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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第143章 面具之下(上)

    “这样的剑术……”阿赛出现在约纳身边,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短暂相处的日子中约纳从未见到神秘的东方人显得如此震惊,彷佛那凌空点刺的两剑在击溃火刃的同时,也搅乱了他的大脑。但三级占星术士此时的惊诧比东方人还要多好几倍,因为站在面前的男人微微回头,露出半张侧脸,“你、你,你是……”约纳伸手指着幽灵左手的战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身材不高,体形纤瘦,穿着毫无特征的黑色毛呢长外套和同色长裤,满头灰白的短发,右手握着一柄平凡无奇的格斗细剑。他半转回头望着身后的占星术士,用西大陆通用语说:“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既低沉又沧桑,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像经过风沙洗礼,干涩沉滞地坠向地面。

    约纳本来认不出这个陌生的背影,但男人的半张脸勾起了他的回忆,这个人的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面具,做工称不上精良的狰狞面具用精钢铸造而成,眼睛部分镶着透明玻璃,玻璃后露出一双冷漠的灰色瞳仁。尽管面具与佩剑都与“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储藏室中的正品相差甚远,可整个世界上除了那个男人,还会有谁是这幅奇怪的打扮、拥有一手惊世骇俗的剑术?

    “……丑、丑……丑脸利切!”约纳终于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15年前追随扎维帝国海军元帅费恩·斯图尔特辗转来到南大陆,抛弃了七级大剑士的显耀身份、成为沙盗之王七名水手伙伴之一的传说中的男人,那摩扎战役中的唯一幸存者,“丑脸”利切。

    灰色的瞳孔瞬间收缩,针刺一样的疼痛在约纳的皮肤表面激荡,仿佛面具后的凝视可以化为伤人的剑锋。一线红光闪过,阿赛看似不经意地挥舞血色匕首,扰乱强大剑士有形有质的威胁眼神,“用剑的老兄,我们算是同行呢,我非常仰慕你的剑法,解决了今天的麻烦之后,或许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切磋一下。”东方人笑嘻嘻地说道,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丑脸转开视线,用那种摩擦石头一样的干涩声音询问。

    压力消失了,占星术士深深地吸进一口宝贵的空气,后背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高阶的能力者原来是如此强大,仅仅用目光锁定就能剥夺自己的正常呼吸,刚才的几秒钟内空气变成了凝固的铅块,现在肺部正因缺氧而隐隐作痛。近二十年前就在扎维帝国获得七级大剑士称号,经过漫长的磨练,如今“丑脸”利切的实力又该到了何种地步?“我、我知道你们的故事……”约纳手捂胸口断断续续地说,“我很敬仰沙盗之王,和他忠诚的伙伴们……我与斯图尔特兄妹,是、是朋友……”

    “丑脸”利切再次回头,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视自己奉命保护的少年。约纳干脆从鹿皮包里掏出装有月光精灵的玻璃罐,“这、这是证明,请相信我……”

    破碎的落地窗前,白袍牧师弥亚斯抬起头问火焰中的图瓦·图根:“喂,议员大人,这种情况一般该怎么办?直接开战吗?打扰他们说话是不是不礼貌的行为?”

    赤枭兄弟会的大人物挥手驱散了蓝色火刃,用火炭一样的红眼睛盯着戴银色面具的男人,“咯咯咯咯……当然是开战咯……”他发出含混不清的怪笑,身上的火焰逐渐升高、卷曲、缠绕成团。

