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你不用多说！”宋瑶的话被她大嫂一下子就截断了，愈发的刻薄尖利起来：“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出门，别的人全都是居心叵测的问我你的事！还有人夸你已经成了生意人了，是我们翰林府的顶梁柱！你有脸呆着，我可没脸和你住在一个府里！你给我走！给我走！” “大嫂……” “大少奶奶……您不能这样啊大少奶奶……” 一阵撕扯的声音，柳林就看见，宋瑶被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给推了出来！那妇人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叫道：“马车都给你备好了，大小姐想去哪里随便！” 喊了这一嗓子，一转身就进了府了，‘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又从里面传来了闩门的声音。 宋瑶呆在了原地，只有奶娘扯着她的胳膊跟着也被赶了出来，又转身去拍门，连连的叫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您开门啊，您冤枉小姐了……呜呜呜……” 柳林惊愕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是人家家里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急忙的往前走，轻声叫了一声：“宋小姐？” 不巧的是，正好在他叫这一声的时候，奶娘因为院门一直关着，有点着急了，攒足了劲喊了一嗓子：“开门！小姐被管在外面了，开门！”这一嗓子把柳林说话的声音压了下去。 柳林站在胡同口这边往里走，离大门还有些距离。 宋瑶并没有看见柳林，不过就算现在柳林就在她跟前，她也未必看得到，眼里全都是泪，根本连路看不清楚，捂着脸转身往外走，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还跌一跤。 柳林已经顾不得什么了，看到她几乎就是捂着眼睛下台阶，慌得跑起来，在她差点摔跤跌倒之前，把她扶住了。 “宋小姐！” 宋瑶根本就撑不住了，就算是扶住了，依然还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了！ 柳林手足无措，想把她扶起来，又不敢在伸手了，可就叫她这样坐地上，却也不行，又听着她哭的凄惨悲切，心里头就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被她哭的百转柔肠不是滋味，只觉着现在只要能使她不哭了，自己干什么都愿意！ 奶娘终于是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了，她也是哭的满脸，看到了柳林，一下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忙的过来哭着道：“少爷，我们小姐冤枉啊，我们大少奶奶把小姐赶出来了……太过分了……” 柳林四处看了看，这样光天化日的这样也不是办法，胡同口谁经过看到了，于小姐的名声也不好，何况这一条胡同也不是只有翰林府一个人家。便轻声道：“先把小姐扶到车里……别叫人看见。” 奶娘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伸手搀扶着宋小姐，边哭边劝着：“别哭了小姐，咱们先上车里坐坐……柳家少爷来了，一定会帮您的！” 宋瑶即便是伤心到了极点，也知道自己坐在门口放声痛哭的样子不好看，从小就有这种守规矩的意识了，在奶娘的搀扶下，也没有挣扎，起身有些狼狈的爬上了车，坐在车里继续的大哭。 奶娘也跟着上车，也跟着哭。 柳林只能坐在车梆子上，帮她们守着，也等着宋小姐哭够了，发泄完了，在问问咋回事，帮着想想办法。 奶娘哭了一会儿，就劝解宋小姐，劝的时候，又转过头和柳林连哭带抱怨的说今天的事情，柳林这才是知道了一点。 大少奶奶，也就是宋小姐的大嫂，怀疑宋小姐在租铺子的时候，没有把所有的银子拿出来，给她自己藏起来了一些。大少奶奶的原话，说小姐这是给她自己留后路呢！ 爆发点是大少奶奶今天白天出门，想找以前一起常聊天的大户内眷们说话聊天，维持住关系，谁知道受了人家的冷脸，也不知道人家说没说大小姐的事情，反正大少奶奶回来了之后，就把气撒在了大小姐的身上，无论如何要赶走小姐！ 柳林听得这气直往上冲！