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忘川水
“请进。”梨二说道。 雕花木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环视屋内，笑道：“大部分都是熟人，好久不见。”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头发被红绳高高束起在头顶，杏仁眼，柳叶眉，正是那“無樽仙君”。 “怎么是你?”梨二看到他有点惊讶，当日云雾茶君告诉她那算不得什么仙君，只是酒坛子成精的时候，她以为这無樽只是跟她最初看到的残雪一样，因本身并无生命所以只能因眉山灵气而有幸存在短短一段时间，因此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酒瘾犯了，无银沽酒，刚好有酿酒手艺，只好卖身给无名楼了。” 梨二已知道他惯爱骗人，又想起他酒壶里源源不绝的酒，自然不信。 云雾茶君却不惊讶，道：“果然是你。”她看向無樽的眼光带着一丝奇异，“这次也没有酒杯么？” “这次有了。” 他从容变出一个酒壶和几个酒樽，一边往里面倒酒一边说：“这就是桃花酿。” 酒香冽人，“桃花源的桃花?”陆素端起酒樽靠近端详，“忘川河的水?” “不错。” 陆素一饮而尽，啧啧了两声，“酒是好酒，但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拿的桃花酿忽悠我们。” 無樽笑了笑，“众仙久居玄清湖畔，可能忘了眉山有多大了，你们提的要求实不太难。那桃花源就是眉山西南角桃林，那忘川河之水……”無樽转头对梨二道：“你要的若是神话里的忘川水，实难办到，只因那是凡人痴念，想象而成，人死之后，一了百了，既无奈何桥也无孟婆汤。你要的若只是喝了前尘全忘的水，那眉山侧峰之一钟牙山下灵泉便是。” “钟牙山灵泉?”柒白叫了声，赶紧去拍陆素的背：“快吐出来。” “怎么了?”云雾茶君及梨二好奇。 陆素刚刚仿佛刚刚睡醒一样，“怎么了?咦，你们是谁。” 柒白一时泄气，“早知应盯着她的，你们有所不知，陆素十年前便是在钟牙山灵泉误喝了它的水，此后前事忘了大半，所以性子天真烂漫，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他摇了摇头。 云雾茶君大惊：“竟有此事?”此时陆素正看着她贱兮兮笑着说：“柒白，这是哪里来的仙女，你可得把握机会，不要像上一次柳无清那样把她放走了。”柒白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住，云雾茶君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回头问無樽：“果真是钟牙山灵泉?为什么你喝了没事?” 無樽仙君摊了摊手无奈笑道：“真的是。你们不是要忘川河水吗，本店从不售假。至于我……你难道也忘了前尘吗，茶君。” 云雾茶君冷静了下来，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梨二正着急问陆素问题，震惊地发现陆素能记得的竟然是上一次喝了灵泉之前的事了，而之后如何结识云雾茶君，如何跟自己熟识，陆素一概不知。 此时陆素正抓着她的手欣喜道：“好可爱的meimei，你这身红衣真是衬得你面若桃花，也不知是哪位妙人儿替你挑的。” 梨二默默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你就是失忆了也本能夸自己啊。 柒白显见得有些着急。 “你着什么急，你们仙君不是寿与天齐吗，除非自己不想活了。偶尔失忆，也算是打发漫长无聊日子的一种方式吧。”無樽抱臂靠在桌边，笑得玩世不恭。 “你！” “不必担心。”云雾茶君突然转过头对柒白笑了一下。柒白正恍惚之际，她回头望向陆素：“你刚刚说柳无清和柒白有什么过往?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呀？”云雾茶君温柔笑着看着陆素，第一次做出这样亲切的表情。 梨二本来还担心极了，见云雾茶君淡定自若，此时不由得心也放下一半，刚刚顾不得细想，现在一想，柳无清不就是柳无寐的二姐吗。 陆素看着云雾茶君傻笑，显然已上道：“好啊，仙女jiejie，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柒白在一旁脸色灰白，听见陆素继续说：“说起来柳林柳无清是柒白的初恋，说起来长得也是极好看的，但是没有仙女你好看嘻嘻嘻。” 柒白实在受不了了，转过头问無樽：“怎么回事，她不是想起来上一次喝灵泉之前的事了吗?为什么说话还如此童稚?” 無樽哈哈笑道：“你可别忘了，这次可不是水，她大约喝醉了吧。” “后来呢?”云雾茶君循循善诱。 “柳无清倒是不知为什么竟然好像也喜欢他，两人颇好了一阵子，柒白与她相约去人间游玩她也欣然同意，就是不知道为何，柒白去了当时约好的地点之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等到天色已晚，柒白再去柳林找她的时候，只看到她和另一个仙君相拥在柳峰上看晚霞，此事就这么黄了。” 柒白或是想起了往事，神色落寞：“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茶君，你听个乐子就行了，可不要生气。” 云雾茶君漠然道：“本就是听个乐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生气?” 云雾茶君话已至此，柒白显见得更郁闷，但梨二莫名还是觉得云雾茶君问这件事并不只是出于好奇。 云雾茶君问完想知道的，竟然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哄着陆素喝了下去。 柒白见了，若有所思，并没有阻止。 只见陆素喝完之后，晃了晃神，道：“酒是好酒，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拿的桃花酿忽悠我们?” 众人笑倒，陆素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好像说过这句话，不解众人在笑什么，疑惑问道：“笑什么?”复又道，“问你话呢。”最后那句话是对無樽说的， 無樽扬了扬眉：“他们都信了，不信你问他们。”众人皆是点头，陆素突然一拍头：“等等，我好像记起从前的事了。”转而欣喜道：“这个店果然爱弄虚作假，把野鸡当鹤卖，看我喝了这所谓的忘川水，反而记起之前的事了，这顿饭，我们反正是不会给钱了。” 云雾茶君道：“看来猜对了，这灵泉水喝一次只能消除从上一次喝灵泉水到下一次喝灵泉水的记忆，其他的事皆会想起，可见创世之神造物，从来都给人留一分退路。” 無樽看着她，摇了摇头，“也不尽然，这灵泉一旦凡人喝了，万事皆忘，恐怕连自己是个人都忘了，对人来说，可是没有退路的。” 云雾茶君听了，若有所思，突然对梨二说道：“说不定你也是误喝了灵泉水才失忆，不如你也再喝一次?” 梨二在看到陆素失忆的过程本就有此猜测，本来还跃跃欲试，但听了無樽仙君后面说的话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个……”梨二有点犹豫，“其实我一直未能学成仙法，怀疑自己是个凡人来着。”众人一阵无语，梨二又问道：“可以打包带走吗?” …… 几人笑闹一阵，又把小二叫来，没有再起刁难的心思，正经点了几个菜，觥筹交错，吃饱喝足后便回了眉山，梨二确实将那桃花酿注入水晶瓶中带回眉山，打算等到确认自己的确不是凡人后再喝。 及夜，繁星初现，無樽躺在无名楼顶，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不时拎着酒壶往嘴里倒，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身影，他自嘲一笑：“你是真的忘了，真好。我也想忘，可惜却始终忘不了，真羡慕你啊。” 一阵风吹过，一个挺拔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一身墨色仿佛要融入黑夜，问道：“今日情况如何，可有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