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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戚将军在这一战受了些轻伤,要先独自留在白河整顿一二,等把伤养好了才能赶上去与征南军汇合。故而信件才没能跟着战报一起发回来。说来说去,还不是主子这病总不见好?陛下和娘娘唯恐这消息叫殿下听了忧心,更添三分郁气,这才三令五申,要我们跟您瞒着。” 康宁端详了她半晌,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然后他突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碧云,”他唤左手边那吓得一直发抖的小宫女的名字,“现在是几月了?” 碧涛根本来不及阻止,那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已经开口怯生生地回答起主子问话:“殿下,现在是九月末了。” 康宁极轻地叹了口气。 “碧涛,是什么样的轻伤,能让人三个月都杳无音讯啊?” “主子是不信我的话喽?”大宫女俏生生立在榻前反问,她面上还带着从容的笑意,手上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姜茶喂给他,“我哪句话说过,戚小郎的信到现在还没来了?” 她对戚长风的称呼在这时又回到了几年前,戚长风还成日和康宁厮混在宫里的时候,显得语气熟悉又亲昵。 对着康宁倏然亮起来的眼睛,大宫女的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几乎抠出血来,只是面上还擎着没有一丝破绽的笑意: “说是前儿就有戚小郎单寄给的主子的信到陛下那儿去了。”碧涛作回忆状。 回忆里,她跪在徽帝面前,听到这位父亲一字一句地叮嘱交待:“朕这里也已经备好了一封仿照长风的字迹口吻写成的平安信。如果康宁那里实在瞒不住了,你们就告诉他,信在近日已经来了,若他要,你就过来拿给他。” ——“这两日本来也忙主子的病,又怕主子看信再费了神。若是您立等就要,奴婢现在就过去把信取了来,又有什么难的?” “我现在就要。”康宁迫切地看着自己的大宫女,几乎片刻都等待不及。 碧涛又是一笑应了,“翠海!”她喊当年同自己一批来到康宁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过来,“扶主子进去吧,傍晚的风就凉了。”然后又转身当着康宁的面剜了碧云一眼,“这小丫头不会伺候,冒冒失失的,以后不能叫她在主子身边了!” “又当着主子的面排喧小丫头呢!这也是个当jiejie的?还有,你怎么自己不扶主子呢,偏偏找我来使唤?”翠海快步走过来,似嗔似怪地瞥了碧涛一眼。 “咱们殿下急着要看戚小郎寄回来的信哪!我要给他跑腿去!”碧涛回嘴。 翠海面色不变,还笑着只点头:“那你可快去吧!我早说过,等殿下病好些想起来了,一定会急着问的!”然后她扶着康宁转过身,细致温柔地引着病弱的少年从黄昏的秋光走回到幽深的宫殿中去。 他们背后,已经疾步走到了殿墙外的碧涛脸色整个垮了下来,她几乎不像皇子殿中执掌宫事的大姑姑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娇俏的脸庞滑落下来,直接砸到了望舒宫外名贵白石铺就的台阶上。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康宁终于又拿到了戚长风寄来的、曾在这几年里给了他无数慰藉的手信。 他急匆匆地展开那几张纸,几乎迫不及待地一行行读了下去,信纸上是他所熟悉的戚长风横钩直划的字迹、是让他无比亲切的戚长风的语气、字里行间透着的戚长风写信时独有的那些小习惯…… 可小皇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干净了。此时此刻,天边最后一丝阳光也隐进了阴森血红的西山中,无风的水面再泛不起一丝细微的波纹。 “他到底怎么了?”康宁抬起眼睛,几张纸从他指缝间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你们没本事做出这样的信,也拿不到军中供需专用的信纸。能叫父皇一起这样郑重其事地骗我——” “戚长风死了,是不是?” 第27章 白凡 生死的交界原来是一条白玉铺成的…… 生死的交界原来是一条白玉铺成、一尘不染的拱桥。天穹之上挂着无限璀璨的星子, 桥底下碧波微荡,清澈无鱼,而两岸正隐隐漂浮着一种幽淼的花香。 康宁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和轻盈。他把什么都忘了, 一切沉重得要在他身上勒出血痕的负累都坠入摇荡的水波中化成了缕缕烟雾,被一阵风吹得四下飘散。 他跑到了那座白璧无瑕的桥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对岸等着他,这时转过头来——原来是大皇兄。 “自己非赖着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现在倒磨蹭上了!”大哥假意嗔怪,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疼爱笑意, “快一点,”黎菁宇招手,“还想不想大哥带着你了?” 想啊。康宁急得奔跑起来。可这座桥也太长了, 一块凸起的石砖把不看路的小皇子猛地绊了一跤。 “我摔倒了!”大皇兄居然不过来抱起他,只在另一边着急催促。康宁也没有细思,只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同时发现那绊倒他的好像并不是什么翘起的玉砖石。 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十分眼熟的书突兀地横在霜雪玉白的桥面上, 封上书着“女医传”三个极醒目的大字,一个隐隐绰绰的青衣女子的背影在书封上如一道剑般立着,透着说不出的孤傲意味。 小皇子这会儿连父母的面容都想不起了, 却不知为什么对这本书有些非同一般的在意, 他呆呆地跪坐下来, 揭开了书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