    “好,上了!”白袍牧师精力十足地大喝一声,独自向结界中的敌人发动冲锋,“第14章,主神拉齐是创世主的第五个儿子,火焰与铁锤的神灵,铁砧的第一次敲击创造了星辰,第二次敲击创造了月亮,第三次敲击,创造了金黄色的马特拉克堤利、鲜红色的伊厄科特尔和深蓝色的奎雅维洛三个太阳……”随着弥亚斯的喃喃念诵,圣经中的文字一个个化为金色符号悬浮于空中,又缓缓沉入牧师体内,这个少年的躯体在显著地产生变化,肌rou扭曲发出怪异的咯咯响声,手臂如同充气的鱼鳔一样飞速鼓起,每前进一步,他的脚步就沉重一分,迈出第五步的时候,已经变异成为七尺高巨汉的牧师一脚踩破了地板,整个空间都在绝对的力量下轰轰颤抖。“狂信者祝福!”神秘的增幅魔法以不合逻辑的方式改变了人体结构,让个头瘦小的牧师暂时拥有人类巅峰的躯体力量,——当然,作为交换,也夺走了他的清醒意识,让弥亚斯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片片破碎的白袍下露出钢铁般的肌rou,狂信者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挥舞巨大的拳头砸了下来。“小心!”仅仅拳头带起的劲风就让约纳站立不稳,他退后两步,大声叫道。

    “丑脸”利切昂起头,灰白短发在风里凌乱,丑陋的银色面具毫无表情。他的右手动了,平常多用做击剑训练用剑和礼仪用剑、并不适合作战的格斗细剑嗖嗖刺破空气,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两道闪电般的残影。“噗噗!”两个血洞出现在弥亚斯的左右肩窝,喷出鲜血的伤口很快被活性惊人的肌rou组织封闭,这样的伤势对不知疼痛的狂信者来说似乎无足轻重,但沉重的一拳忽然停在空中,距离利切的面具只有两寸的距离。一秒钟后,高大的巨人轰然倒地,砸得地板一阵颤抖,两个小伤口冒出灿烂的金黄色光芒,他的身体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缩小下去,躯体不停抽搐、收缩,只花了半分钟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全身的白袍牧师坐了起来,满脸震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大师级的!”阿赛心悦诚服地举起大拇指,“约纳兄,你的这位熟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会用剑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准确刺破弥亚斯老兄增幅魔法的唯一弱点——不对,唯二弱点——把圣光之力从其体内完全驱逐出去,这样的剑术,简直就是艺术品!”

    占星术士可没有闲着,奋力挥起法杖席拉霏娜将一个偷袭的剑士打翻在地,抬起脚狠狠踩在对方脸上,硬底牛皮靴的威力立竿见影,剑士哼都没哼一声就干脆地晕了过去。自从跟月光精灵签订共生契约之后,约纳的力气可是大多了,如今和低级士兵正面格斗可以丝毫不落下风。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那当然,利切先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比起你全盛时期呢?”

    东方人吭哧吭哧地酝酿了半天,丢出一句话:“流派不同不好比较。我倒是认识一个人,用剑的风格跟这位利切先生非常像,鉴于他也被封印了力量……两人应该能打个平手吧。”

    约纳完全没听懂。这时一丝不挂的白袍牧师愤怒地跳了起来,手持短杖再次释放法术,“第39章,主神卢塔喜悦青年的贡品,年长者内心的嫉妒有如毒蛇噬咬着心脏,他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喝下安眠毒药,把她像羔羊一样摆上神圣同心圆祭坛……”随着金色同心圆图案浮现在右手,一面如有实质的圆形盾牌逐渐凝结在空气中,盾牌表面忽然绽开无数双恐怖的绿色眼睛,每只眼睛都在不停四处张望,约纳不小心与一只绿色的瞳孔对视,立时就感觉到头脑发沉昏昏欲睡,像是好几天不曾合眼一样。——“弑亲者之盾!”

    “还没完,还没完……”年轻的弥亚斯被羞怒激红了脸庞,另一个圣光系法术片刻不停地被释放出来,“第101章,主神萨笛说:‘汝为何闯入吾休憩之地?’精灵族英雄纳尔贡露出胸膛,回答:‘我只是想借用你无坚不摧的利剑,将我和我背后的魔鬼一起刺穿。’……”牧师左手的短杖开始缓缓伸长,变为一支金色的长矛,锐利的矛尖闪烁着物质世界不可能拥有的可怖寒光,彷佛看一眼都会把眼睛刺伤。——“自戕者之矛!”

