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但将军不是要去京城娶公主吗,陆姑娘也跟着一道去,难道是要抗..……” “嘘!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当心你的脑袋!” 众人面色一变,原本兴致勃勃的讨论陆萤死而复生这等奇事的心思霎时间不复存在,作鸟兽散一溜烟儿的向各处跑了个没影儿,似是生怕沾染上什么不该听的消息一般。 小桃盯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萤jiejie明明说她是去看热闹的呀,他们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 而马车上的池萤正有些昏昏欲睡,其实刚才她也发现了府门旁聚集着不少民众,不过她也只当是来给霍大将军的送行的热情居民,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陆萤修习武艺多年,也曾在战场上厮杀,骑术自然了得,但由于池萤并不想和霍狄有太多面对面的接触,便还是选择了乘坐马车,好歹有层车篷挡着,没有眼神接触能少很多麻烦。 敦城在乾国的西北,距离京城有一千多里的路程,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需要十来天方能赶到。这还算快的,毕竟他们用的都是军中才有的西域汗血马,若是换上普通的马匹,只怕走上一个来月都不是没可能。 十来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由于池萤几乎每日都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过去,便也没觉得这段路途有多难捱。 “陆姑娘,咱们已经到了京郊,今日应当便能进京了。”刘梓敲了敲马车壁,向车内的池萤通报着他们如今所在的方位。 池萤撑着胳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向他点点头,“刘二哥,这么快便到了啊。” 刘梓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害,咱们这其实也不算太快,之前有一次将军从敦城赶着回京,日夜兼程那可是只花了六日便到了,当时公..……” “咳咳,”王丘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刘梓的滔滔不绝,瞪了他一眼道,“少说两句能少块rou么你!” 刘梓这才自觉失言,忙看向池萤的脸色,见她似并未有所察觉,连连赔笑道:“陆姑娘,你就当我嘴欠,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日夜兼程啊都是没有的事儿哈。” 王丘持着马鞭虚虚挥向刘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可闭嘴吧你!”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王大哥多虑了,霍哥哥那次是去找公主吧。” 王丘面色有些僵硬,转头盯着霍狄的背影看了半晌,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方才压低了声音回道:“……..是。” “霍哥哥和公主本就是天作之合,王大哥以后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池萤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便合上车帘坐了回去。 按照刘梓的说法,那霍狄之前的追妻火葬场似乎还挺激烈,看来这位陶轩公主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不知道此番见到自己跟着霍狄回京,究竟会不会整出些别的幺蛾子来。 池萤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罢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总归是兵来将挡吧。 虽说池萤现在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的黑户,暂时没有身份文牒这种东西,但是霍狄大将军的身份摆在这儿,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拦着他不让通关,在暮色将至的时刻,他们一行四人终于进了京城的大门。 霍狄作为镇北大将军,虽说常年在外镇守敦城,但在京城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府邸,不过池萤并不太想继续与他同住在一处,毕竟自己现在与他的关系有些敏感,况且已经到了人家公主的地盘儿上,还是主动避嫌比较好。 她掀开车帘,冲霍狄的背影唤了句:“霍哥哥,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霍狄本驾马走在一行人最前,听到她的呼唤微顿了顿,便牵着缰绳让马行慢了些,待到池萤的马车来到身侧,方才继续与她并架同行,侧头问道:“阿萤,什么事?” “霍哥哥,”池萤仰头一笑,“我想来想去,住在你的府上可能还是有些不太方便,不如还是找个客栈将我放下便是。” 陆家在京中的宅子因着后继无人,早就被朝廷收了回去,而陆萤的外祖家又是个极为死板的清流之家,若是就这么住了进去,只怕日后也不会轻易放她出来,更不用提去面圣讨赏了。 池萤思前想后,觉着还是住客栈比较自由。 霍狄眉心微微蹙起,“这怎么能行?你就在我府上住下,不要想太多。” “霍哥哥,不是我想太多,”池萤淡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说来我与你并无亲缘,同你一道回京已经有些逾矩,若是真住在你府上,怕是会让公主殿下多想的。” 毕竟上次陆萤就大摇大摆的跟着霍狄住进了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在京中传得风言风语不说,等后来霍狄成婚还生生被“请”了出去,一度成为京中女子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反面教材。 