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而易举拿下两个石榴,顺势把人圈在胸前。用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大胡子说你是他见到最美的中国女人,他想娶你回家。我说很抱歉,你已经是我的太太了。” 第十四章 褚穆醒过来的时候,舒以安正在给他熨衬衫袖口上的褶皱。 大少爷起床的时候低气压很严重,懒洋洋的直接绕过她开始洗漱。舒以安深知他这个恶劣的生活习惯,一时也不敢大着胆子招惹他。之前几次她因为早起被褚穆压在床上折磨的长了记性。 平常都是褚穆一个人住,所以每次闹钟都会准时在早上七点响起。熨衣服这种事他是断不会做的,通常都是买了新的原封不动的挂在那里,送洗的时候再由专业的洗衣人员整理好。如今看到舒以安软绵绵低着头的样子,褚大少爷咬着牙刷心情舒坦的不得了。 每周一的八点半,是褚穆去开会的日子。 舒以安打开衣袖的最后一个扣子,把衣服递给刚刚洗漱完毕的人。 褚穆接过来看着她站在自己胸前打领带,直接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今天在家做什么?” “嗯……睡觉,写辞职报告。” “没了?” “没了。还是你有别的事情要我做?”舒以安仰头看着褚穆。说话间,那条深蓝色的领带已经在舒小姐的手中变得工整精致。 舒以安打领带的手艺,还要从两人刚结婚的时候说起。 那是结婚的第一天清晨,褚穆要去参加一个外事活动,因为是很严肃的场合秘书还特地提醒过他,着装不仅要正式,而且要肃穆。作为一个外交官,褚穆深谙其中的规则。所以早早就起床准备了。 谁知道最后打领带的时候就出了问题,就好像故意和自己做对似的,褚穆怎么弄看起来都不规整。 舒以安在床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他窸窸窣窣的声音了,于是赤着脚走到里间浴室探出一颗小脑袋弱弱的问,“需要帮忙吗?” 褚穆有点质疑的挑眉看着门口的女人,“你行吗?” 褚穆这个人对于品牌有一种近乎于执着的热衷,hugo boss和ermenegildo zegna这两个奢侈的男装品牌几乎占据了褚穆衣帽间的半壁江山。 舒以安看着领带侧面那个不起眼的标志,忽然动手打起了一个极其繁复的结。 褚穆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赤着的洁白圆润的双足。可能是浴室的地砖很凉,她十个脚趾都微微蜷缩了起来。清晨的舒以安看起来和之前特别不同,不同于以往淡然温和,穿着及膝的白色睡裙,甚至还带着些天真和小女人的娇气。 那个时候褚穆也是看着舒以安柔软的发顶,忽然伸出手来圈住她把人抱了起来,原本那双光/裸的双足刚好踩在褚穆的脚上。取而代之的是脚下温热的感觉。 舒以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扶着褚穆的肩膀一双圆圆的眼睛都睁大了。“喂,我很重的……” 谁知褚穆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又把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让她站的更稳了些。“别着凉。” 舒以安认识褚穆有一段时间了,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从他那里感受到对自己的关心。但是舒以安在两人结婚的第一个清晨,还是被他这样一个举动彻底沦陷了自己。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领结,褚穆看着镜子中那条黑色尖脚真丝领带在白色衬衫的衬托下,几乎下意识的说出一句话。“埃尔德雷奇,你会这个?” eldredge knot埃尔德雷奇结,一个非常美但是非常复杂的领带结。充分体现了领带的完美,饱满,三角,和层次感。之前的几个步骤是要半温莎结的打法,在完成第一层领带结以后,再在此基础上绕上一层。结束以后要把多出来的一小节领带藏到领带结后面去。是极其考验智商和手艺的一种打法。之前褚唯愿曾经也心血来潮去自己的衣柜里翻出几条领带尝试过,但因为太过于复杂都被她放弃了,可如今竟然在舒以安的手中变得完美的不可思议。 舒以安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解释道,”之前在学校选修过服饰礼仪,所以会一点…………。” 也是从那个领结开始,褚穆几乎在这件事上,开始完全的依赖她,有时候她哪怕还在睡梦中也会被他弄醒惺忪着眼睛起来。 褚穆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拿过挂在门口的西装上衣打算出门。临走还是不放心的嘱咐舒以安一句,“要是闷就出去走走,但是记得拿好电话别走丢了。” “还有,辞职报告一定要写。” 舒以安看着被关上的公寓大门忍不住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还真是蛇精病中的战斗机,自己就真的有那么低能吗??出个街还能走丢了是怎么的? —————————————————————————————————— 在去单位的路上,褚穆忽然接到了来自江北辰的视频邀请。 视频那头的江北辰显然是在家,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晃荡着一个奶瓶子。褚穆嫌弃的把pad离自己远了点儿,看着江北辰身上那件粉色印满卡通猪的衣服开口打击道。“江总您这是打算转行干婴幼儿护理的行业?你身上穿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江北辰看着摄像头那边褚穆神清气爽的样子,一脸得瑟的长叹一声。“你根本不懂,儿子的爱好像你这种没当过爹的人是理解不了的。我儿子喜欢这个,当爹的就得满足他!父爱,父爱你明白吗?” “你要是大早上的就是为了跟我谈父爱,我建议你带着儿子回大院儿看看你老爹。” 眼看着褚穆就要把屏幕反转过去了,江北辰才说了正事儿。“别啊别啊,我下个月结婚,你赶上年假可想着回来。” 褚穆被江北辰的样子都给逗乐了,“儿子满月的时候说结婚这事儿全北京也就你能干得出来,成我知道了,下个月一定回去。怎么?楚晗也同意了?” 江北辰下意识的把儿子奶嘴咬在嘴里,一脸痴汉相的点点头。“同意了。” 褚穆看的直恶心,啪嗒一声扣了屏幕。 褚穆还记得自己快要结婚的前几天,江北辰和楚晗正处在冷战期,也是两个人最艰难的时候。如今自己的婚姻倒是还和一年多前一样,可是转眼江北辰却已经和楚晗有了孩子。 还真是幸福啊……褚穆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这么想。 例会的内容不外乎的千篇一律,总结过去,安排将来。褚穆的行政助理给他的手边重新放了一杯茶,顶级的正山小种在干净的玻璃杯中透出一种纯净通透的颜色。 “副司,三处那儿说要管咱借个翻译过去,今天那边儿有活动。” 褚穆翻看着今天申报的文件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翻译组不还有闲着的吗,借一个过去。” “关键是……人家要女翻译,现在就剩下陶组长了,您看?”行政助理的话音刚落,褚穆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陶云嘉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脑后梳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褚穆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冲助理扬了扬下颚。“正好,三处那边缺个人要借调你去当个临时翻译,一会儿你准备一下走吧。” 陶云嘉没想到自己进来当头就是一个外派的命令,脸色有些不好看。微微挺直了腰板把自己一直抱在怀里的一叠文件从中抽出一张卡片来。声音正式,“这是联谊会那边发出来的请柬,今晚哈伦德先生以个人名义发起的,希望能够联系邦交进一步友好关系。” 哈伦德先生是德国外交界一个极其富有声望的人,年逾四十,其手段的老练常常让人在背后议论赞叹。褚穆也跟他交过几次手,两人也算是朋友。 以外交的名义进行聚会,是褚穆最想拒绝的事情,之前都不知道推过多少次了。看着卡片尾部哈伦德龙飞凤舞的签名,他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