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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宿一张嘴,石头都能说得开了花儿,朱珏少年郎又生得极jīng神,最可恨是在石渠书院内,苏先生嘴欠夸过他好几回苏先生不得不应了。 两处就近择了吉日放定,东宫里又传出许多贺礼来,绸缎、金银、首饰等抬了数箱,指名与苏五姐。苏先生推辞不得,嗔道:自家还有大事要做,偏又分心。 苏先生所言之大事,乃是册封之仪。礼部等处紧赶慢赶,将一应器物与舆服攒造完毕时,宫中已除了服。无论慈宫还是玉姐,两个都是jīng细人儿,赵隐王之薨与其余二王差着些时日,两处硬是等到赵隐王服满,方撤了诸般守丧物事。 东宫里齐齐换上新衣,玉姐自着朱红大袖衫儿,头上金玉之饰,将申氏放定时与她的一双凤簪cha上头。又令东宫侍女皆换妆束,皆着彩衣,许妆点,将沉色衣衫收起。内外也挑不出她一丝错儿来。 外头又进太子与太子妃诸般服色,自礼服而至常服,一应俱全。又进冠,太子妃之冠仅次于皇后之冠,极沉,连胎底加诸饰,玉姐头上须顶着数斤之物,试戴不多时,取下时由颈至背都觉得僵硬。朵儿忙来与她揉按。 东宫内因有玉姐执掌,并不慌乱,将物事一一归入库里,车舆等物却不在东宫存放,东宫只放出行之步辇一类轻巧用具,其余车驾等皆付有司,待用时,自有人准备。 外头却比东宫忙乱数倍,盖因诸藩国使节要来太子册封大典为贺,又要奉献诸般方物。这些个藩使,不拘大小,又好带些个副手,还要携些个商贾来往京中做买卖。使节出行,不拘带了甚物事,自都是不收税的。介时蕃商将赚来的钱物孝敬些儿与使节,却比抽税便宜,一路也安全。 是以鸿胪等处接待蕃使不提,京中却防着蕃商一时涌入太多生出事端来。天朝人眼中,蕃人好生事。这却也不假,许多蕃人好饮酒、好高歌大笑,又xing憨直,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而殴斗者众。每逢大事,这些个蕃人都好叫人头疼一番。 最叫鸿胪与京光头疼的,还是此番北地胡人亦遣使来。天朝与胡人,战战和和,来往多少遭。无论战和,遇上册封新太子这等事,总是要遣使来探一探虚实的。巧了眼下却是两家和谈十载,天朝未知如何,胡人却有些按捺不住。 鸿胪寺正与梁宿发牢sao:派个甚人不好,派了个狗爬字的儿子来!却是那个bī得天朝于糊名之外又加一道誊抄手续的能人往北地去娶妻生的儿子做了今番胡人使节。简直是抢了你家衣裳,又穿了到你眼前炫耀来了!若非是朝廷命官,鸿胪寺卿自己都想上去抽这儿子两嘴巴了! 梁宿听了,斥道:你这是甚模样?也好说是个读人来?你这小身板儿,打得过人么?那狗爬字的儿子偏偏生得宏伟雄壮,一身腱子ròu,微黑肤色,端的是个大好男儿。鸿胪寺卿却好是个仙风道骨,换身衣裳可随清静做法去了。鸿胪寺卿叫梁宿说一回,抗声道:下官亦知轻重急缓,却实忍不得此辈!梁宿冷眼看着他,看得他低下了头,才道:我也不喜他,却不能因他误了大典!着人盯紧了,休叫他生事。 梁宿真个有先见之明,才说完不多时,却传出消息来,这个狗爬字的儿子不知怎地泄漏了身份,在瓦子里与几个太学生gān了一仗。最可恨是太学生居然没有打赢!洪谦因是国子监司业,也一同过问此事,听了便朝梁宿道:太学也该整顿了,gān仗都gān不赢。此辈一旦入朝为官,如何能与胡人相抗? 气得梁宿也不管他是不是太子岳父了,直说他:荒唐。又令鸿胪寺去安抚胡使,鸿胪寺卿心不甘qíng不愿,也须忍气吞声往胡使那处去。胡使仗着天朝不能于此时生时,好生为难了鸿胪寺卿一阵,将这老头儿气得七窍生烟,回到家中,真叫嚷着要食烤ròu,将那ròu当作胡使之内,狠啃了半条羊腿,回来又积了食,不得不开剂消食的药来煎服。 到得册封礼这日,天未明,便有人出来清扫街道,又安放诸般物事。凡观礼之人亦早起,早早各就各位。 东宫里亦是天未明便起身,玉姐与九哥略用些儿糕点,也不敢多吃,便要妆束起来。礼服极繁复,又顶重冠,非扶持,行动都有些儿吃力。凡册太子,除开宣诏书,尚须有祭典,皇太子又要受诸臣朝贺,又要饮宴,且要往太庙祭祀。玉姐因与九哥一道受册,所经之事并不比九哥少。九哥见朝臣,她便要见命妇。 先是,妆束毕,玉姐要领旨,往拜慈宫、中宫,次还东宫,自受贺。两宫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为难于她。往东宫时,却又有一番讲究。原来九哥亲姐亦至,原本郦玉堂一家身份并不如何高,因过继了一个儿子与官家,郦玉堂便叫册为郡公,申氏因为郡公夫人,诸女里大姐、六姐几个也做了县主。便都来。 申氏虽则是九哥生母,于今却受不得玉姐之礼,反要来贺她。玉姐因说:皆是长辈,我岂敢安座?硬回了自吴王妃往下诸人一礼,与申氏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儿无奈。秀英位颇靠前,满眼欣慰,又不好多说亲密语,只得以目示意。 