听都听明白了，分明是这位大少奶奶还想要钱，还想存着脸面，就跟宋小姐胡闹罢了！自己出去受了气，也算在了小姐头上！ 不过有一点挺想不通的，问道：“那家里的长辈呢？小姐的爹娘……难道不管？小姐总是他们亲生的，怎么能眼睁睁的任由大少奶奶欺负？” 奶娘就窒住了，看了柳林一眼，柳林不明白。 车里面小姐还哭的气都喘不上来，柳林听她嗓子都哭哑了，急的道：“去找找你们家夫人吧？老爷不管，夫人总不能不管吧。” 在他看来，为娘的就算是拼了自己，也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奶娘嗫嚅了半天，才小声的道：“老爷病重……我们小姐是庶出的……亲生娘是府里的一位姨娘，早已经过世了的……” 柳林一下子恍然了，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大户人家……都有这样的事啊！这样一想，那夫人那边就不用指望了？说不定还希望宋小姐被赶走呢……这可怎么办？ 柳林呆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办法，听着宋小姐哭的可怜，只能呐呐的劝：“别哭了……宋小姐……我能帮你什么呢？如果我能帮你的，你尽管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想出来这样一句。 宋小姐依然哭着，声音小了点，过了一会儿，抬气满是眼泪的脸看他，柳林有了点希望，忙道：“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着小姐。” 宋小姐哭的太狠了，控制不住的不停的抽噎着，看着他道：“柳林……你娶了我吧，这个府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柳林呆住了！ 奶娘也呆住了！ 柳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她，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实在是太吃惊了！ 宋小姐说完了，又自己羞愧起来，捂住了脸继续哭起来。 奶娘嘴唇哆嗦着，一会儿看看小姐，一会儿又看看柳林。 柳林头‘嗡嗡’的想，耳边就一直回响着她刚刚的话————柳林……你娶了我吧，这个府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声音那么悲切，她整个人看起来又那么可怜。柳林的心好像又被人抓住了，还在用力的抓紧，更紧！他心痛，也突然明白了好多事，自己这几次突如其来心痛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却在见到了宋瑶之后出现了……一说起婚事，脑海中总会有个模糊的人影……但是……却有种悲凉在自己的胸中萦绕，那种悲凉，叫他自己都无法忽视，胸口憋闷的快要爆炸了！ 可是他还是压制住了这股悲凉，他看着宋瑶，缓缓的点头：“好，我娶你，带你离开这个府。” 宋瑶的哭声一下子就停住了，她抽泣的抬起头来，大约也没想到柳林能答应，吃惊的看着他，还时不时的抽噎着，模样实在的有点楚楚可怜。 柳林点头，再次的确认：“我说的是真的，我愿意……娶你。” 宋瑶咬住了下嘴唇，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又一次的涌出来，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了手上。 柳林心里的那股悲凉越发的明显起来，他转开了头，深深的吸着气，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过了好久，才转过脸来。 好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就在这个时候，宋瑶也抬起头来，咬着嘴唇抽噎着道：“你……不勉强？” 柳林摇头：“不勉强。” 奶娘就在两人的中间，一时转头看这个，一时转头看那个，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所措，直到柳林转头对她道：“奶娘，你……再去敲敲门吧，不管怎么样，一直到来人开门了再停……不管怎么样，府里人不能把小姐就这样赶出来。” 奶娘马上去看宋小姐，宋瑶点了点头，奶娘这才得到了许可，于是赶紧的下车去继续的拍门。 车上面就剩下柳林和宋瑶两个人了，柳林停顿了一下，才道：“宋小姐……你不后悔？” 