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什么声音!”欣宜轻声惊呼。 29.琴绝 我立刻惊醒,地上那盆篝火将烬,但能依稀看出谷伊扬也坐直了,紧张地回首。 我仔细聆听,除了外面时强时弱的风声,木屋内一片寂静。 “我没有听见啊……”我刚开口,就见谷伊扬将食指竖在唇中。看来,他也听见了什么。 终于,我也听见了。似乎是极轻微的脚步声。 像是从阁楼处传来! 阁楼里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谷伊扬站起身,轻轻迈出脚步,双眼望向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 我也站起身。 “砰砰”,剧烈的拍门声。 沙发上所有的人都醒了,愕然盯着木屋大门。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从阁楼上的脚步声,转移到更分明的拍门声。简自远弯腰向火盆里吹了一下,火苗跳动,他扔进去几根枯枝,屋里又有了明火。谷伊扬摸到了欣宜的滑雪杆,走到了门口。 “是谁?” “是我,”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是张琴。” 张琴,这个名字好熟。我忽然想起来,是那个险些被简自远猥亵的女服务员,和谷伊扬也是本地的老相识。 果然,谷伊扬松了口气,但显然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拉开门,只缓缓拉开那么一点点,手里仍紧握着滑雪杆。 简自远轻声说:“哇,我老不是在做梦吧,怎么封山的日子里会有来客呢?是不是我们得救了?” 我拿起早备好的手电,照向门口。一个穿着雪场工作服滑雪衫的圆脸女孩,正是那天见到过的羞怒着跑出木屋的张琴。她说:“是谷伊扬吗?快让我进来。” 谷伊扬将门开得略大了些,仅容一个人进入。张琴脚带“咚咚”响地挤了进来,抱着一副滑雪板,脚上显然还穿着滑雪靴。不用问,她是滑雪过来的。 “你是怎么上来的?”谷伊扬不解地问。 “不是‘上来’,是‘下来’。”张琴将滑雪板推给谷伊扬,开始解背后的一个包。光线不佳,依稀看见她脸上一副焦虑神情。“我其实一直在山上……前天我打扫完一套别墅后没来得及下去,缆车就卡死了。好在我打扫完的那套木屋里有不少吃的,我就等了两天。这不,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来,你们饿坏了吧。” 简自远笑着说:“meimei好,好久不见了。” 欣宜在我耳边轻语:“我怎么感觉,有点太不可思议了,怎么突然间,我们的命就变得这么好了。” 这话显然被张琴听见了,她惊讶地看着欣宜,“这位雪上飞大姐为什么这么说?你们的命哪里不好了?”同时,我觉得她似乎已经有了什么预感,问话时双眉紧皱着,声音也有些发颤。她探头往屋里看一眼说:“你们……你们几个一起来的,都在这儿吗?” 欣宜说:“我们这里……”但被我搡了搡,没说下去。 张琴反倒更紧张了:“怎么,难道你们已经……” 谷伊扬沉声说:“我们的情况很糟糕,张琴,你实话告诉我,你今晚来,不只是来送吃的,对不对?” 张琴一震,自言自语说:“天哪,看来,你们真的……是,我的确是来……” 黎韵枝忽然一声尖叫:“小心!” 我的眼前一花,似乎有道微弱的绿光划空,然后是张琴的脸,由惊讶焦虑变为惶恐失神。 一个黑影扑到她的胸口,“咿呀”叫一声,又倏忽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张琴仍张着嘴,就在那黑影离开的刹那,一股血流从她的脖颈处激射而出! 溅了谷伊扬一身! 她的身躯仆倒在地。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微弱的绿光,就是我曾经在两个晚上见到过的那双绿色的眼睛。幽绿的眼睛显然是从我们身后的走廊飘过来,只有张琴一个人面对着走廊的黑暗,成了第一个被攻击的对象。 简自远“啊”地尖叫一声,那个黑影又向他扑了过去。