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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昏迷中的言君玉这样叫道。 他似乎变回了当年进宫时的那个言君玉,那么爱吃,常常去厨房偷馒头。萧栩靠在沙堆上,伸手摸着他的脸,他的嘴唇全部干裂了,起了一层白色的皮,脸也皲裂了。 他像是从内部被烤干了,散发着让人绝望的高热。 如果还有一袋水,哪怕半袋也好啊。 哪怕再来一匹贪心的狼也好呀…… 萧栩绝望地坐在地上,和远处沙丘后的狼对视着,它们怕自己,他知道,狼性多疑,又有火堆,它们至少要花大半天才有勇气靠近。 这半天,也许言君玉就能醒过来。 都是这样的,演义里的青年将军,九死一生,孑然一身,从各种绝望的境地中存活下来,他还会经历许多事,拥有属于他的传奇。 自己只要他活着。 谋略交给他人,天下交给他人,当年海棠花树下呆头呆脑的少年,萧栩要他活着。都说自己像母妃,骨子里有一点痴,那就痴到底吧。 真下了决定的时候,原来人反而异常平静。金尊玉贵又如何,情字面前,总归是一样的,也许还更低一点。他用了许多年,才明白这道理。 言君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萧栩的马。 那匹马很怕他的样子,但又不敢离火堆太远了,这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太阳亮得耀人眼,言君玉勉强才看见远处还在虎视眈眈的狼群。 “过来呀,傻子,怕什么?”他一面召唤着马,一面检查身边的萧栩。 不知道过去几天了,他感觉自己虚弱得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了。好不容易才把萧栩翻过来,发现他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但他却比自己虚弱得多,应该是被沙漠折磨的。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萧栩最严重的那个伤口,就在手腕上。 用尽所有词语,也无法形容言君玉那一刻的震惊,他完全没法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嘴上黏腻的,带着血腥味的,不是什么水。 那是萧栩的血。 云岚没想年轻的帝王会这么快恢复过来。 那晚在明政殿的失态似乎是自己的错觉,他重又变回英明神武的君王,靖北的战情那样恐怖,他还是迅速地缓过神来,直接召集枢密院群臣,玄同甫与叶鸿也被召去,半天的议事下来,整个朝堂上方那让人心悸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打又怎么样呢?云岚听见广平王这样说:“先祖创下偌大的家业,不就是打出来的吗?我大周几时怕过!” 连向来明哲保身的他都这样振奋,其余人可想而知。连沐凤驹也跃跃欲试,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他那帮同年出身就有不少请命去边关历练的,他还跑去乐游原上送别,做了一堆豪迈的送别诗。 只有云岚仍存担忧。 容皓他们在的时候,她是最冷酷的那个,到了这时候,她反而成了最知道当年状况的人了。 她太了解龙椅上那位了,知道不会这样轻易结束。藏得越深,心中就越重。 但她万万猜不到是这样的方式。 不到年底,礼部忽然请旨要祭天,她也懵了,没往其他处想,只以为是礼部有人昏了头,自作主张。竟然还是朱雀点破她的。 是天珩帝要祭天,礼部不过是逢迎上意而已。 非年非节,钦天监也没有什么话,忽然要祭天,谁也猜不到原因,但谁也不敢问。天子之威,就算向来贤明,也没人敢忤逆。 于是真就开始祭天大典,甚至动用宗庙,迎神进俎,不然实在没理由动用六牲的隆重规格,满朝文武随行太庙,天下人随之斋戒三天,当朝天子冕服下拜,这样的愿望,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祭天那晚,云岚也去了太庙,作为昔日的东宫掌宫女官,她也有许久没有伺候过圣上的起居了,连宫女见她进来都有点惊讶,但还是乖乖退下去了。 偏殿里琉璃灯亮得如同银海一般,云岚知道是自己认错了。 她只记得他像明懿皇后,是心碎的神祗。不知道他也像庆德帝,也有圣纲独断的一面,都说天子是神仙转世,他的一点情绪,对于天下的人来说,就如同雷霆雨露一般,不得不随之起舞。 “就算要祈祷,你的也未必有用。”有着好看侧脸的帝王这样告诉她。 所以他亲自来。 一国之君,独cao权柄,为了一介凡人的生死,不惜动用祭天大典,从来只有影响百万人的天灾才可以让帝王祭天,他却用了。就算用了,天下也仍然依从他。 天都祭了,天下的人,怎么能不顺从他的愿望呢? 今夜京中百官无眠,知道内情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确认言君玉的消息,不知道的人,会如同开了锅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想弄明白这场祭天是什么意思。 燕北王应该是知道的,羽燕然在他们那,敖仲应该也能猜到,他和庆德帝相处过,怎么猜不到这父子的脾性。他们现在应该很希望言君玉是在他们那。 但偏偏是靖北。 萧栩不会为别人走的,圣上亲封的恭亲王,就算是一个靖北的陷落,也不值得他冒死犯险,萧栩一定是找到想找的人了。而他正是因为猜到这点,在明政殿,才会急火攻心吐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