    此时的白袍牧师仿佛成为古老神话传说里的英雄,他着躯体大踏步奔来,右臂的盾牌护住心脏,左手高高举起金色光矛,“来啊!戴面具的魔鬼!”他高喊着冲向“丑脸”利切,年轻的脸庞燃烧着永不屈服的自信。

    “半吊子。”匕首一转收割了一位剑士的生命,东方人好整以暇地评论道。

    利切的钢铁面具被金色圣光照亮,他没有被弑亲者之盾迷惑,也没有躲避自戕者之矛的锋芒,大剑士所做的只是迅捷无匹地刺出两剑,一剑刺在盾牌的中心,另一剑洞穿牧师的手腕。

    两个人擦肩而过。弥亚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盾牌从中心开始片片碎裂化为成百上千的金色碎片,每个碎片上都有一只绿色的眼睛;失去准头的光矛斜斜插入地面,像毫无阻力般直没至柄,“啊啊啊啊……”牧师捧着喷血的手腕大声哀号起来,细剑贯穿的伤口从他左手腕的关节之间穿过,准确地切断了所有的血管和肌腱。“你这个魔鬼……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复仇的……”年轻骄傲的弥赛亚在自己的血泊中裸地翻滚,脸上流下的泪水被他合着血水狠狠吞下,声音里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

    第144章 面具之下(下)

    圣公会百年难遇的天才耻辱地哭泣着,可他的华丽表演并非毫无意义,图瓦·图根经过五分钟的漫长引导发动了一种奇异的术法。他身上熊熊燃烧的烈焰形成了无数条螺旋形的火柱,焰梢因温度不断提升而变成接近透明的淡蓝,远远望去,挥舞漫天蓝焰触角的火之血脉继承人变成了某种怪异的海洋生物,火中的人影越来越淡,像融化在了火焰当中。

    房间里的温度在不断提高,阿赛向前迈了半步,把约纳挡在自己身后:“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玩火的老兄要拼命了。你还能发射那种造成黑洞的蓝色光线吗?”

    占星术士苦笑道:“不行,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就连最简单的灼热射线都没办法施放。”

    “我猜也是。”东方人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那个魔法的威力起码在六级左右,你能发出一次已经很了不起了。”

    “星阵,那叫星阵。”约纳没忘记纠正对方的小小口误。

    蓝焰将小小的空间照亮,“丑脸”利切纤细的身形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他“刷刷”左右挥动格斗细剑,空气像凝固的果冻一样被切开两道交错的裂口,约纳身前的热浪立刻翻滚着升上天花板,温度霎时下降。这看似违反物理法则的两剑再次让阿赛称赞不已,“瞧,约纳兄,这就是速度的力量,只要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水滴可以洞穿岩石,飞鸟可以撞碎冰川,就连空气都能被切成两半。”

    占星术士点头道:“就像蒸汽枪械发出的子弹一样。”

    图瓦·图根开始挥舞着触角缓缓前进,形态改变以后似乎人类的语言能力也随之消失了,一直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响。最后一名剑士的尸体沉重倒地,在短短几分钟内,约纳与阿赛联手收拾了整个小队的轻甲剑士,“丑脸”利切承担了正面战的压力,余下的杂兵只是炮灰而已。

    东方人甩甩匕首,血色匕首一天之内尝到了多名敌人的热血,颜色变得愈发嫣红,嵌在把手顶端的巨龙逆鳞也得到了灵魂的滋润,表面泛起光泽。“都是一个脾气。”阿赛嘟囔道,“见到血就这么高兴吗?难道你和饕餮都是由吸血鬼铸造的吗?真是的。”

    利切的站姿没有改变,剑尖斜斜指向地面,银色面具后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步步逼近的敌人。忽然他脚尖一挑,地上的一柄制式长剑被踢向图瓦·图根,火人根本没有反应,一根蓝焰触角像毒蛇一样弹出,在长剑上卷了几圈,精钢锻造的剑刃就变为通红的铁水,哗啦啦自半空洒下。

    约纳回头看了一眼,在卧室敞开的大门外可以看到结界若有若无的边缘,这个球形结界并不大,图瓦·图根只要再前进十尺就会将他们逼到绝路。“阿赛,现在怎么办?”他握紧法杖向东方人求救。

