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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入了夜,没人来了,他也终于落了清闲。 利落地跳下树,他进屋换了一套衣裳。水月镜天他没办法闯,只能在星长明居扒出一套不知何月何年所制何人所穿的短打,虽然旧了点紧了点,但好歹能穿。 论起来这还是昔日挽月门弟子的衣服样式,谢遥暗暗想着,也不知是谁偷偷留在这,竟没被找到烧了。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展了展腿脚,融入了夜色之中。 *** 水月镜天 江顾就着忽明忽暗的灯火伏在案前,一手握着棋谱,一手执着棋子,专心致志地下着棋。黑子白子轮换交错,一来一回间夹杂着无声的厮杀。 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妖兽的吼叫,他的手微微一顿,再落子时,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轻笑道:“寒江君好雅致。” 江顾不语,半晌问了一句:“寒十七呢?” “他被我留在了鬼堕城,”黑衣人道,“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堂堂城主,处理事情竟需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吗?” “寒江君此言差矣,论战力,寒十七或许更甚我一筹。”黑衣人道,“毕竟这乱世,可没有以理服人的说法。” 江顾又落了一子,语气波澜不惊:“有时候真想杀了你。” 黑衣人神色不变:“我的命,寒江君想取便取。只是若我一死,您的心愿便没人帮忙实现了。” 棋盘局势如风云般瞬息多变,江顾捏着白子没有落下,只是问道:“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四仙山灵脉已断其三,还有一个伴雪仙山等着您下手。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江顾沉吟一会,眉心深深折起:“不妥。” “为何?”黑衣人的笑僵在了脸上,“寒江君先前不是答应过吗?” 江顾道:“你先前并未告知本君,筑方几条主灵脉都在四座仙山上,若是都切断,可能会引得筑方动荡。” “本君并不想让筑方陷入绝境。” 灯火跳动,映得黑衣人的目光晦暗不明。 “有人似乎为您出了馊主意,”他道,“是那位新来的幕僚吗?” “你又何须插手本君的事务?”江顾面色淡漠,“你只需要告诉我,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当然有。”黑衣人声色从容,“尊主恐怕不知道,我让你切断灵脉不是为了灭筑方,而是为了汇聚足够的灵力。这些年我费了许多功夫,将几条主灵脉的灵力引向古始凶境,不日就要完工,既时撕开裂缝易如反掌,您也不用以身犯险。” “只是光凭那三条主灵脉不太够,再加一条会更有把握,所以我才会向您提议,再断一条。” “不过若是尊主觉得这会对筑方不利,那再换一处灵脉就是。” “换哪一处?” “南平。” 江顾一顿,抬头望向黑衣人,眼里多了几分狠厉:“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南平灵脉与伴雪仙山灵脉同出一处,除却伴雪仙山的,它是最合适的。”黑衣人道,“尊主不爱听,但我必须要说,恐怕您得在两个之间做出选择了。” “要么毁了伴雪仙山,要么毁了南平。” *** 躲过了冥方兽,躲过了水麒麟,躲过了一只又一只来袭的妖兽,谢遥蹲在树上,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总算明白为啥晚上的挽月仙山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合着妖兽都没关住,出来即送人头。 所幸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要不然照这样下去,不死也得送半条命。 月色朗朗,谢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破败的刻有“藏书阁”字样的匾额,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挽月门藏书阁荟聚天下奇书,算是筑方独有的一处圣地。昔日他虽不经常去,但也是满心骄傲。 盛世短暂,民智偏愚,挽月门开山祖师曾有训,不求太平放万灯,只求乱世留微火。这一点微火,便是藏书阁中的书册。毕竟一瞬蜉蝣灭,百世沧海桑田,唯有真理与智慧长存,而承载它们的不是珠宝权势术法,而是书中纸页。以此启民智,何愁盛世不万年? 谢遥轻点脚步,悄无声息地移至藏书阁门口。曾经雕栏画栋的建筑成了烂瓦破墙,他们连这一点微火都没护住。 向祖师爷默念了几句惭愧,谢遥进了书阁的第一层。 在南平时,他曾想找记载过去十年的书册,但乱世之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住,又怎会有闲情去整理这档子事。思来想去,他决定来藏书阁试一试。 这有一本“天书”,名字听着厉害,也的确厉害,算得上挽月门的传门之宝。没别的原因,只因它能自动记载世间之事,不光能记载个大概,还能精确到细节。 不过纵使昔日身为挽月门仙尊,谢遥也没有能接触到这等天地灵器,只能说是略有耳闻。今日前来,他心里没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自己运气好一点。 最好是能一下找到的那种。 四处黑漆漆的,谢遥使了法术燃起小火苗。眼前景象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书籍散落一地,两边并排的书架上空空荡荡,仅有的几本书籍稀稀拉拉地立着。他愣了一会,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复又小心翼翼地前行。 真是作孽。 翻找一会后,外面隐约有妖兽出没的动静,谢遥屏住呼吸,熄灭明火,躲在一处书架的阴影中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