霍狄闻言沉默了片刻,语气微微松动了些,但仍旧有些不太情愿,“阿萤,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公主她……并不是这般心胸狭窄的人。” 池萤暗暗哂笑,那您可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霍哥哥,”池萤的语气强硬了几分,“人言可畏,死而复生已是骇人听闻,我不想再给旁人徒添谈资了。” “……..好。”霍狄定定看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他牵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将池萤的马车带至了一处名唤揽月楼的客栈。 这揽月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便是贵族侯爵也会偶尔来此小住,霍狄倒也还算大方,为她开了间规格最高的天字号套房,还一口气续了一个月的房钱。 “你只管安心住下,我明日面圣后,定会为你求得一个面见陛下的机会,等着我消息便是。” 池萤自然点头应是,将霍狄送走后,她的身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十来日旅途颠簸的倦意也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 她向小二讨了桶热水,宽衣解带正准备泡个花瓣浴洗尽这一路的疲惫,却在即将跨进澡桶中时,盯着桌案上的那小小的香炉愣了愣。 不对,刚才这房中似乎并没有这盏香炉。 池萤当即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衣衫再度系好,刚准备将那香炉浇熄,却又迟疑了片刻。 想来是那小二来送热水之时,趁她不注意将这香炉带进来的,若是这香炉当真有问题,那便说明要算计她的人定有后招,既然如此—— 她抬脚踢翻了浴桶边的杌子,假意发出一声吃痛的娇呼,随即便背对着门口软身倒下,躺在地上静待着那“后招”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熬人,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她终于听见房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随即便感受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正不紧不慢地向自己靠近。 第7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7 你让她自己掂量着…… 那人的脚步堪堪停在自己身后,随即缓缓蹲下,只是并未有所动作,似是还在查探她究竟是否真的昏了过去。 池萤双目微眯,藏在袖中的右手握住了匕首的刀柄,左手按在地面上略略发力,静候着动手的时机。 待那人终于伸手拨动她脸颊的碎发之时,她用力一拍地面,随即翻身跃起,一脚将那仍燃着的香炉踢至浴桶之中,同时趁其不备将那人压在地面上,用匕首的刀刃抵在那人的咽喉处。 她压低了声音,语中隐隐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不要叫,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否则..……” 池萤将那刀刃又向前压了半寸,那人的脖颈便之上隐隐露出一丝血线。 那人似是完全没有预料道池萤竟并未昏厥,甚至还有余力将他制住,他目露惊恐地微微点了点头,受颈间匕首所制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哆哆嗦嗦道:“姑姑姑……姑娘,您您……您尽管问。” 池萤微微蹙了蹙眉,此人确实有几分功夫,但却并不是什么个中高手,尤其和陆萤这种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身手完全没法比。 这人的眉目乍一看倒还算清秀,只是目光之中隐隐透露出一股yin邪之意。即便是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他竟还能分出心思来,在自己略有些宽松的衣襟前扫了几眼。 啧,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杀手。 池萤嫌弃的撇了撇嘴,换了只手扼住他的咽喉,随即反手将那匕首挪至他胯下,威胁地在他两腿间晃了晃。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下他倒是老实了许多,眼睛也再也不敢乱瞟,只死死盯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生怕池萤一个冲动便让他净了身。 池萤哂笑了声,眉梢略挑起,好整以暇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是顾天宇,”那人喉头滚了滚,声音有些发紧,“顾家,你知道吧?” 说完他便隐含期待地看向池萤,似是希望她在听到了顾家的名号后,便能有顾忌所放了他。 “顾家?”池萤皱着眉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随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哦,就那个镇国侯顾家啊。” 这顾家当年也是乾国中有名的武将世家,只不过顾老爷子功成身退的早,早早交了兵符领了爵位回去安享晚年了。 说来顾老爷子当年还是陆家手下的一员猛将,只是如今陆家凋敝至此,顾家却还能吃着祖上的荣荫,放任家中小辈出来作威作福,也是让人不胜唏嘘。 “对对对!”顾天宇见她知晓,便仿若抓住了求生的浮木般连连点头,“你现在放我出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点事儿小爷我就不追究了。” “那你可知我是谁么?”