    “不是我擅长对付的那种敌人。”阿赛很坦诚地承认道,一边也学着大剑士一样将地上的长剑踢向敌人,结果是相同的,火焰的触角只花了两秒钟就将钢铁熔化,地面上多了一汪红热冒着蒸汽的铁水。“与其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不如试着破开结界吧,我的‘饕餮’是一个贪婪的家伙,只要能控制住它,一切咒法、结界、封印都是它的美食。”东方人的右手搭上短剑的剑柄,微微侧身,摆出拔剑的姿势。

    “嘶嘶……”火的血脉继承人忽然狂乱起来,发出受伤动物一样的吼叫,加速向“丑脸”利切冲去,无数条蓝焰触角疯狂鞭打着周遭的一切,砖块崩塌、岩石断裂、钢铁融化、织物燃烧,没有任何物体能在致命的螺旋火焰下幸存。

    “议、议员大人?”

    弥亚斯惊恐地撑起身体,望着快速逼近的死神。白袍牧师身上的力气被大剑士一剑击溃了,现在正无力地侧卧在卧室中央。失去意识的图瓦·图根完全看不到同僚的存在,——事实上,他也完全不在乎同僚的存在,兄弟会安排给他的帮手虽然战斗力不弱,可是个幼稚之极的蠢蛋,南大陆第一代理人丝毫不会吝惜这条年轻的生命。

    弥亚斯放大的瞳孔被火焰照亮,他徒劳地伸出右手,想用沾满鲜血的手掌阻拦铺天盖地的烈焰。正在这时,一个影子出现在他身后,用力扯着他的左臂向后拉拽:“还不快躲开?用点力啊!”强有力的双手给了他逃生的信念,牧师奋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逃离火人的攻击范围,他的身后,沾满鲜血的地毯立刻被撕成无数碎块,接着猛烈燃烧起来,挥舞触角的怪物碾过卧室中央向利切扑去。迟几秒钟,他就会葬身火海。

    约纳拉着的牧师向侧面跑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墙边,弥亚斯随之跌倒在他脚下,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异端之血的拥有者:“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三级占星术士扶着矮柜站起来,拾起法杖一瘸一拐地走回原位,“我也不知道……我不惧怕杀人,可看着有人在我眼前被杀,即使是敌人,我也没法容忍……这应该叫做愚蠢的行为吧,阿赛?”

    东方人微微一笑:“不,这叫做最高的仁慈。——愚蠢行为的同义词,不过听起来好多了。”

    “我……我不会感激你……”年轻的牧师靠在墙边,盯着同样年轻的占星术士,脸上的屈辱越来越浓,怨恨的眼神越来越冷,“绝不会……我会杀了你,以证明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异端之血……”

    这时“丑脸”利切的身形动了,格斗细剑再次“刷刷”刺出两剑,剑锋刺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连续两次洞穿了图瓦·图根身上的蓝焰,在被螺旋形触角捕捉到之前早已抽离,剑身上的空气层化为灼热的小小龙卷,但剑刃依然冰冷,丝毫未受烈火的影响。火人的姿态停顿了一下,触角盲目地在空中挥舞。

    “中了吗?中了吗?”约纳紧张地揪着阿赛的衣袖。

    东方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然是非常精确的刺击,他找到了火焰流转的两个中枢节点,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已经成为魔法生命体的怪人的要害。可他的剑钢质太差了,没能刺入重重火焰包裹的核心就失去了锐利度,失败的是他的武器,而不是他的剑术。”

    话音刚落,利切手中的格斗细剑锵的一声化为漫天细碎的粉末,钢制的剑刃居然像玻璃一样粉碎,一定是温度的急剧变化使得钢铁的晶格结构崩溃了。“丑脸”显得有些茫然,抬起手看一看光秃秃的剑颚,随手把剑柄丢在一边,弯腰拾起一柄士兵留下的制式长剑。

    “我要破阵了,走远一点。”阿赛以独特的半侧身站姿面对结界,微微屈体准备拔剑。约纳把法杖稳稳地插在地面上:“我不会后退的,这是你们的战斗,也是我的战斗。”

