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这么大热天的她也懒得吹头发，随手拿了干发巾胡乱搓了下头发，觉得没有水珠滴下来了她就没有继续擦头发了，就往衣柜那边走去，她们做针织这行业的，忙季也就是上半年的时候忙碌下，此时推开衣柜一看，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大半年没有去买新衣服了。 在那一堆的旧衣服里，她挑选了下，略微迟疑后这才拿了条蓬蓬的公主裙出来，穿上后对着镜子照了下，其实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苗条的很，任何裙子上身都是很显腰身的，而且被那公主裙一衬，立马显得整个人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岁。 这条裙子是她刚毕业的那个夏天买的。 不过似乎后来到厂里工作后，就没有拿出来穿过的了。 池桑桑自己对着镜子照了一小会，嘴角上这才难得浮起一丝笑意起来。 不过那笑意也只是蔓延了那么一小会而已，随即就收了回去。 因为她平常都在厂里上班经常也要做些体力活，她是从来不穿裙子出门的，这么一穿似乎又有点路人皆知的怪异起来。 要是自作多情的话就丢大发了。 池桑桑这么一想，又赶紧把裙子换下来，随手拿了件宽松的t恤和牛仔短裤出来穿上，不过这么换了套衣服，刚洗好澡的她不知为何又出了一身薄汗。 她是很少会有这么纠结多想的时候，才换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头发，随手拿了喷雾和乳液往脸上抹了下，这才急冲冲的朝楼下走去。 她才走到楼下，正准备上车时，未料到就见着黄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和男朋友年初买的房子正开始装修，两人都忙，不过终究还是黄莺抽的出点时间，隔三差五的要跑去现场看下施工质量，正好她新家的位置离池桑桑家这边很近，这阵子她干脆就在桑桑家里暂住一段时日。 “莺莺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桑桑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两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不过刚出声，黄莺便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满是手汗的爪子往池桑桑身上一拍豪迈的说道，“桑桑，怪不得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么个说法呢。” “注意你的爪子，我刚洗澡换了衣服呢。”池桑桑说时要把黄莺大喇喇放自己肩侧的手给挪开，毕竟这大热天的，一碰到别人或是被别人碰到，总觉得黏糊糊热烘烘的难受。 “这大白天的跑回来洗澡换衣服可不是你的作风哈，咦，这车子我怎么在哪里见过？”黄莺打趣完后注意力就放在了池桑桑正准备上去的那辆商务车上，而且一边说时还特意往前面走了几步，隔着那紧密关着的车窗，叶淮容俊秀好看的面容隐约可见。 “是——是叶先生？”黄莺说时还是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堂堂锦大的副董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并且还特意让司机开车过来在桑桑的楼下干等着，这绝逼不科学啊！ 大概是看到了车窗外面黄莺的反应，叶淮容这才将车窗摇了下来，温润动听的声音如期响起，“黄记者，你好。” “叶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毕竟也是跑了好几年的记者，黄莺此时早已淡定回去了，客套的打招呼道。因为坐在车子里的叶淮容，她上个星期刚做任务采访过，自然是还印象深刻着的。 “恩，幸会。”叶淮容也是点头微微一笑。 “那不先打扰你们了哈，我也回去还有事情。”黄莺的反应够快而且都有点超前了，她想了下池桑桑这个点会从楼上洗好澡下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就准备坐进叶淮容的车子里，她这么一个八卦心十足的小报记者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多想起来。 “莺莺，我妈中暑在医院里挂点滴，他刚好路过就送了下我回来换下衣服。”池桑桑也生怕黄莺误会，眼下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啦，人家大忙人事多，你不要耽搁他。”