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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mama应了声儿往厨下去看袁mama。袁mama手艺在江州自是好的,到了京城便略有不足,然因她是家中老人,主人家信任她,她便依旧领着灶上差使,掌管一应事务。金哥饭食现却是她亲手造办,仔细做一个八宝ròu、一个碟蜜火腿、将香菇炖了子jī、一道蒸鸭,配一碗莼菜银鱼羹,佐一碗香米饭。叫李mama一一看了,却取gān净食盒装好,又取金哥随侍书童之饭食,另以食盒装了,方命人送出去与金哥吃。 送饭的不敢怠慢,又稳又快,一路自侯府奔至梁氏家学里。家学规矩颇严,到得早了,只好候着,晚了,也不能进去打搅。饭送到时,时候刚好,金哥只携了一个十岁的书童唤做个观棋的伺候,见饭到了,观棋先取了金哥的食盒,寻张gān净桌儿摆上。莼菜在江州时并不难得,京城里却是难得之肴,金哥吃得痛快。观棋伏侍金哥吃完,才取自己那一份,一荤一素一汤一饭,也是gān净整洁,荤是炖ròu,素是豆芽,汤是青菜,饭也是白米饭。 食讫,将食盒一收,jiāo付来人携回。不多时,金哥又要去上课,这观棋便在檐下与一gān书童闲话。却听内里一个梁氏亲眷家十三、四岁书童说起褚梦麟之事。梁氏显宦,姻亲众多,内里有一个却与李长泽的岳家有些关系的,语及褚梦麟自然是全无好话。 这年长书童笑道:咱做书童儿的,也算是哥儿小郎们心腹了,但有事,须劝着些儿,免得误了哥儿也误了自己。真个有甚错事,非止眼下叫打上一顿了账,祸事还在后头哩。便说这褚官人,他那一个爱妾出的女儿因他百般疼爱,qiáng与寻了个高门嫁入 但凡爱惜子女的,哪个肯叫儿女吃苦?哪个好人家肯与这褚家结亲?褚晋能娶个好妻,是因正室所出,又有宰相外祖父,褚晋自己也争气、人品亦好,那已致了仕的天章阁大学士方肯将孙女儿嫁与褚晋。旁的庶出却没这个好命了,无不是褚梦麟诸般谋划方结了好亲事。 这个庶女排行第一,是褚梦麟头个女儿,自然爱若珍宝。李五姐照个庶女的样子与她说亲,非止这褚大姐与其母觉着委屈,褚梦麟也以女婿门第太低。亲为褚大姐择了郢侯嫡出的幼子温驰,又厚与嫁妆。李五姐叫打了脸,脸儿也气huáng了,索xing甩手儿不管了。但有庶子庶女婚事,悉推了,只说:他们的生母既已养了他们十几年,qíng谊深厚,这婚事又不叫她们做主,岂不伤心? 想那正经人家,谁个肯叫儿女出来被旁人家的婢妾相看?又有几个肯拿旁人家婢妾做上宾?没有了李五姐,这些个妾出门儿也没个人肯搭理,纵有搭理的,也是想巴结这褚梦麟的,褚梦麟又如何看得上?且,谁家结亲不挑嫡庶?褚梦麟择婿还要个高门嫡子,难不成旁人家便不挑剔他家庶出了?少不得要求到李五姐头上,李五姐却又抢先病了。 恰遇着褚母过世,亲便也不再议了,都回去守孝。 因褚大姐守孝,她丈夫便收用了个婢子,现已生下了孩子,却不叫她抱养也不去母留子,还叫这孩子管那婢子叫声娘,又叫婢子之母外祖母。 郢侯家也不是甚无礼人家,却因褚大姐叫褚梦麟诸多娇惯带着丝娇气儿又颇自傲,娶她只为着幼子不能承嗣,又分不得太多家产,以褚梦麟虽无行却有才且有财,可提携看顾温驰,方才娶了他庶女。不想这褚大姐自家庶女出身,在娘家时为她那做妾的娘撒娇争宠,恨不得褚梦麟眼里只有她那婢妾的娘,哪怕嫡妻都是粪土,只有她兄弟才是褚梦麟儿子,嫡兄却是个无用废人。 