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指路西南
“娘,娘,上西南,宽宽的大陆,长长的宝船!娘,娘,上西南,骝骝的骏马,足足的盘缠!娘,娘,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化钱……” —选自莫言《红高粱》 这一段是小说中“我奶奶”葬礼上,“我爹”喊的送魂辞,又叫指路词。当地人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会回归西南。因为在民间就有了一个说法,说当地的人的祖先,是从西南方的云南移民过来的。 这个说法有一定的真实性。齐鲁大地素来是朝代更替的主战场,兵家必争之地。尤其宋末元初和元末明初,因为战祸兵燹当地人口大副削减。后来明太祖朱元璋建国之后,将西南边陲的边民押解过来,世代繁衍,也是证据之一。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在五行体系中,东北为鬼门,东南为地门,西南为人门,西北为天门。所以人死归西南(人门),而亡者的灵魂一年一度的回归,则是从东北(那是春天之门,因此也是万物回归之门)。 当然,兰沃子村张娟的魂魄去不了西南,更不会从东北回归。至于她的魂魄会何去何从,王双宝不得而知。 晚饭后,他拿上手电筒,和朱志伟两人穿上雨靴,走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 “双宝,我们要去哪里?”朱志伟边走边问。 “哪也不去,去中心街,等着看光景。”王双宝特意趟过水洼,怀念着小时候的感觉。 小时候他虽然蠢笨呆傻,但是也有不少美好的时光。现在与他敌对的谢成京、谢蔷薇,以及敌友不分的梁氏三兄弟,在十年前的乡村里也像刚才这样,大家光着脚故意在水洼里趟水。 “双宝,你也来了。”说曹cao,曹cao到,梁尧已经站在中心街上了。 “嗯。”王双宝点点头,谢成京的人群还没出来,他们所谓的“大场面”很没出现。 “这两天没琢磨琢磨张老师留下的那首诗?”梁尧打了个哈欠,给人一种很疲累的感觉。 “你说那本书的下落啊,”王双宝摇了摇头,“那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我根本就没去想。” “不在眼前在近前,”梁尧无奈地叹气,“这不是废话吗?眼前和近前有什么区别?” “眼前嘛,就是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近前,就是眼睛看不到但是就在周围。”朱志伟随口搭了一句。 “哼,近前我都找遍了。”梁尧看了眼晒谷场方向,那里似有声音传出。 “这两天你频繁下地就是为了去找线索?”王双宝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不光下地,我把我家都快翻遍了。”梁尧嘟囔着。 “出来了出来了,”朱志伟个子高,能看到缓缓移动的灵幡,“怎么不是上这边来的?” “直接去墓地了?”梁尧挠挠头,“这不合规矩啊。” “那些人怎么会规矩?”王双宝小跑两步,向晒谷场方向小跑而去,后面紧跟着梁尧和朱志伟。 晒谷场地势较高,雨水不会存留在上面,因此地面较干燥。这两天在谢成京家神秘兮兮的谢家族人都站在晒谷场上,他们似乎正在准备着什么仪式。 在人群中,王双宝看到了久违的谢成功、谢忠三、老文书谢成河以及谢成京、谢蔷薇等人。人群中甚至还有瘫痪的祝卫青,坐在轮椅之上,精神尚可。 朱志伟看见了,想过打个招呼,被王双宝拦下了。 “不要过去。”王双宝摇了摇头。 “那……好吧。”朱志伟大约也知道他的表哥和大姑父对他无感。 谢蔷薇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她手中拿着一张黄草纸,一看就是王双宝用来锁住张娟魂魄的那张。只见她做了几个诡异的动作之后,那张黄草纸无风自燃,瞬间消失无踪。 只是在王双宝的天眼之中,张娟的魂魄飘然而出,猛得钻到了祝卫青的身体之中。后者身体剧烈地抖动,险些摔倒。 “大姑!”朱志伟护亲心切,又想冲上前去,被王双宝死死拉住了。 “不要过去,没事的!”王双宝不得已撒了一个谎。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其中多是谢姓族人,当然也不乏梁姓族人。村长梁友富也在其中。 紧接着,谢蔷薇身后的族人们嘴里开始叨咕着什么,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却没人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好像是吸血鬼的誓词。”不知何时,梁小慧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这是外国话?”王双宝回头低声询问,“哪国的?” “听着老式的英语,”梁小慧开启着手机的录音功能,“明天我再告诉你。” 王双宝曾在夜玲珑楼顶见过血族的成员们戴着水晶顶链在月光下聚在一起朗诵誓词,可那却是中文版的。