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等林拂衣背对着她, 来到那山洞口,遮住了那从外头传进来的光亮时, 耳边也听见那换衣服时的窸窸窣窣声,眼前则无意识的浮现出了一幅令人沉溺其中的美景。 三月的江南总是烟雨朦胧居多,岸边的桃花林生得郁郁葱葱,大有可爱深红爱浅红。白雾横生的桃花溪林中,身着一袭淡青交领长袍,头戴苍色东坡巾的林拂衣正撑着一叶扁舟, 于那湖面上泛舟前行,一双浅色的眼眸中无惊无喜,就像是一滩在平静不过的死水。 许是因着那雪还未全部消融之故,使得这粉红的桃花林中掺夹着大片大片纯白,小船越往里走,里头的花色渐浓,亦连那花都香得令人鼻间发痒。 连带着他都想要折下一枝灼灼桃夭,在任意的将其洒落在那白雪皑皑之地上,或看着那梅桃是如何摇曳生姿的呈现于他眼前,甚至是他的手中。 素手捻起一瓣无意间飘落他肩上的娇艳桃花瓣,遂置于唇边亲吻而下。 在他还欲往那桃花林处泛舟前进时,不知是前方发生了洪灾还是为何,使得他身下的这叶小舟所在的水位也是不断涨高,更一度要将他的船只给掀翻在湖才肯罢手,就连那桃花瓣都不知颤落几许。 等他还想继续探寻那方神秘的桃花林时,身后一道虚弱的沙哑嗓音,逐渐唤回了他那走远的理智。 “诺,谢谢昨晚上你的里衫。” “我一个男人即便不穿里衫也不见得会冷到哪里,反倒是雪客现在还在小日子中,更应该要多注意一下保暖才是。”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里衫,继而重新给她披好。 “想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正好我们还可以坐下来多休息一会。”林拂衣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连带着他一颗心都不安的往下沉了沉,并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温柔轻揉着。 “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嗓音里,带着几分连他都未曾发现的颤意。 “不是。”半抿了抿唇的时葑拒绝了他的亲密靠近,同时也是在无声的拉开了彼此间的关系。 更在残忍的告诉他,昨晚上发现的那个吻,不过就是一个梦,等梦醒了,那点宛如镜花水月的缱绻之情自然不复存在。 “雪客倒是懂得过河拆桥。”唇瓣扬起一抹苦涩笑意的林拂衣是这样想的,嘴里也自然而然的吐了出来。 “何来的过河拆桥,昨晚上发生的事本就是一个错误,不是吗。”时葑目光冷然的对上男人强忍怒意的眸子,只觉得好笑不已。 她倒是不知道这林家大公子的演技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在昨晚上的某一瞬间,以至于差点儿都令她产生了心动的念头。 “难不成照雪客的意思,哪怕昨晚上来找你的不是我,即便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那么主动的钻进对方的怀中,并且对人献吻吗。” 时葑并未回话,就跟默认了无二,更任由那山洞里头的空气正在一寸寸的凝固,并形成实体的尴尬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雪,还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掉落悬崖的时候,我有多么的担心。” 还未等二人扭头去看时,只见从那磅礴雨幕中迅速的钻出一个撑着一柄杏黄色油纸伞的男人冲了进来,并将她给紧紧抱住。 在她的鼻间弥漫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绿茶香时,时葑原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也在此刻彻底的松懈下来。 “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怎么样都无法做到原谅我自己。”男人搂着她的力度极大,大得就像是要将她给彻底碾碎进了骨子里才肯罢休,就连嘴里都一直颤抖着重复着这一句话。 而来人不是他人,正是之前消失了许久的莲香。 “阿雪你有没有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你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眉头微蹙的时葑看着重新穿上了女装,脸上还贴了张在细腻不过的人|皮面具时的莲香,只觉得满身恶寒。 “奴这样穿不好看吗?还是说阿雪不喜欢奴这样穿。”莲香嘟哝着小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似在无声宣告着他的主权。 “不,我纯属只是觉得有些辣眼睛。”时葑侧过脸,只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他的这副尊容。 毕竟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捏着嗓子说话就算了,可还要翘着兰花指矫揉造作的说话时,她是真的有点儿接受不来。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的紧,我有些难受。”何况今日才是她来小日子的第二天,更是格外难捱。 “可是小日子到了,也是,这几日本就应该是阿雪小日子到的时候。”莲香将身上大氅褪下给她披上时,这才将目光放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男人。 “原来林大人也在这里啊,怪我刚才和阿雪聊天太投入,以至于将林大人给忘记了,林大人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对吗。”轻佻的口吻,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岂会。”林拂衣皮笑rou不笑的回以僵硬的一个皮rou狰狞。 “还有阿雪也真是的,奴不过就是没有在你身边几日,怎的就总会出现一些事来,若是在这样,奴可得要将阿雪日日夜夜拴在裤腰带上看着才行了。” “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反倒是你怎么来了。”眼眸半垂的时葑搂着她身上大氅,询问道。 “奴若是再不来,届时的阿雪要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豺狼虎豹给叼走了可怎么办,奴倒是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在他们说话间,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就连原先的搜山人也来了。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然到了下午,甚至楚王因着她受惊过度,还让她在帐篷里头多休息几日。 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的时葑此时正将自己给裹在棉被中蜷缩成团,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边上的黄梨木小几上则放着她刚喝完的苦涩药汁。 “阿雪可是在想什么。”从帐篷外掀帘进来的莲香,将身上大氅褪下,钻进了锦被中将人给拥着入怀。 “方才喝了药后,肚子可有好受一点。”男人宽厚的大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轻揉着,似在为她驱赶几分寒意。 “自是好多了。”半抿了抿唇瓣的时葑推开了男人抱着她的手,眉头微蹙道。 “反倒是你之前去了哪里?” “奴自然是去给阿雪找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哦,不知是何有趣之物。”闻言 ,她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自然是一些有关于当初慕容皇后的有趣之事,我想阿雪定然是极感兴趣的才对。”眸中带笑的莲香伸出手将她黏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别于耳后。 继而又吻了吻她,一只手则置于她那脆弱的脖子处抚摸,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给彻底掐断一样。 时葑并未多言,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眼睛,并等着他的下文。 “奴听说当年的慕容皇后膝下出过一子,并被册封为太子,只是那长子早夭,不到半岁便死在了一个冬日的清晨,而很不巧的是,那个清晨有个名叫白姑的宫女在道观外捡到了一弃婴,并将其抚养长大。”男人的语调放得极轻极缓,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闲话。 “你嘴里的那弃婴,说的就是我可对。” “阿雪倒是没有一点儿惊讶之色,可真是令奴觉得有些失了那么几分乐趣。” “你明知道我想要听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是一些对我更有用的才对,你若是在这样,可很令本官担心是否还要继续同你合作下去了,莲香。”眼眸中漆黑如点墨的时葑侧过脸,阻止了他继续抚摸她脸的动作,更甚是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成分掺夹在里头。 “既然阿雪不想听这个,不妨奴再说一个秘密给阿雪听可好。” “你说。”时葑眼眸半垂,任由他缠着她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缠绕而玩。 “阿雪可信当年的林家人,当真全部死绝了吗。”他这一句是贴着她耳朵说的,更像是对着她的耳朵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因着惊讶之故,她的音量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那些捕风捉影之事,奴又岂会告知阿雪。” “反倒是阿雪可得要小心那俩位林家人才好,莫要一不小心沉浸在那由层层谎言中编织出来的美梦中不可自拔才好,更何况他们可不是人,而是藏在暗中伺机而动,并有着锋利獠牙与毒针的五毒之物。”莲香话点到皆可,并再次低头吻了吻她的脸。 帐篷里头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再说话,以至于就连那原先来到帐篷外,并离开的男人都没有发现。 “上官将军。”手上端着一碗红糖鸡蛋水的林拂衣在转弯处,正好见到了失魂落魄的上官蕴时,便下意识的唤住了人。 “林大人。”眉头紧蹙的上官蕴只是扫了来人一眼,并握紧拳头飞快的大跨步离开。 只因现在的他迫切的想要搞清楚一些事,好比如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以及待在阿雪身边那么久的男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等到玫红晕染天际的傍晚时,刚睡醒并喝了药后的时葑,便听到了帐篷外传来的声音。 “施大人,陛下说是请您到他的帐篷中一趟。” “好,这次还麻烦公公多跑一趟了。” “何来的麻烦,何况奴才都是为陛下办事的。” 时葑刚打算起身时,身旁人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并使得她重新跌坐回他腿上,而他的手,则还放在她的肚子上为其温柔轻揉着。 “阿雪此番前去,就不担心有诈吗,何况你的身子未好,我实在是担心得紧。” “我不过就是去陛下的帐篷中一趟,又不像你嘴里说的是去那等龙潭虎xue。”时葑拍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并且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一次回来后的莲香变得和之前隐有几分不同了,可是那种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若说唯一的感受,那便是他变得越发黏人了,恨不得就跟一块狗皮膏药时刻黏在她身上,并且还是那种撕都撕不走的粘度。 而等她来到楚王的帐篷中却并未见到楚王,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人,反倒是等她进去后,帐篷的帘子忽地被掀开。 其中一名士兵更拿着红缨枪直指着她,双目怒瞪道:“大胆刺客,居然胆敢行刺陛下,还不赶紧将她拿下。” 可怜时葑还未来得及解释,甚至是在张嘴的那一瞬,便被其他人给团团围住。 这一场戏,就像早有预谋。 等回了大都后,其他人都是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唯有时葑一人被落了大狱。 因着有人提前打点好的缘故,使得她在里面并没有很难捱,更重要的是她的生理期已经过了。就连这监狱里头,还有人好心的给她送了一张毯子,这待遇比起其他人来,可不知要好上多少。 坐在稻草堆上,正耐心编织着一双草鞋的时葑听到走道中传来的脚步声时,方才抬起了头,朝那定在门外之人看去。 “好久不见,施大人可别来无恙。”青年带着几分阴寒之气的嗓音,配合着空荡荡的监狱,总给人泛起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原是少卿大人来了,说来你我二人倒还真是许久未见了。”时葑倒是没有想到,今日来审问她的人会是他,随即唇瓣轻勾,露出一抹讽笑道。 “就是不知道那么晚了,少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是本官惦记着施大人一日未曾进食,现在特意好心的送些吃食来给施大人,再说你我二人之间可还有过办案的交情,于情于理我都得要过来看看你。” “本官买了施大人最喜欢吃的烧鸡和烤鸭,还望施大人不要客气才好。”谢玖霖说话间,还不忘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烤鸭给拿了出来,并放在她的面前。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知道我吃了后,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鼻尖微动的时葑看着近在咫尺的吃食后,肚子倒是先一步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 “怎么会见不到太阳,不过现在外头正在下雨,也不知明日是否会停,说不定等施大人出来的时候,那太阳也会夹道欢迎。” “是吗。”半低着头的时葑任由一头乱发散落,也正遮住了那张白皙的阴沉小脸。 “反倒是施大人若是再不吃,这菜可就得要凉了,现在这天还冷,要是这鸡腿上泛起了油花来,不但这味道比不上现在,说不定啊,这人吃了后,还会拉肚子” “既然这是少卿大人给我送来的吃食,我又怎有不吃的理由。”说话间,她夹起一块鸡腿rou放在了嘴里嚼了下,并咽下了肚子。 而铁杆外的谢玖霖则双手抱胸的盯着她那张咀嚼的嘴不放,等见她吃得差不多后,方才转身离开。 并在她离开的那一瞬,原先还吃着鸡腿的人,却是浑身抽搐了一下往下倒去,更打翻了那还未吃完的饭菜。 而那本应离去之人,却是再次去而复返,脸上则不再挂着先前那抹虚伪至极的笑,而是满脸阴沉。 “将人给处理好了,务必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很快,紧闭的铁门被落了锁,地上打翻的吃食尽数被人踩到脚底下,污成一片狼藉。 正当俩名衙役准备抬人扔出去时,原先躺在地上之人却是倏然睁开了眼,手中锋利的匕首迅速朝着其中一人的喉咙割去,并挟持住另一人往那出口方向跑去。 “你想杀了我,不过可没有那么容易。”时葑低头吐出藏在嘴里的吃食,并且她那宽大的袖袍中,也不知藏了多少。 “你没有吃那些东西!”谢玖霖看着这掉落一地的鸡骨头和rou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那人总说这人就是一条狡猾的鬣狗,他本以为会万无一失的,谁知道会阴沟里翻船。 “少卿大人给的东西,下官怎有那个胆子敢真的吃,毕竟下官可是还想要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时葑在逃出牢笼的瞬间便将对方给抹了脖子,更飞快的往那通道口跑去。 “来人,拿下她。”双眉凝寒的谢玖霖抽出腰间佩剑,马上与她缠斗在一起,原先守在边上的士兵听见声音,马上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