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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面孔顷刻之间都活了过来。 他看到孟白凡满脸是泪,指控他说:“小殿下去了!戚将军,你把小殿下害死了!” 接着是赵贵妃伏地哀哭的脸、是皇帝痛恨望着他的眼睛。而戚长风呆滞地朝床上的人看过去,只见到了一张惨白而没有生气的面容——那是谁?躺在那里的人是谁?那是我的小殿下吗? 不会的。 他不能相信。他想走过去,想伸手在那人的脸上碰一碰。 但是许多只手一起上来拦住了他、攥紧了他,它们横在他与康宁之间,将他越拽越远,让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无限拉长。 “将军!”他最后是被耿飞他们叫醒的。 戚长风满身大汗地从梦里惊起,正对上几位心腹惊恐担忧的神色。此时窗外一片漆黑,远处街上无限寂静,肩膀已经愈合的伤口表皮正微微发痒。戚长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时才逐渐感到心脏正在狂跳,他不动声色地在面前的人中间环视了一圈,而后下令: “我没事,回去继续睡吧。明早起程,全速回京。” 戚长风此时还不知道燕归也已经回来京城了。 燕归这个名字在小范围内赫赫有名,但对于戚长风手下兵将来说,他更多算是赵云侠寻药归来顺便带回来的一位“故交”,没有重要到需要在回禀毒婆根的消息时一并说给他们将军知道。 因此戚长风目前还只需要为鬼鹊子这一件事发愁。 其实戚长风也只有小时候跟燕归打过交道——那时候燕归还更小呢,长得精致漂亮、言谈间也不能不说是聪慧灵动。 也不知道戚长风怎么就能对这么一个比小皇子还小一岁的小孩子记仇。总之,如果说戚长风对于孟明月胆敢肖想康宁有三分的厌恶,那燕归还不算肖想他家小皇子呢,他已经对人家有七分的防备在心头。 其实这其中的起源还是昭阳公主当日的一句玩笑话。 去岁康宁年岁渐长、又恰逢他二姐萌动春情,隔三岔五拉着弟弟在京中宴饮交游,一时为小皇子引来无数痴心男女,简直能从宫门前排到城东。二公主也愧疚于给幼弟惹来麻烦,只是她虽然也想办法试图阻挡,但权贵中多有沾亲带故,她也不好真正痛下杀手。 直至燕归因陈家灭门之事追踪线索回到京中,一来就大杀四方。不但他自己要跟小皇子朝夕不分、日夜相伴,还不许旁的任何人分一杯羹。 小皇子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哪里能善罢甘休?其中就有这么一些人把怨言递到了昭阳公主门下。 而二公主当时笑言了一句:“燕归乃我弟家中恶妇,他们俩的事我可管不了。” 这个说法一出,第二日,整个京城几乎都知道了这句笑谈。而燕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那以后盘踞在小皇子身边、更加有了“大妇”派头。 戚长风回来之后,几乎有不下十个人把这句玩笑当作席上笑谈送到过他耳中。毕竟连街上随便抓一个路人都知道他们戚大将军跟小殿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那这种又好笑又带几分香艳的轶事怎么能不作为席上的话题、喝酒的由头呢。 由此也可以想见戚长风对燕归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哪怕在戚长风这个木头脑袋醒悟自己的心意之前,他都视燕归为心腹大患。在他看来,燕归就是标准的那种:尖酸成性、拈酸爱妒的佞友。 燕归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想尽办法缠走康宁的注意力,让没长性、记性也不好的小皇子一度都想不起找他最喜欢的长风哥哥了。而他长大了果然更可恶——怎么能凭自己的喜好就一味霸占小皇子的注意力,任性地给他隔绝了其他那些友善可亲的朋友呢! 戚长风在这种时候丝毫想不起来他自己也因为一场“抓鱼卖好”的事就把耿飞急忙发配走了。 ——分明是体谅下属,准他回去探亲。他跟燕归怎么能一样呢?! 虽然但是,总而言之,当戚长风今年春天回到京城后,得知燕归早已出走西洲,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回来时,他绝不会承认他心中有一种难言的轻松。 但是戚长风不知道,一切他在当时欠下未吃的瘪,或早或晚都会回头上门来找。 戚长风进京的那一日,时值初冬。 他在清和殿向徽帝奏报他这一月先下蜀中谋夺药材、后发现南夷残部及这场阴谋始末,于是逗留数日将那一甘反叛者众连根清扫,再到他徘徊在东南一带、一为确实存在的匪患收尾,同时与部众汇合;二来他从剩余的南夷人口中拷问出:鬼鹊子一称最开始是在蜀南到岭中一带的地方志中提到,于是他自己追踪了两日、又留下人继续寻找——等等等等。 他这一番汇报与以往风格有很大不同,既清楚又详实,几乎有点像是在表功。概因为他还记得他离京前徽帝阻拦他见小皇子的疑云——戚长风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多多少少有意讨好。 甚至戚长风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皇帝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了——别怪他把一直跟皇帝冷战的赵贵妃搬出来,在一向比较心疼他的人那里卖弄一下伤口。 但是戚长风没想到的是,人家陛下非但没有找借口不许他去望舒宫,反倒相当好说话,主动提起让他去康宁那里,大家聊一聊。 徽帝眼神中有一种当时戚长风还未能分辨清楚的神色,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大概是“看热闹”,“长风现在就过去吧。”皇帝微微一笑,“现在过去,正好还能见一见你们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