黄莺说时赶紧将池桑桑推进车内，望着随即开出去的车子尾巴，她这才咧开嘴笑了下，把自行车往楼道内的角落处一放，一边沿着楼梯往上面走去，一边急不可耐的给池桑桑发微信。 黄莺本来是想发语音给桑桑的，忽然想到桑桑此时还坐在他的车上，万一不小心按到播放出来被叶淮容听到就不好了，便又耐着性子改成打字了：桑桑，你这家伙才是深藏不露啊，竟然可以钓到这么有水平的大鱼，按我说就你那小破厂，现在动不动又是查消防又是查环保的，加上出口形势不好，撑不下去的话你就早点同意把厂卖给锦大啊，省的这么一个小破厂堵在他们公司那片工业园的出口处，完全是有碍观瞻啊，反正现在的行情光地皮价你都可以赚一笔了，卖掉之后，你就顺便进锦大工作，早日和叶淮容修成正果，你这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黄莺也是太过于激动了这才一口气打了那么多字，而且因为太注意着手机了，脚下突然打滑差点摔了一跤，她这才没有继续打字，点了下发送就发出去了。 池桑桑坐在车内，没一会就振动提示了下有信息进来，她这才低头看了下，虽然知道黄莺向来就是大大咧咧藏不住话的，可是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的缘故，她又无缘无故的脸上发烫起来。 方才被黄莺这么一闹，她坐进去的时候就坐在后排居中偏左一点的位置都没有察觉。叶淮容也是无意间瞥了下内后视镜，只看到坐在后排的池桑桑脸上不知何时又开始冒汗起来，鼻翼上的细汗亮晶晶的，白皙的两颊上有两团浅浅的红晕上来。 人面桃花。 他脑海里忽然想到这个词，嘴角不知何时微微的上扬起来。 一直快开到医院的前面，车子里安静的并没有人出声。 直到池桑桑接了个电话。 ☆、第三章 大约是发单给她们工厂的外贸公司的电话。 “莫姐，柜子是上午11点离厂的，大概下午三点左右会进仓，麻烦你再和货代那边拖延下时间。”池桑桑对着电话那边低声下气的说好话。 “和你强调过多少遍了，中午十二点就要截货了，要是赶不上这趟船的话，几十万的空运费都你们自个付吧！以后别指望我再发单子给你们厂！”电话那端的是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分贝高的连坐在前面的叶淮容都听的一清二楚。 “莫姐，麻烦你和货代那边再——”可是不等池桑桑说完，电话那边早已被狠狠撂下了。 池桑桑看着被骤然挂断的手机，并没有再去拨打电话，不过手指紧紧的握在坚硬的机壳上，大概是握的气力很大，没一会连着指关节都有点泛白起来。 叶淮容一听，自然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这才稍微抬首望了下前方的内后视镜里，大概是池桑桑此时微微垂首下去的缘故，他只看到她那乌黑发亮的刘海，车里的冷气开的又足，仔细望去，还可以见着她刘海的发梢在轻微的晃动着。 “桑桑，现在厂里还行吗？”叶淮容这才开口问道，若是寻常，他是不会轻易过问她的事情的。 “不是很好。发单的公司结款很慢，工人的工资一天都不能拖，光资金都很吃力，而且今年行情差，下半年的单子还没有着落。”池桑桑说到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没用，语气里忽然有一丝自嘲的口吻上来。 “这是正常的。现在正是这个行业优胜劣汰的时期，资质不太好的工厂倒闭也是很正常的，据我所知，今年已经关门了很多企业，其中还不乏那些历史悠久的大公司。”叶淮容分析道。 “恩。”池桑桑也是闷闷的应了一声。显然叶淮容的分析她也是认同的。 “桑桑——如果实在困难的话，我还是建议你把厂卖给锦大划算，虽然你们厂小，不过这样硬撑着一年也是要亏损个几十万的，几年下去就把老底子都亏光了。”叶淮容略一思索，这才开口说道，不过目光还是无比关注的盯着自己上方靠中间位置的后视镜。 果然，池桑桑一听，这才骤然抬首起来，他以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倔着，未料到下一秒她却继续闷闷的说道，“我会考虑下的。” “恩。你要是有意向的话回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同事，他会来联系你的。”叶淮容脸上也是难得讶异了下，不过随即开口说道。 这种事情，自然还是不要过多干预的好。 “桑桑，转手了工厂后，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我可以和人事那边打声招呼，你可以来锦大上班。”叶淮容沉默了一小会后，忽然又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我考虑后再给你答复吧。”池桑桑刚说完，车子就已经开到了医院的门口。 