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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盛典

    焉耆公主走了一个多月, 大唐天子仍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真不让一家团聚了吗?萧可就是这样认为的, 淑妃那里求来求去不管用, 就连李琅嬛去说情也她也不准,还以为十七公主天不怕、地不怕, 原来怕母亲。

    淑妃娘娘看起来即温柔又可人, 内里却是庄重威严的,说句话是掷地有声, 这也难怪, 前朝公主,隋炀帝的女儿, 没几下子能混到这个份上!萧可索性不去想了, 爱怎样怎样, 还能关他一辈子。

    这天, 她又提了食盒去探望李三郎,寒风凛冽,太极宫飞雪飘零,红墙、黑瓦映衬着白雪, 千树万树, 犹如梨花开放, 冰枝疏影, 琳琅满目, 就连海池内都蒙上一层白茫茫。

    冒着风雪踏入永宁殿, 鹅毛斗篷几乎都被打湿,额前发丝沾满了细雪。这里地处偏僻,她没怎么装扮,随便穿了冬装裙衫,连头发也顾不得梳,三千青丝在寒风里飞飞舞舞。一队千牛卫侍立在外,而慕容天峰正在廊檐下喝酒,听得有人进来,忙把酒瓶子掩起来,见是表妹,随即放心,像平时那样打开门,再把他的人遣走。

    冰天雪地,起初还颇为担心,永宁殿毕竟是个破败不堪的地方,进去一看才知道担心是多余的,李三郎裹着狐裘坐在火炉旁,架子上烤着一只肥鹅是香飘四溢,毡席上摆了酒盏、酒壶。

    “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嘛!看来我是白忙活了。”萧可把食盒撂在地下,有酒有rou,乐不思蜀了。

    “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要不然准被闷死。”李三郎吃一块rou,喝一口酒,是自得其乐。

    “你打算在这里过年?不准备出去了?”萧可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开始‘不思上进’了?

    “放心,我有我的打算,耶耶快到生辰了吗?一准儿放我出来。”看来,李三郎早已数算好了。

    萧可极为同意,李世民是腊月二十二的生日,过生日要有儿子祝寿呀!这回总算有盼头儿了!“够聪明啊!”

    说曹cao是曹cao到,两人正在‘打情骂俏’间,李世民大踏步而入,身后跟着低眉顺眼儿的慕容天峰,瞅了瞅儿子的‘所作所为’,就知道这一片苦心是白费了,“做梦,耶耶才不要你祝寿,想出去,等着宫中驱傩吧!”

    “焉耆公主已经走了,儿臣也不算出尔反尔。”李三郎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

    “焉耆公主走了你就没错儿了?”李世民反问,也不得不佩服儿子的‘聪明’之处,就是不用在‘正途’,“你可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人家打发走了,别以为‘证据’没了,耶耶就奈何不了你?还是那句话,想出去,就等宫中驱傩,还要写一纸悔过书呈上。”说罢,是匆匆而去,慕容天峰紧随其后。

    李三郎顿时没了希望,酒rou也没心思吃了。萧可略略回神儿,扯了扯他的衣袖,“三郎,父皇是什么意思呀?宫中驱傩不是要等到……!”

    “除夕夜呗!”李三郎自是哭笑不得,一句话给弄到大年三十儿了。

    除夕夜的来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那夜,太极宫院院灯火如白昼,爆竹声此起彼落,彻夜不绝于耳,不但是长安城,天下的各州各县都要在除夕之夜举行驱傩仪式。

    长安城童男童女千余人扮作了护僮辰子,手持牛尾佛子,一下子涌进了皇宫驱傩,他们戴着狰狞的假面具,扮作各种鬼神形状,围着燎火蹦蹦跳跳,歌舞喧嚣。

    两仪殿内明设灯烛,其亮如昼,天子、诸王、后妃、公主皆盛装华服照例观看驱傩仪式。殿前诸院设以燎火,焰起数丈,再加上载歌载舞的驱傩者,跳笑欢闹,一片沸腾。

    李三郎早给他父亲放了出来,换了衣服便去两仪殿吃酒,那悔过书字字珠玑,无非是改过自新之言,就看他能否做到了。萧可抱着仁儿坐在回廊里,身上披着御寒的狐裘,身后挤满看热闹的宫女,前方是数丈高的燎火,将此处煨得温暖如春,她把仁儿放在腿上,指着载歌载舞的护僮辰子给他瞧。

    今夜,仁儿再无困意,咿咿呀呀挥动着小手,对周围的喧腾异常格外欢心。一年一度的除夕,太极宫内盛饰宫掖,明设灯烛,诸殿莫不绮丽,燎火之中加了沉香木根,香气在夜空下的宫苑内散之不去。

    雉奴从人群中挤过来,将两个小陀螺放在了仁儿面前,“玩吧!九叔给你的。”对他,仁儿还是熟悉的,伸出小手指捅了捅,一把攥在了手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没去吃酒吗?”萧可不习惯两仪殿内的寒暄、客套之词,抱着儿子躲到了这里,没曾想他也寻了来。

    雉奴撇撇嘴坐下来,“吃酒吃得没意思,大哥只围着耶耶转,三哥只和四哥玩儿,五哥、六哥凑在一起闹,七哥、八哥早没了影子!十弟他们又小,和我说不到一块儿,只好寻你来了。”

    萧可不止一次听到他这样抱怨了,兄弟那么多,知心没一个,雉奴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没人理呢?也怪这些人没眼光,全不搭理未来的唐高宗。

    “你表哥呢?”她随口一问。

    “噢!你还敢提表哥。”雉奴似抓住了嫂子的错处,击掌两下。

    “我提他怎么了?我们光明正大的,又不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儿。”萧可当下就白了他一眼,“还好你是个识趣的,最近没缠着云襄吧!”