到了婆家,却将侍妾恨到了十二万分。千方百计将温驰身旁丫头或发卖或拿捏,令婆母不喜了起来。又觉嫂子们刻板无趣,每共处时总要占个先儿。也是她命好,生得也好,新婚时丈夫也让着她些儿,叫她生了长子愈发觉着站稳了脚。 没有婆母不想儿子成亲后收心、成家便能立业的,却也没有婆母喜欢这样掐尖好qiáng的儿媳妇儿的。更因褚大姐是个庶出,却不以庶出为耻,反于褚梦麟归京时,携夫、子回娘家时,拜完李五姐,却叫儿子管她生母叫个外祖母,又撺掇温驰管个妾叫岳母。温驰不乐,她便丢脸色与温驰看。郢侯夫人听了气急败坏,是以对着温驰所为,温母也是睁一眼儿闭一眼儿。 褚大姐气恼,以为丈夫眼里没她,又打她的脸,婆家合伙欺负她,赌气跑回娘家,只要拿捏着这温驰亲来接她回去,将那婢子打发了,又不令这庶子上了族谱才好。褚梦麟还要说她:从容应对,过于刚烈恐丈夫不喜。慢慢儿哄着便是。褚大姐却说:他个幼子有个甚的家业?将来还不是我嫁妆?他却弄上十个八个小妇养的,他能养得活?还不是我的嫁妆?爹与我嫁妆是疼我,难道是要疼他的小妇与孽种?褚梦麟一想也是,因褚晋太学读书未回,便使褚大姐的同母弟褚凉去温家理论。 岂料这温驰家中幼子,父亲不好说,母亲却是真个心疼他,气xing也是不小。闻说老婆跑了,也不去追,听了褚凉质问,却是不紧不慢回一句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姐能命我的嫡长子管个婢子叫外祖母,我一个庶子,又如何叫不得?难道他还能比大哥金贵?你能入褚氏族谱,我的庶子自然也能入我温家族谱。李相爱女能容的事,令姐也须得能忍。想来岳父大人与我,是同样的心。 褚凉也是个婢生子,听了这话气得要揪打温驰,他是心疼自家亲姐的,袖子里早藏了根戒尺,抽出来便打。温驰也不是个好xing儿,岂能坐以待毙?又在他自家里,唤了人来将温驰一行捆了送还褚梦麟,又将原话儿说与褚梦麟听。自家却与一gān朋友饮宴,且笑言:有个不讲究的岳父就是好! 众书童儿听了,一哄而笑,又都捂了嘴儿,内里也有听得懂的,也有半懂不懂的,这便赖那年长书童解说。一来二去,也都学了些儿礼义。观棋回来说与金哥听,叫洪谦知道了,也赞梁氏家风:旁人家里家仆绕舌只说家长里短,他家书童说家长里短也要讲到道理上。 秀英道:怪道他家能出个相公哩,也是人之常qíng。如此我便更放心金哥了。明日是新科进士离京,江州乡亲你须得再送上一送。洪谦道:我省得,酒楼已订好了,还是醉仙楼,想来褚某人如今是没那个心qíng与我争歌姬了。说得秀英一指戳他额上:又不说好话来,早去早回。 这一回果然没有褚梦麟搅局,洪谦语带歉意,举杯道:近来我也是官司缠身,不好连累诸位,如今事毕,诸位又要离去,还请满饮此杯,他日再会,再纵酒高歌,多多亲近。众皆举觞。 洪谦又特意嘱咐盛凯,这盛凯因年轻,殿试过后硬叫提进了进士最后一名里,洪谦因其是同乡,也抽个空儿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儿,并不将他放在京中,却走了那吏部尚书的路子,将他往外放先做个辅官,也是积累些资历,回来才好说话。其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 这一回散去,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得了官儿的见着这落了榜的,先时还叹自己堪堪只好做一小官,此时便开怀了起来。