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乐乐一耸肩,我发现,和勋暮生哥俩的动作非常像。 她说,“好像,大家都这样做,所以,我家里人连想都不要想了,也这样做就好。我小的时候,我妈总把邻居家的一个女的挂在嘴边,总是说,你看人家怎么样,怎么样,那个女的比我大,那个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呢,我妈就说你看,人家的孩子都考上三一学院,你以后也要努力啊!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我妈那个向往的眼神,特别热切,特别雷人……感觉她好像特别想要把我跟人家的闺女互换来满足她的虚荣心……” 我忽然想起来,似乎没有见过大堂哥的老婆,“乐乐,你mama你,怎么不来这里?” 乐乐不看我,“我妈?她出国了,然后,她就跟我爸离婚了。本来我妈还想要带着我一起出去,我爸不让,他说现在有政策,不许裸官,于是,我妈连我也不要了,就拿着我爸的钱离婚走了,据说,她现在在加拿大买了房子,还嫁给了一个比她小12岁的男人,她还说,让我暑假去她的大别墅玩呢。” 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难从这个小姑娘的脸上看到关于‘mama再爱我一次’,还有‘我要mama,我要一个家’这样的情感。 乐乐,“说了这么多,我们要不要去唱歌?” 我,“我不唱,我听你唱。” 于是,乐乐很快跑上去,她唱了一首乔深最新一张专辑的主打歌——《旋转的绿袖子》。 这首歌里面有很多的英文吟唱,乔深当时苦练了很久,才能把这首歌的空灵和悠远的犹如爱尔兰民谣的感觉唱出来,可是,乐乐似乎不费力的就可以唱的很好听。 她唱完这个,又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这是五爷爷很喜欢的一首儿童歌曲,最后,她以一首《长亭外,古道边》来了一个完美收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我听过这首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勋世奉走到我身后,“我听爷爷唱过这首歌。” 我,“这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盛极一时的《送别》,是李叔同,也就是弘一大师写的,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家,大多喜欢这首歌。” 勋世奉低头亲了我一下,“嗯。” “alice。” “嗯?”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烤。” 我,“……” 非常诧异的抬头,我看着他,而他很认真的样子在问我,看见我的表情之后,他有些不以为然,“怎么一副看见鬼的样子?我小的时候,sophine,……嗯,我的母亲,她不太会做家务,一直是我自己照顾自己,烤rou和炸鸡我都会,只是,很多年没有做过,几乎快要忘记了。” 我忽然想起来在上海的小岛度假的时候,他给我做三明治的时候曾经说过,……“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只会做三明治和煮面。” 他,“……” 好久,草台班子上音箱开始放王菲、陈奕迅的《因为爱情》,我曾经狠狠练习过这首歌,于是不自觉跟着音乐节拍慢慢哼唱: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摸样,…… 他,“你记得。” 我,“嗯,我忘记告诉你,我的记忆力也很好,嘿嘿。” “好吧……”他似乎有些叹息,“我小的时候做过烧烤和炸鸡,很久之前了,再之后,自从我在普林斯顿读书之后,我就只做三明治,当然,还有简易的意大利面,嗯,就是意大利面上撒上亨氏番茄酱。” 249 我觉得,黄金之所以是黄金,就是因为靠近火堆而不变形,而钻石之所以是钻石,就因为放在火上它就化为乌有了。 根据这个逻辑,勋世奉是钻石,不是黄金。 我在他旁边,看见他拿着烤鸡翅的叉子,……它手中的鸡翅变成了炭黑色,而他本身,嗯,还可以,除了脸上不知名的有一条黑色的道道之外,似乎其他一切都好。 厨子老李从烤好的全羊身子上卸下一只羊腿给我端了过来,“诶,老四家的,你尝尝这个。” 我连忙接过来,然后老李皱着眉头看了看勋世奉,“大少爷,您别烤了。您这不是糟蹋rou呢嘛!想吃什么我给你烤,啊,你别烤了,要是让你五爷爷知道了,小心他揍你!” 勋世奉的脸,……彻底的黑了。 