    “刷刷!”大剑士再次出剑,依然精确地两次刺中图瓦·图根的要害,但宽刃的制式长剑拖累了刺出的速度,剑刃被毒蛇般的触角掠过,立刻被啃噬得参差不齐。狂乱的火人停顿了一刹那,挥动触角继续逼近,“丑脸”利切丢掉残缺的剑后退了一步,这是战斗开始以后他第一次移动脚步,也是第一次被逼后退。

    “很好,约纳兄。”东方人对占星术士微微一笑,低下头颅,微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一道悠远的淡蓝色弧光升起在灼热的世界,如同世界诞生时分割光与暗的那道永恒光辉,结界动摇了,某种坚韧的东西在四周砰然破碎,眼前的一切剧烈晃动起来。

    大剑士扭回头,面具后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惊诧。火人再度逼近,他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对手,随手拾起一柄长剑再度刺出,图瓦·图根的身形第三次凝固了,无数蓝焰的触角无意识地在空中飘舞。

    约纳握紧法杖稳住身形,房间内的所有物体都在改变模样,碎石飞起组成墙壁,燃烧的油画在火焰里生长出精美的画面,锦缎床帏上的血滴回到亡者的身体,打翻一地的水果滚回果盘,羊毛地毯重新变得洁白,上万片碎玻璃组成完整的落地玻璃窗。一切非生命体都恢复了结界诞生之前的模样,霎时间占星术士就回到了那个奢华舒适的卧室中央,唯一不同的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对面熊熊燃烧的火人。

    阿赛正蹲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饕餮”已经回到剑鞘,手臂上蛛网一样的血管正慢慢消退,他抬起头给了约纳一个疲惫的笑容:“结界师会受到强力反噬,恐怕命不长久了,亲王的人手听到这声巨响马上就会赶来,我们胜利了,约纳兄。”

    窗外传来喊叫声,哈里玛雅庄园开始sao动起来,图瓦·图根身上的蓝焰簌地隐入身体,露出穿着军服的男人形象,“咯咯咯咯……真是麻烦呢,异端之血,幽灵左手居然派出了这么强的保护者……下次吧,下次……”

    近卫军上校发出怪异的大笑,翻身跳出窗户,几个纵跃消失在花园里。而刚才还靠在墙角的弥亚斯早就不知所终,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走的。“男爵大人!”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卧室大门,惊慌失措地喊着贵客的名字,“好了,我们没事。”约纳举起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走过去掺起阿赛。这时他才发现“丑脸”利切也像风一样消失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彷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地上的尸体正在逐渐冰冷。

    第145章 苍蝇之王(上)

    日本东京警视厅大楼地下十一层弥漫着黄绿色气体的怪异房间内,三名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远远站在一旁,用防毒面具内敬畏的眼神望着来自欧洲的神秘特派员。名叫德沃鲁——那肯定只是个化名而已,七部良颤抖地想到——的金发男子用一根手指按在cao作体的胸口,左偏下的位置,不难猜测,在弹性十足的皮肤和坚韧的骨骼下面,是黑人姑娘那颗不停搏动的心脏。

    德沃鲁的指尖与cao作体的皮肤之间不断冒出噼啪作响的小小电火花,女人的躯体在无意识地剧烈抽搐,如同跳着一场滑稽的舞蹈。七部良的主动式防毒面具内侧亮起一盏警示灯,“hcl”的红色符号亮起,代表在空气内检测到了气体的成分。混合气体内的氯气与微量氢气在电火花下发生反应,产生了这种具有腐蚀性的气体,小坂快速走到控制面板前按下一个按钮,“噗……”天花板上的四十个微型喷头开始洒下水雾,“hcl”警示灯几乎立刻熄灭了,易溶于水的刺激性气体与空气中的氯气一起化为淡黄色的稀盐酸,从排水口汩汩流走。

    德沃鲁收回手指,电弧消失了,浑身缠满电极的黑女人无力地瘫倒在cao作舱里,放大的褐色瞳孔望着冰冷的合金天花板。“议员大人,她……”小坂关闭了喷水装置,上前两步紧张地问。