那落了榜的,也有羞于见人不来的,也有yù趁此机会与这些个中了的套个jiāoqíng的。无论中与不中,只消有心,总要拿个笑脸儿冲着洪谦。 洪谦也只为留个好名声、好人缘儿,既是宾主尽欢,自是心中大慰。因携着林辰并张家兄弟一并赴宴,又说:你们但有家书,可托付捎带。三人都将书信递于本次考中名次最高者,请他代转。 众人见洪谦待林辰虽不热切却也携他出来,不由换个眼神儿,以为林家在洪谦面前尚有些份量,许要护佑林家的。不意回江州之后,便听闻林老秀才主持分家,将诸子分将出去,这才改了心qíng:原来这洪谦并不是一味相护。又道这林老秀才jian许,这一分家,除开林皓父亲一房,旁人自可各凭本事巴结讨好了。 一gān人等回到江州,那几个中了的自是衣锦还乡,内里盛凯更叫人追捧。老人常说莫欺少年穷,何况盛凯也算不得穷。提亲的踏破门槛儿来,盛母潘氏皆不曾应,却问盛凯:我怎地听说京里有榜下捉婿的?盛凯苦笑道:未禀父母,如何敢擅自应下? 他这说的并不是实话,自家人晓得自家事儿,昔时盛凯心仪玉姐,彼时洪谦已有功名,潘氏尚不肯接话儿,只将眼睛往申氏女儿身上看,还要带些儿傲气。盛凯心里,玉姐自是好的,观其眼下行事,也是个明理的,而申氏诸女虽也不差,却没这般大好贤良名声,可见是不如的。则潘氏厚此而薄彼,可见潘氏纵是真心想要个更好的儿媳,这甚样是好、甚样是不好,她也是个弄不明白的。说得难听些儿,便是趋炎附势、好趁个势灶,生一双势利眼。 盛凯心中,佳妇当重德,潘氏却是要先看是否权贵,盛凯不好指责亲娘,只得闷在心里。自此便思,若有个厉害岳家,妻子硬气,遇上潘氏这心里向着富贵又要假作不喜、且要那富贵朝她低头的脾xing,从此家无宁日。想那京中权贵的女儿,哪个是好娶的?褚梦麟娶了李五姐,是他十八代祖坟一齐冒了青烟儿,李五姐有四个jiejie,哪个丈夫敢胡来?最厉害一个,生生将个爬g的丫头全家弄疯了。 盛凯便思,若娶妻,还是个门当户对差不多的人家罢了,如此媳妇便不会qiáng硬,xingqíng柔顺些儿,也免得潘氏一把年纪反叫儿媳制住了。既存此心,他如何敢在京中接话? 潘氏听了,心实惋惜,口里确还要说:权贵人家好以势凌人,娶来未必家宅和睦。盛凯听了,暗松一口气。 那头林家接了林辰书信,道是一切安好,正用功读书。林老秀才也放下心来,唯林秀才娘子心里不痛快,却因林皓这回真个是闯了祸,眼睁睁看着林皓随父母搬出去居住。若说林家人心内没一丝儿沾光的心,自家人都不肯信,看林辰得为太学生,前程就在眼前,且入住侯府,几房的心都如热炭团儿一般。待林皓害得洪谦也叫参了,这心才息了,又叫江州知府管得严,又有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却都不敢生事了。 洪谦亦有书寄往知府张嘉莹处,张嘉莹接了书信,自知如何办理。办好事,便又回信洪谦,两下一来一往,也结成朋友。 洪谦了结琐事,真个舒了一口长气,两袖清风又往来巡国子监、太学,复往石渠书院里见学子。那苏先生虽还是奉朝请,却在书院里如鱼得水,见洪谦来,难得没因他遭劾而板起脸来说他,反安慰道:你并不曾做错甚么,如今你亲戚又少,林家虽是远亲,轻易也丢不得。有些事儿,早些发出来总比他们惹下天大的祸事再牵累到你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