他随手抄起一根木柴,挥了出去,黑影翻了个身,落下地,简自远算是躲过一击。 一只极为凶猛的小型动物。 脚步声响,两只甚至三只小型猛兽一起出现。数不清它们的数量,是因为它们的身形实在太快,飘忽如鬼魅。 “离开这儿!到房间里去!”我叫道,同时上前去拉张琴。 “那兰,小心!”谷伊扬叫着,但已经晚了,我的左小腿处一阵刺痛,感觉是有一副尖利的牙齿划破我的裤脚和肌肤。然后是一阵撕裂疼痛,接着,腿又被敲打了几下。回过头,看见谷伊扬正用一根滑雪杆挥打,显然是在驱赶咬我的那只小兽,难免敲到我的腿上。 我拉住了张琴的手套,手套湿滑,我又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拖动。张琴身高和我相仿,但丰满许多,因为骤来的腿伤,我几乎失去了自主走动的能力,举步维艰。简自远的声音叫起来:“不用管她了,她肯定没戏了!我们快走!” 谷伊扬叫着:“你们拿好滑雪板,保护好自己!”他显然是将张琴的滑雪板递给了别人,只拿了一根滑雪杆,过来和我一左一右架起了张琴。 简自远叫道:“欣宜,你也带上你的滑雪板,和韵枝,你们两个前面走,找最近的客房进去!用滑雪板和滑雪杆在你们面前划拉!我来殿后!” 我和谷伊扬扶着张琴快步往走廊里走,简自远的确守在我们后面,他手里也有一根滑雪杆,还捏着几根半燃的柴火,对付猛兽,或许那是最好的武器。 黎韵枝的客房离客厅最近,我们陆续涌入,简自远飞快地关上门,还没来得及锁上,就听得一阵尖利爪子划在门上的响声和砰砰撞门声。 它们想进来。我相信,它们一定会设法进来。 简自远和欣宜一起拉过一张桌子顶住了门。我和谷伊扬将张琴平放在地板上。黎韵枝打起手电,我查看张琴的伤势。 她已经没了呼吸。 粗粗看去,她的喉头被咬烂,颈间一片血rou模糊,还在无力地渗着血。仔细看,她的气管被咬穿,虽然不敢肯定,但我猜测那猛兽的第二咬,咬开了她的颈动脉。所以她会死得这么快。 黎韵枝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像是在为张琴哀祷。 我的眼中,也一片模糊。 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就在张琴赶到我们的木屋,似乎要带来什么重要消息的时候,这些小兽发动了进攻! 我问道:“你们看清了那些野兽的样子没有?” 简自远说:“谈不上看清,但感觉像山猫,像狼,像小个子的豹子。” 谷伊扬说:“是猞猁。” “猞猁?”我依稀听说过这种动物,但没有一点概念。 谷伊扬说:“猞猁虽然小,却是我们长白山林里最凶猛的野兽之一。说起来,猞猁还算是珍稀动物,我们中学的时候就听过报告,宣传不要去惹它们,更不要去猎杀。” 简自远说:“我们运气还真不错,一晚上就遇见仨。” 欣宜带着哭腔说:“那么,罗立凡,是不是它们杀的?” 简自远鼻子里哼了一声:“它们是厉害,还没有厉害到会用皮带勒死人。但是罗立凡的腿一定是它们咬的。看来,它们一直在阁楼附近转悠,刚才楼上那奇怪的脚步声,也一定是它们发出来的。” 我这才感觉到小腿上的剧痛,禁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裤脚上一片血迹——我的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张琴的血。 谷伊扬撕下一截床单,小心卷起我的裤管,“幸亏被及时赶走了,咬得不算太深,但最好有消毒用品。”他看一眼黎韵枝,“你带了有酒精或者碘酒吗?” 黎韵枝摇头:“我又不是来上班的。” “抗生素呢?” 黎韵枝去包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板阿莫西林。我吃了一粒,看着谷伊扬给我包扎了伤口。 “猞猁是吃腐食吗?”我问道。 谷伊扬摇头说:“猞猁基本上吃活的,不吃死尸。这是它们在山林里数量越来越少的原因之一。这也基本上解释了,为什么它们只是咬烂了罗立凡的腿,但并没有吃掉什么rou。我猜,罗立凡上吊的时候正好被猞猁看见,它们先是把他当作猎物进攻,咬脱了他的脚,随后发现他已经死了,就没有吃他。