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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亲切,很温柔。 …… 刘禅落水的小小风波就这样眨眼散去,李隐舟推诿过刘备的宴请,换了条道至老夫人院中。 院门虚掩,雪白的墙将春色隔在外头。 干净的庭院寸泥不染,竟至有些凄冷,李隐舟着一身湿透的青衫,踏过便留下一行分明的水印。 仆从寥寥。 只剩老夫人只身跪在案前,拿火箸拨了拨积在龛下的炉灰,静静焚一柱香。 笔直一绺香烟升过眉心,而她神色凝然,既虔诚,又淡薄。 听到背后湿答答的脚步声,老夫人双手合拢,将点燃的香竖进博山炉中,方垂眼往后斜看他。 “怎么落得这么狼狈?” 李隐舟将之前救刘禅之事一笔带过。 “偏在府中。”老夫人便沉沉起身,佝偻的身子已只能及李隐舟胸口下,可那平缓的目光依旧透着镜一般的通透,“若不是你想办法给他谋了些脸面,可知要传扬成什么样子。一个连亲子都敢设计的人,竟想娶走老身的孙女,他倒会挑。” 孙女? 李隐舟的目光陡然一暗,按熟知的历史,刘备所求当然是可算同辈的孙尚香,他竟把主意打到了孙茹身上? 老夫人只瞥他一眼,在其微愕然的眼神中缓缓道:“这才是其精明的地方,两家好便好了,若是起了嫌隙,阿香纵是死也不肯服软的。以至于两军交战,刘备以其要挟,她定不能让其如愿。” 按孙尚香的脾气,宁肯玉碎,也绝不容他拿自己的命要挟吴军,刘备的计划便落空了。 可若是阿茹…… 她是孙策的女儿。 孙权继任将军、统领江东之时,不知经了多少风言风语,世人只等着他露出冷酷阴森的一面以印证那些卑劣的想法,若他不顾及阿茹的生死对刘备翻脸,那就坐实了某些臆测的想法。 人言可畏,人心难测。 朱治的话果真不假。 刘备能靠着一句“匡扶汉室”起家,对人情世故的修炼已炉火纯青,而今仗着刚结盟的热乎便开始筹谋日后兵戈相对的一天,可见他对孙权布置的计划早已有了些许预感。 其能成事,当然不仅凭靠一副忠良的面目。 李隐舟搭下眼帘忖度片刻,正欲同老夫人商量其后的事情,却听厅中极轻一道人影步步靠近。 孙尚香不知何时已跟了来。 云隙后的日光洒下,落在身上,投下淡淡一道消瘦的影。 她定定地道:“阿茹不能嫁。” 作者有话要说: 阿香真的是好结局 第111章 孙茹不能嫁, 谁嫁? 老夫人倦怠地掐了掐额角,蒙着白翳的视线中,孙尚香着一抹淡青的裙, 便如一道经年不见的春色照入她凋零的生命。 她放轻了声音:“刘玄德之心昭然若揭,此去便是龙潭虎xue。别说你的兄长断然不肯,就算他肯,我也绝不答应。你安心回去, 母亲自有办法。” 一个垂垂老朽的妇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孙尚香的眼根有些发酸, 她的母亲好不容易放下执念,却又要为她做一个恶人,双手沾血。 她扯着唇角硬下脸色:“母亲已经潜心修佛这么多年,理当六根清净两眼空空,不该再踏入世俗之中,更不当动了杀念, 徒增罪业。” 老夫人片刻不语, 慢慢踱到她面前。 仰头捧着她微颤的脸, 看清这双含泪的眼, 哄一般地轻声道:“傻孩子, 我还有什么佛可以念, 还有什么业不曾犯?我毕生所剩的唯有将军和你,我只要你平安长乐,一世无忧。” 只要阿香可以好好的, 她坏一点、自私一点又如何? 孙尚香终忍不住, 伸出手将她环住。 下颌挨在她温热又松弛的肌肤上, 才发现她已经这么瘦、这么矮小,小时候牢牢揽住自己的那个怀抱,原来如此轻、如此薄。 却依然用着全身力气, 护着她,暖着她。 …… 待母女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李隐舟方缓步走上前去。 他相信老夫人自有自己的办法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刘备仅带了亲信来吴,若想动手,眼下是最后的机会。但这一刀下去杀死的绝不止是一个刘玄德,蜀地无主,三足之势塌了一脚,战争将会以山崩之势重新卷来。 鲁肃联刘正为牵制曹cao、避战修养。 这也是刘备敢堂而皇之亲身赴吴的原因。 不待他开口,老夫人陡然转眸看他,眼中泪光倏忽冷却:“你若想劝我嫁了阿香便不必多言,这天下的死死生生由不得我,可谁要动我的女儿,我便杀了谁!” 只要想起刘备此人抛妻弃子之举,想那战火中、冷水里苦苦挣扎的孩子,竟不敢遥想自己的女儿将要日日面对着怎样的一副圣贤皮囊的魔鬼! 但凡一想,便觉得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手腕上一长串的佛珠深深硌入掌心,直压得五指根失去血色,一片苍白。 话音落定,便见孙尚香撩开裙裾噔地跪下,仰首长看自己的母亲,热泪盈出眼眶。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却字字句句分明:“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可天下谁人无父,谁人无母?有谁愿意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愿意自己的女儿远嫁?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愿意守着枯骨终老?我是孙氏的女儿,是破虏将军之女,讨逆将军的meimei,若能换吴十年清安,此身也算对得起父兄精魂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