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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显这才注意到那人的脸。 他只投去一瞥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方显见过的美人多了。搞金融嘛,脸就是第一张名片。 但那个人又不一样。形容他清秀未免太过清淡,要说那张脸艳若桃李,又不符合他周身沉静如玉的气质。 方显站在原地看那男人指着小狗和男孩说话,那条马尔济斯也通人性,拼命往男人身上拱。 男人说了几句,便伸手去解小狗脖子上的绳子,接着手指灵巧地打了几个结,将那狗绳改造一番,重新给狗套上,露出微笑。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还不热烈,懒懒散散地穿过树影,落在那男人的侧脸上,亲吻如玉的眉目。 人间四月的天,轻盈,鲜妍,像四面的风,洒在花上的雨。 方显倏地想起了他爹的那些收藏里有一块封着蝴蝶的琥珀。那只蝴蝶有一双发蓝的贝母色翅膀,在树脂中扬着翅膀似乎振翅欲飞。 沈之川挂掉电话,犹豫着要回办公楼里去。方显从停车场走到办公楼怎么也得五分钟,下着雨只会走得更慢。 他将包换只手回身去拉玻璃门。 手指摸上冰凉的不锈钢门把手时,他隔着玻璃看见副院长正陪着一个高瘦的外国男人往外走。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忽然扔下副院长疾步朝门走来。 沈之川没有久别重逢后心脏狂跳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自己正因为心脏停跳而濒临窒息。 他下意识松开门把手,连着倒退好几步。 办公楼的檐廊窄,眼看他就要踩进雨里。 玻璃门被推开,一把手用力地抓住沈之川的胳膊,用不甚流利的中文急切地说:“你怎么不打伞?” 恋爱,出轨,分手,再见面。 沈之川无论如何想不到,十年后和 Carson 的会面,对方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怎么不打伞。 不是道歉,不是认错。 沈之川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抽回自己手,看着 Carson 的眼睛。那是一双略带着一点灰的蓝眼睛。 Carson 几乎没怎么变,几乎可以与十年前在餐厅里坐在沈之川对面畅想未来的年轻人重合。 沈之川不合时宜地想,这人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定时运动,活得他妈像个原子钟,两千万年才误差一秒的那种。 但是他自己变老了,早晨起来还发现眼角有长皱纹的迹象。 副院长也跟了出来:“哎哟,沈教授。” 沈之川朝院长笑笑:“院长,我下班时间到了,先走了。” 他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就要往雨里钻。 就算被雨淋死,也比站在这里和傻逼前任忆旧强。 但沈之川刚迈出脚就被人扯住了。 Carson 的中文不怎么样,着急了还得说英语:“雨这么大,你去哪?” 沈之川烦躁得要骂人,差点就要当着副院长的面使出**ing ** damn 三连击。 “哟,这么巧啊。” 沈之川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拉住了。 方显打着早晨那把被嫌弃退货的“我是土豪”伞,站在沈之川旁边。 沈之川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方显却握得死紧,还借着体位优势顺势一拉,沈之川被迫往后倒了两步,恰好站在他的伞下。 两个男人肩并肩、手握手地站在一把黑伞下,一个清隽一个热烈,倒也相衬。 Carson 的脸色立刻不大好看起来,但教养又使他还要礼貌地和旧友打招呼:“方,好久不见。” 方显笑得坦荡:“是好久不见。” 他握紧沈之川的手,顺便将伞往沈之川那边斜了斜,又说:“不过现在家里还开着烤箱,我只是来接个人的。过几天再约你出来聚聚,叫上谈。” 方显说完,拉着沈之川就走了。 Carson盯着雨中那把黑伞,脸色难看。 直到走过办公楼的拐角,方显才松开沈之川的手,玩笑似的说:“这可真是巧啊。” 沈之川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门,才拉下车窗,疲惫无比地对方显说:“我以后都在学校食堂吃饭。” 沈之川说完拉上车窗,踩下油门就走了,开出去很远都不敢去看后视镜。 从学校转出来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盯着窗外,忽然发现驾驶席的车窗附近一滴水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打开车窗时,是方显又用伞替他挡在车窗前,生怕雨水淋进去。 沈之川心里难受得要命,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座孤岛上,海水一重一重地往上涨,他马上就无路可逃。 第39章 猎户臂 十二* 沈之川回家还没出电梯, 就已经闻到香味。 他这才想起昨天方显吊了一炉叉烧,说今晚上做叉烧饭。 他坐在家里,咸香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沈之川后知后觉地想, 不知道他车开走的时候,有没有把水溅到方显身上。 其实溅上了有什么, 方显又不会生气。方显的脾气那么好,好像永远都那么高兴。 沈之川摊在沙发里任由自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好像这样就可以抵御来自那双蓝眼睛的侵袭。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沈之川特别设置过的,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