老李说完,就用自己戴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老四家的,快尝尝,羊rou好吃吗?” 我赶紧咬了一大口羊rou,口齿不清的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吃。” 厨子又去别处送他的羊rou去了,我咽下羊rou擦了擦嘴巴,才说,“那个,老李是好人,说话比较有自己的个人特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勋世奉把烧焦的鸡rou放在旁边的垃圾袋子当中,“我跟他计较什么?” 我赶紧从旁边拿了几个鸡翅的叉子过来,插在靠近火堆的地方,不远不近,刚好被烧烤,又不至于被烤熟。 我,“勋先生,我觉得,您对自己厨艺的评价,稍微有些过头,希望您在做股票评估的时候,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诶。” 他认真的看了看我烧烤的姿势,斩钉截铁的说,“一定是燕城的鸡rou有问题。”随后,好像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般,点头,“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老李一直负责五爷爷的吃食,不过我还是烤了两个鸡翅给五爷爷送过去。 他特别高兴看见我过去,“啊,小艾啊,这几天就没怎么好好看看你,怎么样啦,最近忙不忙?” 我,“不忙。” “哦。”他指着自己旁边的沙发,“坐,坐,咱们爷俩儿聊聊天。小七和我们家老大去吃酒了,估计吃的也不顺口,回头怎么给他们留点啥,别让他们半夜起来煮方便面,嗯,老大他们事情多,忙起来顾头不顾腚的,没空吃饭就在办公室泡面,你们呢,老四他们单位怎么样?伙食还成吗?” 在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康斯坦丁14楼,摆放着不要钱的自助餐的大桌子一字排开的壮观、宏伟的景象。 我,“嗯,挺好的,他们自己请的厨师,做的东西特别好吃,我也去过,而且是对员工免费的。” 五爷爷,“免费啊,那好啊,你自己去多吃点,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省得回家开火了!” 似乎,老人家上了年纪,都特别特别喜欢占小便宜。 嘻嘻。 我,“那个,那个公司是他的,在那里多吃,其实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五爷爷思前想后,一拍大腿,“对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老四不是咱国家的人儿,自己干个体,他头上没领导,不是咱们这个规矩。” 我点头,“嗯。” 五爷爷摇头,“转不过来,转不过来。” 我,“五爷爷,你想一下,其实就是‘天老大,他老二’,嗯,就是这样。” 五爷爷一摆手,“诶,我不想了,我不懂他们做生意的事,反正肯定有吃有喝,这辈子不愁就得了。对了,我三嫂在纽约还给我打了电话,她告诉我老三和小六的事,她说,她挺欣慰的,让我转告你,她老太婆谢谢你,欠你一个人情。” 我,“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他做的。” 五爷爷,“行了,在老人家面前,就别谦虚了。那句老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我们家老四就是一个阎王脾气,再加上他娘是洋人,他天生就是一个混性子,不过,他的确命好,能遇到你就是他的福气。” 我,“……” 五爷爷,“哦,对了,说到这里,老四送了我一副金刚经,特别好,我昨天在伽蓝寺得到一部大和尚加持过的整套清代手抄的《般若经》,想着送给老四,又忽然想起来他信的是洋教,那佛经就给你。大和尚加持过的,百邪不侵,不用特意供奉,平时放在书柜里面,镇宅,或者以后传代,都不错。” 我,“这真是太贵重了。” 五爷爷切了一块羊rou,放在新出锅的烤馍里面,别看老头儿80多岁了,牙口特别好,他,“佛祖爱的是提得起屠刀的人,如果手中没有屠刀,何谈‘放下’。老四这样的,佛祖最喜欢,拥大富贵,才能造下大的业障,同时,也能成就大功德。拿着吧,那套佛经不只给你,也是给老四的,虽然他信奉洋教,到底是勋家的子孙。” 我道声谢谢,就算收下。 五爷爷又问我,“小艾,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多大了。” 我,“三个月了。” 五爷爷,“人太瘦,看不出来。不是因为做演员就要继续节食,晚饭什么都不吃吧。” 我,“没有节食,东西正常吃,胃口还行,就是感觉好像不长膘。” 