猞猁和其他很多猛兽一样,一般没有太大兴趣进攻人类,除非是受到威胁,或者极度饥饿。我猜罗立凡上吊的时候,猞猁显然并不饿,否则,还算新鲜的尸体它们也不大会放过。而今天,它们大概一整天没有进食,饿得慌了,开始进攻我们。” “听说过有人养猞猁吗?”我问道。 “当然,不少动物园都有猞猁。”谷伊扬奇怪地看着我。 “我是说,附近,你们县里,或者银余镇上,有没有听说谁养过猞猁?” 谷伊扬一惊:“你是说,这些猞猁是被养的,是有人放来的杀手?” 简自远显然觉得我的想法荒谬,嗤之以鼻说:“这年头,看来什么都有人包养。” 我说:“只是问一下,不觉得三条珍稀动物同时出现,时机有些太巧?” 简自远说:“这倒是,这位张琴meimei,她的出现也比较诡异……”他捡起了地上张琴的背包。 里面是几块干干的蛋糕和几根煮熟的老玉米。可怜的女孩,果然是给我们带食物来的。我将手电筒靠近,说:“再仔细翻翻,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一瓶矿泉水,一包火柴,一包餐巾纸,一串钥匙。没有我想找到的东西,任何能暗示她离奇出现的东西。 我看一眼谷伊扬,又看看其他人,“我……想看看她随身带的东西,介意吗?” 众人都摇头。我将手伸进了她的滑雪衫的口袋,然后是滑雪衫衬里的胸袋。 我摸出了两张纸——两张照片。 我们的合影。其中一张是简自远给我们拍的合影,另一张是同样的合影,只不过成露的脸被篡改成了贞子鬼脸。 相信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被震住了,屋里一片寂静,相信所有人也和我一样,在咀嚼这个发现的意义。 简自远说出了每个人都能得出的结论:“是她放的那张照片!那天,我们俩……交流的时候,她看到我打印出这张合影的!一定是第二天,我们都出去滑雪,她进来打扫卫生,把原照从成露的房间里拿走,找人去ps了一张鬼脸,放回成露的包里!一定是这样!” 欣宜颤声说:“这个我们都能猜得出,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屋里又恢复了沉默,最后还是简自远先开口:“说不定……她……就是凶手,好像系列杀人犯都会摆这个谱,预告一下,我要先干掉某某,然后是某某,说不定,今天晚上,她也是来……” “简直是胡说!”谷伊扬斥道,“她和成露、和罗立凡,和我们,有什么仇怨,需要这样?” 欣宜嘀咕说:“最多她想干掉你简自远,和罗立凡毫无关系!” “我只是在分析嘛!”简自远尖声说,“很多系列杀人犯都是脑子里进了水,逮谁杀谁,要什么理由啊?你们倒说说看,她为什么要给成露换脸?” “是在提醒我们!”我突然明白了过来,“她一定是在提醒我们,这里不能久留!” 黎韵枝问:“但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那么遮遮掩掩的?” 我也没有精准的答案,说道:“当时,她一定有顾虑,不便直言相告。或许,几天后大雪封山,情况有了变化,她必须直接告诉我们了,所以今晚到我们这儿来,也一定想提醒我们,有危险!其实,这样的提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说出了银余镇上那个苗婆婆对我说的那句话。 ——现在就回去,还来得及。 想到那位苗婆婆,我心头一动,手电光再次照向张琴的颈部,一串玉石项链,苗婆婆的产品? 欣宜忽然说:“听,它们好像不再敲门了。” 我们都静下来倾听,果然,外面似乎安静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简自远冷笑说:“是,它们是不再敲门了,就等着我们傻乎乎的冒出头来,咬断我们的脖子。” 谷伊扬抬起头,四下望着,仿佛猞猁已经潜入了这间屋子。他沉声说:“它们不会罢手的,猞猁是高明的猎手,它们正在想办法进来。” 我们也都抬起头——木屋,顾名思义,完全是木结构,屋顶是木制,可以清楚地看见横梁和椽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