    “她没死。”特派员转身向外走去,裹在紧紧的西装里肌rou线条分明的躯体涌起一阵微小的颤抖,rou眼可见小水珠从金发和考究的西服表面纷纷弹起,德沃鲁一步迈出1号室的侧滑门,身后留下一个水雾组成的人形轮廓,下一秒钟,水珠散落在地,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小坂按下绿色按钮,cao作舱的上盖缓缓闭合。三个湿漉漉的日本人走出房间,德沃鲁正静静地站在通道里等着他们,西装干爽得像刚从洗衣店里拿出来。“另外一台受到攻击的cao作体在哪里?”他目光扫过寂静黑暗的通道,眼角生出一个小小的水疱,马上又消失无踪。

    “前面右手边第二扇门,议员大人。”小坂恭恭敬敬地答道,“3号室,编号为311的cao作体。”

    1号室的侧滑门无声关闭,3号室的大门悄悄开启,门刚一打开,情报调查室室长一寸木忠诚与电脑资料部部长七部良一齐惊呼一声,连连后退两步,用手捂着防毒面具做出呕吐的动作。小坂倒是显得非常镇定,“事故发生之后执事长大人要求现场保持原样,我们没有派人处理,请您理解,议员大人。”

    “当然。”德沃鲁淡淡地说,步履平静地走入3号室,16台cao作舱贴着墙壁摆放,标有311编号的舱体上盖开启,亮着紧急故障的红灯,舱体密密麻麻的电极和管线之内缠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女尸。

    由于混合气体中有氧气的成分,腐生菌群在尸体上快速生长,但尸体的体液与氯气反应生成了盐酸与次氯酸,又将细菌成批杀死,这场生殖与毁灭的战争在数十个小时内反复发生,留下一具肿胀发亮的遗体,和空气中nongnong的腐臭味道。主动换气式防毒面具自动检测了空气中的组分,将无害的微量1,5戊二胺与丁二胺忽略了,这两种恶臭的化学物质正式人们通常说的尸胺和腐胺,腐尸气味的主要来源。

    七部良弯下腰干呕两声,强忍着强烈的恶心,他明白在防毒面具里呕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一寸木倒是比他先适应了刺鼻的气味,慢慢走近3号室,凑到德沃鲁与小坂身后,两名兄弟会议员正在观察那具尸体。“这个cao作员是由于硬膜下血肿引起颅压升高导致死亡的。”小坂弯腰拔掉两根碍事的导管,介绍道:“血肿压迫静脉回流,导致颅压急剧升高,这种情形在之前的试验中曾经出现过,不过从来没有一例cao作体死亡的事故。”他拈起一颗圆圆的物体,球体后面还连着长长的纤维,“瞧,颅压把眼球都挤了出来,如果不是眼柄在后面扯着,没准能打碎舱盖的玻璃呢。”

    刚走过来的七部良转过身又是一阵干呕,德沃鲁瞟了他一眼,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女尸的脸颊,微小的电弧闪过,由于皮下组织已经被菌群分解,尸体的整张脸皮连带着剃光了的头皮一齐从颅骨上滑了下来,露出血rou模糊的骷髅头,脑浆从眼眶和鼻孔缓缓流出,粘稠的组织液在氯气中冒出白烟。

    “呕……”电脑资料部部长终于压抑不住胃部的抽搐,在防毒面具里吐了出来,排气风扇立刻被呕吐物堵塞了,滴滴的报警声响起。“小坂,带他出去。”德沃鲁波澜不惊地说。

    “议员大人,我、我?不如让一寸木送他出去,我可以为您讲解相关的……”维修工惊讶地睁大眼睛。

    欧洲特派员扭头看了他一眼,小坂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身掺起七部良的腋窝走向外面,“你这个没用的废物,……部长先生。”他恶狠狠地看了呼吸困难的中年男人一眼,拉着他走向长长的通道。

    滑动门关闭了,一寸木忠诚略显兴奋地凑到德沃鲁身边,“需要我做什么,议员大人?”

