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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总是不肯承认孟白凡得以于京中立足是因为她自身的才华,而康宁的另眼相待也是源于孟白凡坚韧正直的品性和那一场救命之恩。俗语总说人心里有什么才看到什么,这话也许也不假——二公主的母家表妹,汤姝静就会出了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她综合了孟白凡在孟家后宅尴尬可怜的处境和小殿下怜贫惜弱的性子,为自己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博取康宁注意的路线。 那日春风和畅,是一个并不算特别的下午,康宁走在从清和殿到望舒宫必经的路上,听到几步远处由三棵海棠树掩着的小亭子里传来的哀哀的哭声。 “向来他们只说姑妈偏心,隔三逢五接我进宫小住。我却没良心,不认得自己的家门了。可家里又如何有我的容身之地?”少女凄苦落泪,声音娇柔婉转,好不动人心肠。 旁边许是小丫鬟的人正心疼哄劝,“姑娘快别如此,若是咱们姨娘知道了,又不知要多么心疼呢!” 小丫鬟不哄还好,她这话一出,好像更勾起了那小姐的伤心:“是了,家里姐妹,偏生我是庶出,旁的全是些嫡出小姐。族里自然更要疼爱嫡出的女孩儿。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若不是姑母怜惜静儿立身不易,怕我和姨娘早已经在府里活不下去了。” 汤小姐这话几乎全是牵强胡诌。她确实是姨娘生的姑娘,可她父亲却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二公主的母妃汤贤妃也唯有汤父一个嫡亲兄长而已。那些个汤姝静嘴里的jiejiemeimei都不过是旁支的女孩儿,俱都养在汤府讨生活罢了。她在自己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又作为汤贤妃唯一的侄女时常被接进宫中亲香,身世处境实在没有一二能讨得怜惜的说头,便只好拿着庶出的出身说事。 康宁早已听出了汤姝静的声音。汤姝静自小常常进宫,对小皇子虽说不上熟悉,倒也不至于生疏。只是康宁幼时叫皇帝和贵妃养得无比金贵,等闲的生人都是没资格见一见皇子金面的。汤姝静这样得贤妃宠爱的女孩儿尚不能接触到他,还是自孟白凡进宫医治好了小殿下之后,汤姝静才算真切知道了康宁的模样。 而汤姝静再怎样聪慧受宠,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冷不丁能近距离接触到风靡京城的小殿下,哪里能不动心。特别是她跟在自己的公主表姐身边,还同康宁一起投壶打牌玩过几次,这让她在京城的名媛中有了独一无二的谈资,那等风光远非什么珠宝衣饰能为她带来的。十五岁的姑娘看不到政局权势,她眼中只有四皇子天上仙人一般的面容、人间菩萨一样的慈悲温柔。 而她对康宁的性子也算摸得准。 撞见这样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哭得可怜,康宁怎么都不会视而不见的。哪怕碧涛在一边支支吾吾地想要阻止,他还是拨开海棠枝杈走进园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汤meimei擦一擦泪吧。春风干燥,女孩儿家还是要仔细些,别把脸吹皲了。”小皇子声音柔和温润,比拂过肌肤的春风还更要动人。他言谈之中有天生的一股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的,反正赵贵妃是自叹弗如,还戳着儿子的脑门说生了个小祸害。 汤姝静那一刹那连卖弄可怜都忘了,泪根本就流不下来了。她呆呆地接过那方暗香浮动的雪帕,哪里顾得上擦泪,只想把心上人的贴身之物藏进怀里。她看着小皇子俯视过来的那双含着怜惜柔情的眸子,一时只觉得一颗少女的心都化成了春水——是不是小殿下也早对我暗藏情意?她想着:他对我这样怜爱体贴,柔情脉脉,分明也是动了心——我们也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了吧。 可康宁哪里开了那根窍? 他该懂的倒是都懂了,只是从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徽帝当年早早想着给戚长风挑选两个美貌的宫女子,到了小儿子身上却总觉得别扭——这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管是谁和康宁亲密,都还是对方占了便宜呢。 不过康宁不懂,他身边自然有护着他的人。碧涛轻柔却迅疾地把康宁的帕子一把抢了回来,然后递上了自己的手帕——明明听起来很粗鲁,可她当下的动作却并不显得失礼:“殿下的帕子永春宫那里都是有数的,不好随便打发。汤姑娘若不嫌弃,将就用一下奴婢的手帕吧。这也是新的,领来只过了一遍水。” 康宁好像并不懂这其中的交锋,只是对着汤姝静微微一笑。汤小姐又怎么敢得罪半个宫城横着走的望舒殿大宫女,只好略带些尴尬无语地默默拭泪。 小皇子好人做到西,又将汤姝静请到望舒宫去,安排碧涛陪她洗脸净面,用了点心,安慰了她好半晌,才把这姑娘小脸红红地送走了。 碧涛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时才终于能吐个干净:“主子也对她太好了些,您还真觉得她可怜啊?” 康宁皱眉疑惑:“汤表妹确实有些苦楚啊,你难道没听她说她在家中的处境?好在贤妃娘娘心疼她,多接她在宫里住住,也能叫她家里对她好些罢!我原来只当她是二皇姐的小表妹,竟没大关心过她。” 小皇子又想了想:“你瞧她穿戴那样朴素,想来就是贤妃娘娘和二皇姐肯照料她,也难以做到事事周全。往后我们有什么好东西,给孟jiejie送过去的时候,也带汤表妹一份吧。” 碧涛对着他直直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 康宁倒不生气,只是抱怨了一句:“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这两年越来越爱做这怪样——像个妖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