玉姐将眼往下一望,倒有一大半儿是生人,她来京时日短,一来便遇着洪谦身世等事,也不好张扬结jiāo。平常不过往郦玉堂家、苏先生家多走几回,其余便是两侯府里也过去看几眼,混个眼熟儿,再次,便是钟慎家有个花会,遇着些儿人。此时只得听着底下唱名,于一群妆束相仿的妇人堆里,一一记着各人名号,甚是辛苦。又要与郦玉堂家大姐几个和颜悦色多说两句,又要问两侯太夫人身体可康健,又要问苏夫人可痊愈了 然这等礼仪却又有一种好处,乃是不用自家多费心,自有礼仪官不断提醒,这一刻做甚、下一刻做甚。秀英看着闺女小小一个人儿,着这厚重衣裳,累得额上生汗,不由心疼起来。幸尔不多时,便有来催促玉姐更衣之人,秀英方舒出一口气来。 又有朵儿,悄悄与玉姐拿了几块白糕并酒壶装着一壶白水来喂她吃了,玉姐方觉腹中好过了些儿。晚间却又要放烟火,玉姐不须动,九哥却要往官家那处,一道往禁宫正门城楼上与民同乐。 一日下来,玉姐记了许多人,累出几身汗。到得晚间九哥回来,也是累得一头汗。两人除了外头大衣裳,灯下坐着,四目相对,都松出一口气来。无论如何,走了今日这过场,尤其是告祭了太庙,两人才真个算是名正言顺了。玉姐道:叫他们打了水来洗洗罢,这一日,浑身上下知出了多少汗来。 九哥握着她的手道:一道洗?倒省水。叫玉姐啐了一口。终也不知是否如意。 次日起来,两人各有事忙,九哥前头听政,玉姐这里无论愿与不愿,慈宫病愈,连昨日之大典尚且从头坐到了尾,今日玉姐是无论如何也需去她那里侍奉的。慈寿殿里,皇后淑妃是常客,玉姐来此,心下警惕,面上也作从容样儿。 皇太后病一回,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往玉姐身上看的眼神儿都带着慈祥。玉姐也温文有礼,听慈宫问她:昨日可累着了?她便说:头回穿戴这重行装,起初略觉有些儿沉,次后便有了。又问慈宫起居饮食,请慈宫保重自己。真个一室和乐,弄得皇后不晓得这两个葫芦里弄的是甚药。 待问安毕,皇后便说玉姐:太子也将回来上课了,你回去与看看他去。将玉姐打发走,却问皇太后:娘娘待她这般,难不成是这便要认了她了?淑妃心中亦有疑问,她耐xing实比皇后qiáng些儿,是以不曾问出口来,听皇后有问,却是正合她意,也忙听。皇太后道:我不认,她便不是了么?都与我消停些儿。 皇后恨声道:我只与她几个使唤人,不想她狗咬吕dòng宾不识好人心,硬要栽赃说我藏jian,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他们出了孝,我倒好瞧瞧,这个贤惠人儿又要怎生处事。 皇太后道:那你便只管看,休动手儿!皇后讪讪,见皇太后不动如山,只得面上允了,心道:若有机会,我可不会放过。 许是老天真个生了双耳朵,听着了皇后所祷,两月之后,夏末秋初,官家身旁侍奉之宫女竟然有了身孕!皇后听了,简直不敢信竟有这等好事!她召来彤史,翻看簿册,便忆及太子册封后不久,官家一时兴起,果是临幸过一个宫人,却又没了下文儿。因宫中多年未有婴儿降世,又过继九哥,众皆以官家再生不出孩子来,哪料竟有这等事! 这若是个皇子,却比九哥又亲近多了!皇后听了,忙命将这宫人接了来,又请官家与这宫人品级,好歹与了个才人。虽不低,却也不高,正好拿捏。慈宫听了淑妃急报,心头一动,捏着念珠儿的手一颤,又平静了下来:且看看。 淑妃急又将言,慈宫却只不理:不定是儿是女,急个甚?!淑妃道:既官家还能生何不叫他多生两个? 慈宫道:休要做得显眼。淑妃应了。 第84章 反应 禁宫中出了这等大事,皇后先查了彤史又往慈宫禀报,便是有心禁口,也是瞒不住的。只是这消息实在不晓得是好是坏,纵知道了消息,也很有些人不晓得要摆出甚样的脸儿来,索xing能躲的便都躲了。深宫禁院里竟演了一出骤雨将至,蝼蚁先遁来。 官家知悉颇早,听了皇后回报,眼睛不由张得大大的,嘴角儿也不由往上翘,连着唇边胡须也上下一抖一抖的。皇后见官家这般模样,趁势请将这宫人升做才人,宫人姓宫,此后宫中便称她做个宫才人。 官家听皇后说:我与官家这般年纪,能再有个孩子,也是不易,可要好生照料这宫才人。照我看,且要拨几个老实可靠的宫人宦官服侍她,也不叫她与胡才人几个一道领饭食吃,与她立个小厨房儿单拨两个手艺好的厨子,专管做她的饭食。再有,另立眼灶,为她熬安胎药来竟是无比细致周到。 不是官家小人肚肠,这皇后在他心中,委实不曾贤惠到这个份儿上,便问:皇后何其温柔周到?皇后道:我与官家一体,官家儿子便是我儿子,宫才人那怀的可是咱们儿子,我岂能不尽心? 官家听了,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愁绪来,对皇后道:宫才人处,你多费心罢。皇后笑道:不须官家说,我也是要尽心的。因告退,回去便张罗将宫才人迁至皇后所居之崇庆殿左近小殿内居住,一应服侍人等俱由皇后调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