叶淮容此时正好有电话进来，司机早已将车里的音量立马调低，那边隐约传来低沉威严的男声，叶淮容接起后没多久便简短的应道，“好的，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后，他这才不无歉意的解释道，“本来想等下送你和阿姨回去的，现在刚好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我没关系的，今天你帮我妈送到医院来，已经很感谢你了，就在这里停车不用再开进去了。”池桑桑这才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赶紧应道。 司机师傅已经及时的停车，池桑桑便利索的下车，顺带着和叶淮容说了声再见。 叶淮容是三天后坐的车子经过门口保安室的时候，保安队长认得叶淮容的专驾，这才殷勤的拿了一个信封跑过来。 坐在他右侧的靳斯南本来是在假寐休息中的，被保安殷勤拿过来的东西这么一耽搁，原本缓慢匀速开出来的车子就骤然停在了公司门口的保安室前面，他这才睁开来面露不悦的望了眼身边的叶淮容。 “反正不会是贪污的公款。”叶淮容自然也感应到身边上司不悦的气场，说时还无辜的耸了耸肩。 “在我眼皮底下量你也没这个胆。”靳斯南漫不经心的应道，不过说时目光还是随意停留在了叶淮容手上拿着的那封信上。 “是昨天过来拿回电瓶车的那个人留下的，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保安队长本来是有心要献下殷勤的，未料到车窗摇下来时，见着后排的里面竟然还坐着靳斯南，整个人的精神风貌不知何时已经抖擞昂扬的很，连着身板也立马挺直起来。 “哦，谢谢了。”叶淮容随口应了一声后，车窗这才摇上去，车子随即就开出了锦大。 “竟然连硬币都放进去了——”叶淮容刚打开信封，就把里面的纸币拿了出来，未料到在信封底部还捏到几个硬币，许是觉得好笑，他嘴角此时分明是有笑意浮了上来。 “看来是个女性的杰作，而且还是个被你惦记上心的女性的杰作。”靳斯南这人平常向来不苟言笑的，不过此刻不知为何难得兴致大好，开起了下属叶淮容的玩笑。 “你说得也不是全错。”叶淮容寥寥看了下，也没有否认的意思，说时已经把那几张纸币塞回去了。 此时车子正好开出了锦大集团前面的那条马路，转弯处便是池桑桑所在的小工厂，还是九十年代初的建筑，又小又旧的，和里面崭新大楼的锦大一对照，尤其的不协调起来。 留意到靳斯南的视线正好望向转角处的小工厂，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沉霾回去，叶淮容这倒是能猜到靳斯南的心思，他是将手上的信封重新放平整了，这才开口说道，“老大，如果几个月之内我能把拐角处的工厂拿下来，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立刻放你两个星期的长假。”靳斯南毫不犹豫的承诺道，不过大概是有些讶异叶淮容突然挑起的话题，他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虽然这么随心所欲的假期明显不合公司的考勤制度，不过这个奖赏我还是挺满意的。”对于叶淮容这样的人来说，金钱上的奖励早已经激不起他多大的兴趣了，相反一年到头可以置身事外的日子却是少之又少的。 如果是靳斯南开了金口要放他的假期，他是无比肯定那段时日是完全可以做到无事一身轻的。 “看在你年纪一大把才终于不用打光棍的份上，再准你一个星期的婚假也可以连放，你自己努力看看吧。”靳斯南显然也是看着那幢破旧又挡道的建筑物早就不顺眼的了，眼下便补充说道。 “这千年难得的长假我肯定会努力争取的。不过老大，你貌似忘记一点了，你比我还要老上两岁——”叶淮容后面的并没有说下去，不过他是难得能够挖到靳斯南的短处，眼下既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便壮着胆子在老虎屁股上掸了一下。 “这么随心所欲的假期的确是不在我们公司的考勤制度内，而且你又身处其位影响尤其不好，到时候还是压缩成一半的时间，够你挥霍了吧？”靳斯南说这时，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身边的叶淮容，愈发显得眉飞入鬓起来，可是于那倜傥之中，却又分明上来了几分不怒自威的低气压。 他这副万年难得一见吃瘪后的样子，叶淮容便知道前一秒自己是的确成功的戳到了某人的痛处了，虽然是因着自己的嘴贱无端少了一半的假期，他还是在心里偷偷的暗爽了下。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温酷暑天。 大概是前几日熬了个通宵的缘故，加之先前在医院里陪着老妈的那天，她是一头担心mama的身体，一头担心着自己工厂的大货有没有顺利进仓，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直到下午司机打电话过来说货物顺利进仓了，她全身这才松懈了下来，一旦松懈下来，也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了，自然也是疲乏的很。 