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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年轻画家们听到沈荇名字的时候,果然大多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一位穿浅驼色大衣的男子稍一皱眉,起身礼貌地冲沈橘伸出一只手:幸会,叶山亭。 男子笑容温和,眉目温雅柔润,却又带着满山红叶浸染的灼烈。既谦和,又耀眼。像是天寒山色里的一抹艳色。 沈橘没见过叶山亭,却相当清楚他的名字。 唯一能和沈荇相提并论,同样被称之为画坛瑰宝的天才画家。 沈荇和叶山亭都是全才,中西兼修。但沈荇偏爱国画,叶山亭偏爱油画,一个讲究意境,一个讲究光影,向来也不是很对付。 沈橘正纠结要不要和这位经常被沈荇哔哔的叶山亭虚与委蛇一下,谢行舟倒是先伸出手握住叶山亭的: 幸会,早就听闻叶先生是杰出的青年画家,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叶山亭笑笑,收回手,却是不动声色又打量沈橘两眼,才微微敛眸掩盖了自己的视线。 在座各位相当清楚沈荇和叶山亭之间颇有故事,也听说过沈家那点事,原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没想到叶山亭只是打个招呼就完事了。 目的没有得逞,姚羽清了清嗓子,将注意力转向桌上大家正在讨论的一幅画上:在看什么?这是邱凡师兄的新作吗? 被称作邱凡的年轻人一听姚羽提起他的画,眉宇间得意之色不由多几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模样,假意谦虚道:闲来无事随意画画,见笑了见笑了。 在这群年轻人中,邱凡显然颇有地位。因为他话音刚落,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句夸起他的画来。 沈橘顺着往桌上一瞟,邱凡画的是一颗刺破暮云的树,树枝像手一样直直伸向空中,颇有几分荒诞怪异。画工不错,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现在被称之为青年画家的人太多,凭借家庭背景混入艺术圈的不少。靠人脉找策展人替自己策划几个画展,作品一挂,就真以为自己成了知名画家。 见沈橘有些嗤之以鼻,邱凡面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冷笑:看沈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未等沈橘开口,姚羽先笑起来,开玩笑似地责怪邱凡:师兄,她已经很久没画画了,你别为难她。 说完,邱凡身边的一圈人都笑起来,更有人顺着姚羽的话搭腔:姚羽,你这么说人家就不对了。就算很久没画画,那也是沈荇的meimei啊,难道连画的好坏也看不出来吗? 这姚羽看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假模假样看向沈橘:虽然我知道你不画画了,但邱凡师兄想让你点评一下,你就随意说说吧。没关系,随便说什么都行。 沈橘几乎要被姚羽这副状似无辜将她推向风口浪尖的模样逗笑了,她说自己很久没画画姚羽就信了,该是有多自信? 她确实很久没接触过艺术门类的绘画,但不代表她就把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姚羽多半有后招等着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他们强行辩驳一番吧? 但此时她不能怂。 沈橘正欲开口,谢行舟倒是笑起来。不着痕迹将沈橘往身后拉了拉,看起来儒雅翩翩,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如他外表那边温和无害: 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邱先生。 因为树叶透光,所以投在被掩蔽叶子上的不是极暗的影子,而是淡淡的影子。第1片树叶下,第2片叶子的暗度是第3片叶子的二分之一。因为上面有2片叶子遮挡,第3片叶子也会投下影子,以此类推,以致无穷。谢行舟唇角微微扬起,慢条斯理:恕我眼拙,没有在邱先生的树叶上看出富有层次的阴影变化。 由于有空气投射的地方不可能有绝对的黑暗,树影从来不曾是黑的。谢行舟伸手点了点画中的树影部分:怎么看,邱先生对光影的处理都不太合理。 邱凡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喃喃开口:你懂什么,这是艺术处理,和现实有些出入也是正常的。 是么?谢行舟无所谓地笑笑,那邱先生知道顺风和逆风的树木哪一种更亮,最茂盛的树枝长在什么部位,主干弯曲数和分支数的关系么? 邱凡答不上来,被谢行舟这个外行人贬低一通,脸都青了。邱凡当下看谢行舟的眼神几乎有几分狰狞,想指责他根本不懂艺术时,一旁看戏的叶山亭也悠悠开口了。 顺风更亮,最茂盛的树枝在树梢,主干弯曲数等于由它生出的分支数。微笑着扫了一眼邱凡,叶山亭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态度从容恬静:格物致知,齐白石用了半生研究画虾,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是没有道理。 啪啪几耳光,打的不仅是邱凡一人的脸。 沈橘没想到叶山亭会帮着说话,更没想到谢行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轻轻扯了扯谢行舟的衣摆:你还懂画? 谢行舟笑笑,旁若无人凑近她耳边:不是我说的,是达芬奇说的。 现场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除了沈橘、谢行舟和叶山亭,其他人的脸色变幻堪称精彩。最后还是姚羽试图打破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