宋瑶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我是不是为难你了？” 柳林也摇摇头，道：“不为难，你不后悔就行，你先回去，我……会找媒人上门求亲的，”说到了这里，才顿了顿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你家里人能答应吗？” 宋瑶冷笑了一下，却又很是凄凉，道：“他们会答应的……可能要的会很多……” 柳林点点头：“知道了。” 宋瑶又顿了顿抬头看他：“你家里会同意吗？我……不要因为我……我刚刚，大概昏了头了……” 柳林不等她说完已经摇头：“没什么，只要我说我想娶，我家人肯定答应。” 宋瑶低下了头去，这一次，脸慢慢的红了起来。两人没有在说别的，这突如其来的婚事之说，虽然过程真的很不真实，好像真的现实中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样，但是，发生了，两人却并不惊讶，还能这样冷静的简单的商量一下。 奶娘声嘶力竭的在外面拍着门叫着，大约翰林府里的人也觉着这样在门口喊个不停，府里也没什么面子，好半天，才有人过来把门开开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呵斥：“喊什么喊！没完没了的，脸皮真厚！”不是那个大少奶奶的声音，不过这人的声音却也同样的尖利刻薄。 奶娘看到门终于是开了，生怕再给关上，于是站在门口一脚在门槛里面，一脚在门槛外面，转身对这边招呼：“小姐，小姐快下来吧，门开了！” 柳林从车上跳了下来，看到宋瑶从车里出来，很自然的伸了一下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刚要缩回手，宋瑶已经把手放在了他手中，借力下了车，迅速的拿开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在没说什么，上台阶进了府里。 柳林在这边看着她们进了府，奶娘把府门关上了，这才放了心，慢慢的从巷子里出来，往家走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对 柳林自己也没想到，家里人在听说自己想娶亲之后，反应竟然如此之大，尤其是娘何氏。 何氏子听见柳林说他要成亲了，差点就跳起来了！惊诧的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难怪，柳林这事实在是太无声无息了，没人知道他看中了哪家姑娘。甚至，大家都不知道，他身边有什么姑娘！ 何氏惊诧莫名的看着柳林道：“你要成亲？你看中了一个姑娘？这话……这话是随便说的？那姑娘……是随随便便叫你看的？” 何氏怎么想的，柳长庚很清楚，忙拉住了激动的过了头的何氏，问柳林道：“你看中的是谁家的姑娘？” 柳林顿了顿道：“是翰林府的小姐，姓宋叫宋瑶……” “啥？！”何氏一嗓子就把柳林的话给打断了：“翰林府的小姐，柳林，你……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柳林不说话了。 柳长庚把何氏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这样叫，叫林咋说清楚？” 柳树也在，趁着爹在那边劝娘，他赶紧问道：“翰林府家的小姐，你咋认识的？那千金小姐，想来也不是能随便出门的，你咋能知道？再说了……这事不能一厢情愿啊！你啥时候看了一眼，就看中了，人家小姐……能搭理咱们？” 柳林这才找到机会解释一下，看着柳长庚和何氏道：“宋瑶是翰林府的大姑娘，我那个铺子就是从她手上租的……”说着，将自己怎么遇上宋瑶的，无意中给宋瑶解了个围，然后宋家的窘境，宋瑶的困难，还有去松江府的时候，奶娘求着自己找找宋瑶的未婚夫，但是自己却发现宋瑶的未婚夫是个混账东西等等的，这些全说了。 柳林是绝对不会隐瞒家里人什么事，尤其是宋瑶的事情，他要娶宋瑶，也得堂堂正正的，宋瑶的事情，家里人也得全都知道。 这些话说起来不短，期间柳絮儿从自己院里过来，想和娘商量一下中元节家里布置的事情，进屋就听见柳林用一种比较沉重的语气在说着事情，她还以为出了啥大事，急忙的过来听。 柳林也没打算瞒着她，而且柳林内心深处有种希望，感觉如果说家里人有能支持自己的话，那可能就是meimei絮儿了。 柳絮儿过来坐下安静的听柳林讲着，听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了，原来……二哥也有心上人了？ 不过在往后听，却怎么越听越不对，二哥和那位翰林府的小姐，分明是……好像是二哥为了帮助宋瑶的缘故？