五爷爷,“这个时候别怕胖,多补点,不然,等到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好,后半辈子有你们受的。” 我,“嗯,我知道。” 五爷爷,“还有,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新派还是怎么着,姑娘大着肚子还不嫁人,小心让人背后说闲话。这事儿要是老四的错,他不想结婚,我现在拿拐杖敲他。” 我,“……不是他的问题,……” 五爷爷,“那就是你的问题,怎么还不想嫁人,不是还惦着我们家的小七?”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很平淡,但是就如同伽蓝寺里面敲的暮鼓晨钟一般,恢弘气势,一下子震到我的脑子中,嗡嗡作响,半天无法回神,我几乎要捂住脑袋了。 五爷爷,“闺女,我不想说你这事儿,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避嫌。嫂子和小叔子瓜田李下的,难免给别人口实。再说,你太年轻了,比小七都要小那么多岁,更不要说跟老四比了,你就比老四的侄女大一点。老四要是再大几岁,都能生出你这个岁数的闺女了。 老四是个混茬,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勋家人口多,人多事情就多,是非就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姑娘,是个好闺女,可是别人不一定知道,或者,别人肯定就不想知道。现在,没事的时候,大家还用小刀来回的乱捅,真到了有事的时候,那还不刀刀见血,不见骨头不松手的吗?” 他,“能避嫌就避嫌,别给人家留下口实。” 我赶紧点头,随后,像是要向老人家证明我听进去了,我又点了两下。 对勋世奉来说,晚上的烧烤,他吃的凄风苦雨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入口。 他嫌弃羊rou放了孜然,也嫌弃牛板筋上有天津的蒜蓉辣椒酱,但是,这些全部没有大家想要他喝的便宜的崂山啤酒让他崩溃。崂山啤酒是厨子老李的品味,其实,我还挺赞同的,我喜欢那个味道。 我曾经打了过圆场,“其实崂山啤酒的味道很像嘉士伯。” 勋世奉,“难道,喝嘉士伯就不谋杀味蕾了吗?” 我,“我的意思是,崂山虽然1块五一瓶,但是性价比很高,你可以花1元5角喝到7元钱的味道,这就好像你买股票,第一天用1块5买的,然后第二天马上就涨到7块钱,你就可以卖了,这样一下子可以挣很多钱。” 他,“一天之内买进卖出,这是投机行为,我做的是投资生意,我不做投机。” 我,“……” 这句话让他说出来,特别像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后,我看见他的墓碑上写的一行大字——这里沉眠着arthurhsun,一个好人(走过路过的人,都奇怪,原来一个墓地还可以埋入两个人)。 为了安慰他受苦受难的胃,……和从徐公子酒桌上回来,一肚子空虚,一脸黑雾的勋暮生,我给他们做了晚上暖胃的清淡鸡汤面片汤。 “arthur,过几天你过生日,想要开一个盛大的party,还是和往年一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就算了?”勋暮生忽然问他。 我算了算时间,“对哦,12月多了,过几天是你33岁的生日哦,往年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呢?不找朋友们过来聚一下吗?” 勋世奉看了我们一眼,“我没有朋友。” 我,“家人呢?” 他很优雅的喝了一口鸡汤,“全在这张餐桌上。” 我,“那我们就在家里做一个温馨的家宴好了。” 勋暮生,“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快要40岁了。” 我,“……” 勋暮生,你不会数数吗?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年他的数学作业真应该让他自己写,不然,他拿着三一文凭,却经常问这样的违反逻辑,违反知识的问题,让三一的黄金文凭脸上也无光。 勋世奉手中的汤匙停了下来,他看着餐桌对面的勋暮生,而后者似乎心情不错的在那里继续喝汤。 我赶紧说,“lance你不懂,中国人讲究男人四十一枝花,现在他离四十岁很久远很久远,所以,现在他还是一朵花骨朵的说。” …… 顿时,我感觉屋子里面的暖气烧的不太好,我默默离开餐桌,准备打开空调,让屋子里面暖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