池萤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却将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顾天宇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你……你不是来京中寻亲的孤女么?” 池萤轻嗤了声,却并未反驳他的说辞,冷冷问道:“说吧,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顾天宇闻言微怔,随即底气又足了几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劝你一个孤女还是收敛些,京中的贵人可不是你能随意攀扯的,你就算告到大理寺去也没人敢收你的状纸,贵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摁死你。” “哦,”池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理寺都不敢收,那看来就是宫里的贵人了。” “你!”顾天宇一窒,随即强自镇定道,“你知道便好,赶紧把我放开,小爷我不跟你这泼妇计较。” “来都来了,总得留下点儿东西再走啊。”池萤将那刀锋一转,轻轻在他大腿的衣料上割开了一条口子。冰冷的刀锋从他的皮肤上轻轻划过,虽未皮开rou绽,但仍叫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哎哎哎!姑娘!女侠!姑奶奶!”顾天宇连连求饶,“咱们有话好商量,别动刀动枪的多血腥啊。” “行啊,那咱就打个商量。”池萤哂笑了声,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提溜到一旁的桌案前,闪着寒光的刀刃再次搁到他的颈侧。 她用目光指了指桌案上的纸笔,“喏,写个请罪书吧。” “请……请什么罪?”顾天宇颤颤巍巍地执起湖笔,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姓甚名谁,受谁指使,来此作甚,一桩桩一件件都写清楚,”池萤又将刀刃逼近了几分,懒洋洋道,“动作快点儿,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 顾天宇干咽了两下,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此番情境虽说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现在身家性命皆受制于人,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便只能按照池萤的吩咐乖乖提笔挥墨。 写到一半,他又突然抬起头来,一脸赔笑道:“总之是要将这请罪书写得细致些,可还不知姑娘名讳为何?” 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陆萤。” “陆……你就是陆..……”顾天宇顿时瞪大了双目,面色几经变换,最终竟露出几分羞惭,“陆姑娘,我若早知是你,定不会如此冒犯。” 这下倒轮到池萤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那是自然,”顾天宇连连点头,“陆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死而复生一事几日前便传回京城,现在京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人家早有安排,敢情是消息走得比人快。 他又谄笑着继续道:“陆姑娘,说来我顾家与你们陆家也是世交,我家祖父还曾经与你的祖父一起上阵..……” “别套近乎,赶紧写。”池萤颇为不耐地打断了他。 顾天宇被那匕首上的寒光晃了眼,瞬间噤若寒蝉,低头继续乖顺地奋笔疾书起来。 一炷香后。 “陆姑娘,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缺漏?”顾天宇将那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的献宝似地摊开,一脸赔笑看向她。 池萤大致扫了一遍,这顾天宇看上虽说去草包了些,但表达能力倒是不差,只是用词略显啰嗦,有刻意堆砌辞藻之嫌,但好歹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嗯,差不多吧。”她点点头,随即捉起他右手的大拇指,在他脖颈那条血线上抹了一把,接着狠狠按在那请罪书上,一个废物利用的血手印儿便诞生了。 顾天宇顿觉出几分不对来,“陆姑娘,这……这又是何意啊?” 池萤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提溜到门口,压低了声线冷声道:“你回去告诉那位贵人,她若是还想在背后做这些阴损的事儿,那这份请罪书不日便会飘满整个京城,你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语罢便直接将他丢出门外,“啪”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顾天宇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池萤话中的含义,当即哭丧着脸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谁曾想碰上的竟然是这么一位祖宗,一出手便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可他又哪里敢去跟那位贵人说这些话,但若是不说,待到这请罪书飘满全京之时,只怕他们整个顾家都得遭殃。 在顾天宇二十五年的人生中,终于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而另一边的池萤正坐在桌案前,盯着那封请罪书微微出神。 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京城中想要对她出手的,同时也有这等遍布全京眼线和资源的人,除了那位陶轩公主自然别无他人。 只是她以为这位公主顶多是要给她个教训,或者直接下杀手也说得过去,但没想到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