    “还记着这事儿呢?”雉奴支支吾吾道:“你都警告过了,我还敢嘛!”

    “我就是提醒你一句。”棒打鸳鸯有了成效果,他不缠着云襄最好。渐渐,仁儿困了,周围再喧嚣,也扰不到他进入梦乡,萧可起身告辞,准备回淑景殿去,叮嘱雉奴道:“我先回淑景殿了,你三哥要是找我,先支应一声儿。”

    雉奴一口答应下来,眼光瞥到之处荧光一闪,原来他送的长命锁就在仁儿脖子里系着呢!

    太极宫内是火树荧花不夜天,萧可抱着仁儿独自返回淑景殿,当欢腾之声渐渐远去,耳根子才清静下来,走到彩丝院附近,又遇到李愔、李佑两个,果然同雉奴讲的那样,五哥、六哥凑到一块儿均喝得醉沉沉,放着两仪殿的守岁酒不喝,跑到这里胡闹。

    淑景殿是冷清的,似将宫内的喧嚣隔在了窗外,淑妃身子骨儿不好,自是不去观看傩戏、燎火。她歪在寝宫里的贵妃榻上,盖着厚厚的猞猁皮,榻前摆着一只薰笼,散发着淡淡余香。

    “仁儿睡了呀!”淑妃起身,让萧可把睡着了的孙子放在榻上,拿过小被子给他盖好,细细端详起来,“这小家伙儿,看热闹看到困乏,今夜一定很欢喜吧!”

    “是啊!宫里喧闹极了,仁儿很开心呢!”对淑妃,萧可算是很了解的,以前总以为她是个温温婉婉的女子,日久天长下来,才觉得她并不一般,尽量在她面前不出错儿罢了。

    适才歇了一会儿,淑妃精神稍好,同着儿媳拉起家常来,“有件喜事儿对你说呢!原打算二月再提,可陛下急着办这件事儿,也为图个喜庆,陛下给三郎寻了一位孺人,说是正月二十八过门儿,你先行准备着,等旨意下来也不至于慌手慌手。”

    “正月二十八!”萧可根本就没‘听懂’。

    “母妃知道,正月二十八是你的生辰,正巧双喜临门。”淑妃自以为明白儿媳的‘懵懂’。

    孺人,萧可惶惶不安起来,丈夫另纳侧室,莫过于悲哀!可淑妃娘娘竟认为这是一件喜事?还要选在萧泽宣生日那天?这样的安排,根本没有给她反对的余地,是李世民和淑妃一早儿就安排好的,多想说一句:我不同意。可能说吗?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这就是妇德,丈夫娶别的女人,还要把笑容挂在嘴边。

    “那孩子姓宋,名青若,是一名孤女,她的父亲从前是陛下身边的千牛卫备身。因公殉职后,陛下便把青若养在宫掖里,今年刚好十五岁,那孩子自小孤苦伶仃,父亲又是为保护陛下才殉职的,过去以后,对她好些,别因为一些琐事闹到陛下面前就不好看了!你是王妃,事事要大度,懂吗?”

    萧可怔怔看着淑妃,那个姑娘名叫宋青若,她的父亲救过李世民的命,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向淑妃告辞回暖阁的,也忘记把仁儿抱来,头脑里满满都是宋青若,蓦地被人蒙上双眼,是零陵香的味道,却让她眼流满面。

    “你怎么了?过节呢?哭什么呀?”本想逗弄爱妻,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你也知道过节?一放出来就没了人影儿,也不来看我和儿子。”萧可借机抱怨,抬眼瞅着李三郎,不错嘛!束发金冠光彩熠熠,蜀锦袍子剪裁合度,人生得丰神俊朗,不落凡俗。

    “天地良心,我刚才还去看了儿子。”李三郎搂着他的王妃叫起屈来。

    “那你没有听母妃说?”越想上官青若,萧可越觉得委屈。

    “阿娘说什么?”李三郎还蒙在鼓里呢!

    “宋青若。”除夕夜本来是欢欢喜喜的,萧可原也不想哭,结果抹着泪水把事情说了一边。

    李三郎一听,颇为诧异,“有这种事儿?阿娘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去回绝了。”

    萧可一把拽住了他,上官青若的父亲救过李世民,淑妃话里话外都向着她,自比不如,“你不要去,你一去,母妃就知道是我不乐意然后挑唆的你,她以后还会待见我嘛!”

    “我不回绝你哭,我回绝你又不让,你想我怎样呀?” 李三郎微微叹息,缓缓抱了萧可在怀,“你也知道我的难处了,不管是谁进府,你也是我的王妃,有时候我也觉得,身边只有你一个多好。”

    一番肺腑之言,萧可深深感动了,他也有不能言明的苦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他怎么拒绝?有些事是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总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