而且远比今天的要长,看样子不是一类东西。 “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朱志伟两次三番遇阻,心里有气。 “因为你不是他们要的人。”王双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为什么?”这次轮到梁小慧惊讶了。 “如果你是的话,”王双宝指了指晒谷场中央的谢成功,“你就在他们中间了。今天把你关在小屋子里问话的人是不是他?” “对,就是他。”朱志伟很肯定。 “那就是谢成功,你亲大姑父。”王双宝小声解释着,“经过他的检查,你不是他们需要的人,所以又把你放走了。” “啊?”朱志伟很惊讶,“这么说,我大姑是他们需要的人?” “是这样。”王双宝看到梁尧挤了过来,及时闭上了嘴。 梁尧手上拿着手机,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拍着,却没有人来阻止他。这一点让王双宝有点意外。而且,对方的仪式眼看就要结束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村长梁友富走到近前,“今天不是要指路吗?” “我们谢家的事情不用你管。”谢蔷薇的态度很强硬。 “村长,”谢成河连忙挤了过来,“蔷薇年纪小,不会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过,这的确是谢家独有的仪式,以前都忘了,现在又开始时兴了。” “以前的仪式?”梁友富冷冷一笑,“她还不到二十,怎么知道的?” “呃……”谢成河一时语塞。 “是我谢家的先祖托梦给我的。”谢蔷薇双手上举,迎向初升的月亮。她的举动带动了其余的族人,包括谢成河,都跟着做了起来。 “哼!”梁友富一跺脚,扔下两个字,“邪教!” 趁着对方的仪式结束,朱志伟又挤了过去,主动和祝卫青打着招呼: “大姑,我是朱志伟,你侄子!你弟弟朱卫林的儿子!” 祝卫青抬起头来,她的眼神看上去很空洞,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让一让。”谢成功亲自推着轮椅,向谢成京家走去。 “大……”朱志伟本想称呼一声大姑父,到底没叫出口。 “好了,都散了吧,明早出殡!”谢成京大声疾呼。 王双宝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出殡还有什么意义。第一,骨灰盒中装得是一件张娟的病号服;第二,张娟的魂魄附在了祝卫青的身上。也许,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一种作法。 在往回走的路上,王双宝远远地看到了谢家豪,和他大谢仓法一前一后走着,毫无交流。 “娘,”回到家后,王双宝先是讲述了所见所闻,继而又问,“我曾经在黄河财经学院给谢家豪治过‘撞客’,后来也给别人治过。这撞客不是挺容易的吗?为什么张娟的魂魄上祝卫青的身要这么大费周章?” “上身,被上身?”朱志伟听懂了,尖叫一声。 “少安毋躁!”梁小慧瞪了他一眼,“反正她不管她是谁,她还是不认得你。” “没那么简单,”何清正盘腿坐好,“我们的灵魂都有预防机制和排他性,通常是坚决不允许别的魂魄进入的,当然丢失也不容易。但是这只是对大多数而言,对于少数八字弱的人,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是容易出现这种情况的。比如孩子。而成年被撞客的人,要么自然体质阴邪,要么与别的魂魄有恩怨。还有一种情况,就像你说的卢安康和祝卫青这种,为了更好的融合,他们需要借助更多的外部力量和方式方法。” “要我说这祝卫青早就瘫了,恐怕也傻了,应该比较好上吧。”梁小慧这几句话让朱志伟极不受用,皱起了眉头。 “他是祝融后人,五行天生属火,更难得是阴火。就像我说的那样,那道屏障更坚固,所费功夫更多……” “那我大姑怎么办?”朱志伟懵了,“一个人的身体两个人的魂魄……” “这种情况我遇到过,”王双宝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办法解决。” “我在这想这个梁友贵,”梁小慧突然发声,“他为了给自己得到助力,去寻祝融后人。可为什么一定要把祝卫青送给谢蔷薇这些人呢?” “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何清正轻轻一笑,“你想一想,即使他不说不做,谢成功能不知道吗?我觉得这才是梁友贵的高明之处。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祝家后人就会来找,这样他就有机会考察一下来找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需要的人了。” “啊?你是说我?”朱志伟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