宋瑶在她们家里已经没办法呆了，她那个嫂子大少奶奶想要把这个小姑子给撵走？ 柳林终于说完了，当然在车上宋瑶主动求他娶自己，他并没有说，这一点不是瞒着家里，而是，怎么也得给宋瑶和自己留一点*吧。 柳絮儿没说话，其他的人全都没说话，因为这事有点太离奇了，在他们这些普普通通过日子的，和大户人家挨不上边的老百姓眼里，真的有点离奇。而坚决反对的，自然就是何氏了。 “绝对不行！人家那是千金小姐，就算是再困难，也轮不着咱们这样的人帮忙，人家家大业大的，咋还至于连饭都吃不起了？那姑娘和她大嫂不和，被她嫂子赶出家门，只能说……那姑娘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平白无故的，她嫂子能把她赶出门去？是不是一家人啊？！她爹娘难道就不管？！肯定是那姑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这样的姑娘……” “娘！”几乎同时，不止是柳林喊了一声制止，连柳树和柳絮儿也急忙的阻止。 何氏气愤愤的闭上了嘴。 柳林就道：“她是庶出的，亲生的母亲是姨娘，已经过世了。” 何氏惊讶的又张大了嘴，然后气愤的转头看着柳长庚：“孩子他爹！你说说，这都是啥事？这样的姑娘……咋能进咱们家的门？咱们家庙小，实在放不下她这尊大佛！”急脾气上来了，猛地站起身，对着柳林用力的摆手：“行了！这事别说了，我和你爹不答应！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不了这样高门大户的小姐！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出去吧！” 柳林被轰的站了起来，无奈的叫：“娘……” 何氏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轰着：“出去出去！都出去！叫我也清静清静！” 柳长庚看何氏彻底的发了脾气，只能偷着给几个孩子摆手，示意先出去，这边自己先劝劝。 三人只能出来了，柳林刚呆住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被柳树拉着往厢房走，柳絮儿知道大哥是要详细的问问情况，自然是跟着。 来到柳林的屋子，柳树过去坐下，问柳林：“你的意思，那姑娘也是答应的？你们两个……已经商量好了？” 柳林停顿了一下，才点头：“对。” “但是，她答应就行了？他们家能答应？就算是翰林家败落了，可也不会答应姑娘下嫁啊！败落了，正好找个高门嫁女，能给自己家找个好点的靠山，关键时候也能拉拔一下。” 柳林摇头道：“找高门也得找得到，高门大户为什么不找门当户对的，偏要找个家道败落的？那个松江府的未婚夫就是这样的，但是人家知道宋家败落了，还不答应呢，赶紧的退婚了。” “那人家翰林府也有翰林府的主意，人家爹娘都在……就算娘不是亲生的，那也不妨碍人家给自己的姑娘寻亲事啊，凭啥就能答应你？凭啥就由着她姑娘自己做主？” 柳林只能道：“她父亲病重，现在怕的就是婚事落在她母亲和大少奶奶手里……我也没有问清楚，但若是她大嫂那么容不下她，想来如果赶不走她，那就会在她亲事上动手脚……把宋瑶卖了都有可能。” “不至于吧？”柳树一听这话，也傻了眼。 柳絮儿听了半天了，这时候道：“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嫁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为啥要门当户对？就是因为门第相当的人家，生活习性啥的都差不多，说话行事方式，大家互相接受起来比较的容易……这才所以是，那一般讲究规矩的大户人家不会娶蓬门小户姑娘的缘故，不然娶进了家门，说话做事和家里人完全的不和拍，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同样的，这位千金小姐进了咱们家的门，要是这也不适应，那也看不惯，觉着咱们少规矩，缺……那啥，那咱们家不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柳林听了这话，很肯定的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宋瑶不是那样的人！我前面说的有些你没有听见，我收拾铺子的时候，正好也考秀才了，宋瑶她自己是很有学问的，帮着我讲解了很多。从这些事上能看出来，她不是那种别扭的人，也不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