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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明仙派来传信的小乞丐顺道跟着谢枕汀一起去办这件事,仔细将缘由分说与他。 “他们商量着和这位新东家见上面谈一谈,最好是能将之前的这笔糊涂账好好捋一捋,只怕对方和先前那位是一路货色,听说还是个有江湖背景的,就怕蛮横霸道,仗势欺人,所以找上了我们……” 谢枕汀一点头表示知晓,没多问这些雇主怎么凑得出这笔钱来请保镖?丐帮毕竟是武林第一大帮,俞明仙也断不会行不义之举。 何况谢枕汀以为自己也是个穷得响叮当、两袖空空的苦命人,尚且自顾不暇,目下做不起那些“任侠”之事,路见不平,拔刀而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自己是不大缺钱用,主要是没什么花销的地方。但谢婉婉需要。 谢枕汀离家在外,不大牵挂殊无血缘的继父,事事以继父马首是瞻、也颇得对方信重、与他却多有疏远的母亲,唯独惦念这个meimei,她还那么小,那般柔弱,而他却不陪在她身边,这些年总是亏欠她良多…… 一百张纸要六十文、毛笔二十文一管、墨十五文一两……而颜料更贵。 谢枕汀细算着这笔账。笔墨纸砚是很贵的,所以读书人也很宝贵。当初便宜后爹不乐意供他读书,而他确实也读不好书,平白糟蹋银钱和笔墨,没多久便从私塾里离开了。 但谢婉婉喜欢画画,何况她的画很好。 他不能让小妹没得画。 ***** “甘豆汤”是个伶俐的小鬼,虽则才十四五岁,谢枕汀以为自己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半大孩子照料,但作为这次的引路人,对方将一路行程安排妥当,行走坐卧、饮食起居皆无需他费心,谢枕汀只需要卧在船舱里睡大觉,甘豆汤长得讨喜,嘴巴甜,在外边和船上的人打成了一片,搜罗各路消息——是丐帮中人的作风。 谢枕汀跷着二郎腿卧在榻上,开了窗听水面上的浪声,任由明媚的日头照耀在身上,琢磨起俞明仙这臭乞丐倒很会过日子,尽在身边培养一些体己人和聪明人使唤,自己揣手怡然做大爷。又觉得对方很不走心,给人起个“甘豆汤”的名字,怕不是苦夏时将这孩子认下的,想喝甘豆汤想疯了? 润州与临安同属江南东道,从钱塘的渡口乘船顺流而下,只需三日即可抵达。到丹徒后改换马匹,催马半日进入到山郊,甘豆汤伸手往遮掩在林间的建筑里指认了一处。 庄上的人和新东家约好了明日早些时候碰头,谢枕汀二人提前一日抵达,受到了诸人热情的款待,晚间的晏席上堆满大鱼大rou,桌上一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有意探问谢枕汀的武艺和路数。谢枕汀腹中的酒虫都钻进了酒坛子里,只知壶中日月长,根本无心拔刀,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随手抓过甘豆汤,让小孩下场去打一套拳法,唬住了在场众人。 吃饱喝足后谢枕汀在庄上随意游走,逡巡了一圈下来,以为这地方委实不赖,田产广大,土地肥沃,物产殷实,风景也来的清新秀美,这时节有许多雪白的梨花和粉嫩的桃花绽放,花间有小鸟啁啾鸣啼。 可见庄园里都是老实肯干的人,被亏欠了许多俸禄还能将上下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连鸡鸭都被喂养得比别处的肥大。 谢枕汀生出种同仇敌忾之心,翌日一大早就将雁翎刀背在身后,跟着众人一起侯在庄园门口,辰时左右,远处驶来了一架马车。 车马辚辚,少倾便在大门口停下。 一个看来和甘豆汤一般大的小厮先跳下来,又躬身规规矩矩地侯在一边,随即只见车厢里伸出一只皓白的手,掀开车帘穿了出来。 谢枕汀定睛看去,一时愣怔当场:是他。 心头的愕然还没散去,莫名的笑意先浮上嘴角,他忍不住低头轻哂。 世上是否有这么一种定论?当你结识一个人后、眼中在意起一个人后,似乎不管在何处总能遇见他。 蓦然又想起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 他与他已同渡过一条船了。 ☆、第 12 章 谢枕汀的思绪萦绕在他身上,又像是烟雾一般绕着那人向上盘旋,散得远了,不着边际,听不清耳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大体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毕竟面对的是新东家,这边庄上的人压下好奇和探询,态度小心翼翼而略带讨好,无需小厮出面,叶帛玉直接开了口,语声照旧温和有礼,不拿乔不摆架子,已颇有亲近之意。 见新东家如此人品,众人的心便安了一分,可总不能全然安心,按照章程邀他入庄游赏,实则都还牵挂着那笔旧账,压着一股心浮气躁,笑容也不尽不实。叶帛玉虽目不能视,但心细如发,如何不知?没多做耽搁,他转头让人从马车上抬下两口箱子,开诚布公表明已从上一位东家那儿为他们讨来了俸禄。 这笔钱是否是从那位铁公鸡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否是叶帛玉出面亲自讨来的?——一概不知,只知这两大口箱子切实摆在眼前,分量不轻,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笼在脸上的那层愁雾消散了,比刚才的笑容更真切,他们认下这笔钱,也一并认下这位叶公子为他们这些人耗费去的心神,个个感恩戴德,待叶帛玉十分亲热。 叶帛玉摇摇头,莞尔笑道:“烦请诸位带路吧。” 他朝前走来,身后的小厮忙跟上,却没有扶他,而是送上了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