虽然之后回家也是立马补了个长觉，不过第二天起来到今天，池桑桑都还是头昏脑涨着的。 她整理了下接下来的接单计划，发现手上的几个单子近期结束后，下半年的单子还是毫无着落的。这么大热天，她本来倒是情愿把工人都放个几天假的，偏偏手上的单子货期又是迫在眉睫，不加班加点的话还是有空运的危险的。 前面已经通宵过一次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是不想再经历过一回，还不如每天都要求工人加班几个小时，也免得最后一天出货时的手忙脚乱。 这里的工人大都是爸爸刚办厂起来招的那批老工人，心眼倒也都实在，这么大热天的加班加点的，也偶尔会有工人中暑的，不过那些工人并没有多话的。 一想到下半年惨淡的单量，池桑桑便忧心忡忡起来。 不过再怎么糟糕，还是先把手上即将出货的单子赶出去再说，池桑桑心想道。 她正在电脑上看着货期时间，忽然啪嗒一下，电脑屏幕全黑了，房间里的空调也顿时关掉了。 池桑桑心头咯噔一下，果然没一会吴厂便过来了。 ☆、第四章 吴厂其实只是四十初头的年纪，不过长年累月的cao劳，头发早已白了大半，显老的厉害，都可以看成五十多岁的年纪了。 “今天开始限电了——我们厂里洗水大功率的机器一上，就立马跳闸了。”吴厂和池桑桑愁眉苦脸的抱怨道。 “恩。今天就先通知放假吧，接下来只能白天放假晚上赶货了。”相比吴厂的忧心忡忡，池桑桑倒是更为镇定些。 “可是隔壁锦大下面的那几个纺织工厂都还没断电，都是在一个范围内，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吴厂显然是气不过，眼下一屁股坐在池桑桑房间里的沙发上，开始大口大口的抽起了闷烟。对于他这样的糙老爷们，是没有意识顾虑到别人要不要吸二手烟的感受的。 “锦大是锦大，我们是我们，厂的规模和资质都不一样，也没办法的。而且我们厂要是运气不好碰上突击检查的话，很多项指标都没办法通过。几时被勒令关门都是没准的事。”相比吴厂的义愤填膺，池桑桑却是平静多了，眼下还是不慌不忙的应道。 “桑桑，你没啥事吧？”原本是要过来和池桑桑发一通牢sao的吴厂无比惊讶的问道，毕竟在他印象里，池桑桑简直是他见过的在她这样的同龄中最有担当最有责任感的一个女孩子。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丝毫不会因为自己年长池桑桑这么多岁数而倚老卖老，反倒一有什么事就先来找池桑桑商量，而眼前说出这么消极话语的池桑桑显然不是他平常认识的那个桑桑了。 “我没事，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吴厂，你在我们厂里有多少年了？”池桑桑忽然话题一转问道。 “多少年？还真不少年了呢——让我想想，这起码也得有个十多年了吧，本来那个时候我还和你爸说着要好好干一场的咧——”吴厂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池桑桑的父亲，不过才一提到就骤然打住了。 他是怕池桑桑伤心。 “一直在厂里干也挺苦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小厂，什么都得求人。吴厂，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的话，厂里也撑不到现在的——”池桑桑说这时，脸色也是无比凝重起来，显然她对吴厂的感激之意也是出自肺腑的。 “桑桑你言重了，不过我呢，老实说还就是喜欢干这一行，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干什么其他的活，大概是年纪大了，就不想换工作折腾了。你看留在厂里的那批工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给她们工资加的也不算特别多，她们也都是懒得挪窝，估计心思也都和我差不多。”吴厂倒是很谦虚的说道。 他是个实在人，以前桑桑刚到工厂，有不懂的地方，他也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不过对工厂他也是尽心尽力的了。 “吴厂，我知道了。谢谢你！”池桑桑说完后就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办公桌面，因为断电了，池桑桑的办公室就在厂里的一楼，这个点上外面那炽热的太阳正是对着她的房间直晒的，房间里没一会就热得像蒸笼一样，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两人也都是汗哒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