    特派员收回手指,摇摇头:“这个cao作体已经没用了,大脑损坏的话,无法调取任何资料。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当然,议员大人。14、15号房间都空着,有独立的换气室和必要的舒适配备,本来是用作执勤人员休息室的,自从地下11层被隔离之后就没有启用了。麻烦请跟着我,这边请。”一寸木微微鞠躬,然后当先走向外面。

    沿着黄绿色雾气弥漫的通道走到尽头,调查室室长开启了14号房间的气密门,两个人走近狭小的准备室。换气扇抽走有毒的混合气体,换以清洁的空气,绿灯闪亮,通往内侧的气密门缓缓开启,一寸木忠诚摘下防毒面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啊啊,果然还是新鲜空气最好呢,您说是吗,议员大人?”

    “大概吧。”德沃鲁左右观察了一下三十平方米大小的休息间,走到一张皮沙发前坐了下来。“我这就泡茶,议员大人。”一寸木殷勤道,走到cao作台用电动水壶灌了一壶自来水,又准备了两只茶杯,开启密封的锡盒取出茶叶。

    “已经适应3级疼痛了吗?”看他端着两只装满沸水的茶杯的手还算稳定,德沃鲁颇感意外地问道。

    “您知道的,议员大人。”一寸木放下茶杯赧然一笑:“我的身份曾经是……不提了,不过几年前我曾经是5级疼痛的主人。”

    特派员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原来你也是降临阶层的一份子,怪不得拥有这么高的政治地位,却只有外围执事的卑微身份。很好的演技呢,454号兄弟,你的考验期是几年?”

    “十三年,议员大人。”情报调查室室长低眉道,“已经过去一半了,我很感激议长大人的仁慈,感谢圣殿荆棘十字骑士团的宽宏大量……”

    “好了好了。”德沃鲁摆摆手,“来谈谈正事吧。对于入侵者的追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寸木把一只陶制茶杯推向对面的大人物,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势,“阿斯蒙蒂斯使用了所有能够调遣的资源,赌上安全范围边缘的配时反溯这两次攻击,已经基本把攻击者所处的位置锁定了,反溯是由七部良主持的,稍后让他向您做出详细汇报。但事情显得有点复杂,我需要花一点时间向您详细说明。”

    德沃鲁捧起茶杯闻一闻响起,轻轻吹开碧绿的叶片啜饮一口,点了点头。

    一寸木将茶几上的杂物推到一边,打开一盒彩色牙签,取出一支红色的牙签放在黑色碳化木桌面上:“首先是ipu的恐怖分子毁灭了量子网络东亚核心路由,阿斯蒙蒂斯陷入了可怕的信息黑夜,议长大人非常震怒,指示我们以最快速度通过天基路由恢复工作的同时,找出始作俑者并加以惩戒。有线索证明行动是由ipu激进组织‘湿婆’的巴尔文德拉领导的,但gtc在白俄罗斯失去了他的踪迹。不过正在这时,情报调查室的副室长、早些时候你曾经见过的那位出木池太郎找到了一些线索。ipu组织‘一亿玉碎’的领袖长谷川崩阪原本是日本警视厅的一位高官,多年以来出木一直在追查这个日本国的叛徒,根据他收到的情报,‘疯子’长谷川在欧洲出现,必定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佯攻有所牵连,因此在首相的授意下率领国外别动队经外交途径去往白俄罗斯。当然,这个情报对我们也很重要,别动队里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手属于阿斯蒙蒂斯,长谷川是我们、gtc和出木池太郎共同的目标。”

    三支绿色牙签出现在桌上,指向那根孤零零的红色签。“然后呢?”德沃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别开生面的展示。

    第146章 苍蝇之王(下)

    “长谷川消失在白俄罗斯与波兰的国境线上,出木池太郎找到了他藏身的列车移动基地,一些线索把他和别动队引向波兰华沙。但阿斯蒙蒂斯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端倪,有目击者称有一位东方人自列车上逃离,可能与长谷川有某种联系。我们的四名队员去波兰比亚维斯托克市东北方二十四公里的国家森林公园里探查,结果受到了伏击,全军覆没。”一寸木忠诚又拿出一根红色牙签放在桌上,“根据他们临死前传回的视频片段,伏击者是两个人,一个东方人,一个西方人。西方人的身份很快查明,是国家森林公园的一位护林人,波兰前雷鸣特种部队的成员,东方人的身份不清楚。”他取出一根白色牙签与第二根红色牙签并排放置。

    “死掉兄弟的身份都是内阁情报调查室的成员对吧。”德沃鲁确认道。

    一寸木点点头:“是的,隶属于出木别动队的战斗组员,当然,出木对于我们擅自调动他的队员感到非常愤怒。在执事长大人的授意下,官房长官立刻按照外交事件向波兰政府递交照会,要求波兰政府协助追查凶犯,波兰警方随后针对那名叫做艾德·亚辛斯基的波兰人发布了通缉令。但这两个人随即消失了。”

    特派员向后靠在椅背上,“特种部队成员,当然。”

    “就在这时,阿斯蒙蒂斯刚刚使用天基路由重建防御机制没多久,第一次攻击发生了,1001号cao作员主持的‘自由盾’主动防御系统被正面摧毁,情报调查室的640ppm权限被从量子网络上彻底抹杀。”中年日本男人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清茶以抑制自己的恐惧情绪,“非常恐怖的攻击……官方长官立刻从防卫省情报通信课借用了权限,并且将这件事的知情范围压制到最低,小坂在处理善后时的表现非常可靠,因此得到了执事长大人的赏识。”

    “我知道了,继续。”德沃鲁说道。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刻,新的情况出现了。”一寸木把桌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牙签拨到一边,在遥远的另一个角落放置了一根黑色牙签,“贝鲁赛巴布宣布在波兰发现了新的候选者,他们还不确定此人的身份,可断定候选者将在华沙市出现。整个华沙被宣告为他们的工作范围,无理取闹的贝鲁赛巴布要求其他部门将所有力量撤出,方便他们监视布防。执事长大人无奈之下只能致电我,于是我召回了出木池太郎和国外别动队,中止了对长谷川崩阪的寻找。”

    德沃鲁点点头:“出木君有理由对你不满,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部门内要留这么一个碍手碍脚的外人?”

    调查室室长苦笑道:“他是现任首相的老部下、好朋友,自民党的高层领导,在国内能撼动他地位的人着实不多,执事长指示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不要对他下手。——那么我继续说,在我们从欧洲撤回的同时,第二次攻击发生了。几乎相同的入侵方式,对方用压倒性的力量撕开了我们本部的防火墙,注射了一个病毒线程进来。主持防火墙的编号3011cao作体因分层意识界面被破坏造成脑充血死亡,病毒线程在我们捕捉到之前消失了,迄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敌人在阿斯蒙蒂斯内部做了些什么,七部良正在日以继夜地分析日志试图找出攻击者的痕迹。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攻击者的大概位置,第一次攻击来自比亚维斯托克附近,第二次攻击来自波兰一个叫做布兰斯克的小城市。值得注意的是,比亚维斯托克、布兰斯克和华沙被678号公路串联起来,这名攻击者是在向波兰首都前进。”说着,他取出一根白色牙签放在桌上。

    特派员用温和但锐利的眼神望着桌上散乱的颜色:“我想我找到规律了。”

    “没错,议员大人。”一寸木伸出手指,将白色、黑色、红色的三根牙签拈到一处,扫开其他的牙签,“我们有理由认为,伏击兄弟会成员的东方人、贝鲁赛巴布认定的候选者与攻击阿斯蒙蒂斯的黑客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对赤枭兄弟会具有极强的敌意,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非常可怖的量子网络能量,和一个极度危险的可能性。”

    “呵,候选者。看来到最后还是圣殿荆棘十字团的责任呢。”德沃鲁轻轻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他的身份方面什么进展吗?我知道苍蝇之王与你们的执事长一直不合,但以贝鲁赛巴布和阿斯蒙蒂斯两个大部门的合力都查不出线索的话,那还真是兄弟会的一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