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太后的咸鱼本质暴露了在线阅读 - 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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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德十五年夏七月二十三,嘉帝崩,其东宫嫡子继任大统,史为召明帝。

    流火三伏,整个京师苦热且数日无雨。

    禁宫之内一片茫茫素缟,大行皇帝停灵的承乾宫正庭前,跪满了一片披麻戴孝的大臣们,正值午后最为炎热的时段,毒辣的日光直射在庭中,那精致的雕花金砖被灼烫得像是能炙rou。

    毒日头的三伏天里恰逢国丧,真是要了人命。

    相较于暴晒在烈日地下的大臣们而言,跪在廊下和内殿的皇室宗亲们则要幸运得多。

    大行皇帝梓宫安置的内殿灵堂,四周角落都置放着大冰盆。

    但即使如此,殿里燃着的烛火、香灰、纸钱,满殿满院扯了嗓子呜呜哀嚎的哭丧声,还有和尚道士们咪咪吗吗的念道诵经声,直扰得人灼焦灼闷热又头晕窒息。

    只是没有人敢把这种糟糕的感受和心情表现在面上一丝一毫,所有人只卯足了劲儿地恸哭,一个赛一个哭得起劲儿,仿佛谁哭得声大,这会儿正躺在棺材里的先帝就会跳起来褒奖谁一样。

    位于后妃宗亲最前首、最靠近梓宫边侧的是一对母子。

    这对母子便是刚刚匆忙登基的新帝和他的生母——大行皇帝的皇后,如今新晋的太后,温氏。

    新帝赵宸今年不过十二而已,舞勺之年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却已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坚毅以及成熟懂事。

    比起他身后那群已经嚎哑了嗓子都人,赵宸这个亲生儿子倒显得要平静许多,他对这个父亲的感情远远没有他的母亲甚至是已故的外祖和舅父来得深。

    但在赵宸的久远记忆里,他很小的时候,他和他的父亲也曾有过天家父子间难得的温情,那时候父皇还是真心对母后好,也真心爱重他这个儿子,给他起名是一个寓意深刻的“宸”字,他一岁的时候就以中宫嫡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父皇会亲自教他读书习字,会在繁忙的政务之中抽出空来看他的母后,也会陪着他嬉戏玩耍。

    可是,慢慢地,一切都变了,外祖家赫赫的战功、温家军愈来愈响亮的威名令父皇心中那一颗荆棘刺的种子在日渐疯长,哪怕外祖和舅舅们其实从始至终的赤胆忠心,但他的父皇依旧辗转难眠。

    父皇的猜忌疑心,朝中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渐渐地,他能敏锐地感觉到父皇离他们母子俩越来越远,他作为太子,原本那些储君该学的东西也被不动声色地搁置。

    那时的赵宸已经开始知晓许多事理,虽然教习的夫子从不曾明说,但赵宸心里明白,那是他父皇的意思……

    后来,不知道从何时起,后宫的女人慢慢地,越来越多,父皇踏足坤元宫的身影却越来越少,尤其是后来淑妃那个女人进宫以后。

    他母后从前是很爱笑的,赵宸最是喜爱母亲的笑。

    笑起来的时候使人感觉就像是早春时初升的太阳一般温暖,眼里总是有晶晶亮的光,他最爱看母后的笑。后来的母后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保持温暖的微笑,但原本亮晶晶的光却一日复一日地暗淡下去。

    在旁人眼中,母亲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收起了她曾经烂漫的笑,身穿凤袍华服,光鲜雍容,一丝不苟统领六宫,恩罚赏惩,活成了世人眼中母仪天下、端庄得体、不妒的贤后典范。

    赵宸虽年幼,但他明白,父皇在他母后心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当着他的面让母后娇软呼唤的四郎了。

    再后来,温家满门战死,珠珠被害夭折,他几次三番造人暗算险些没命……父皇不是冷眼旁观便是推波助澜,桩桩件件,带走了母后心底的最后一丝柔软,她对父皇彻彻底底地绝望了……

    从此以后,曾经笑容暖暖的母后眼中满含坚冰利刃,挡在他身前,沾血的双手握住屠刀,替他除去那些魑魅魍魉,让他们母子二人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到了今日,将他推上了这个至尊的位子,再无人敢欺,不必再过从前那样连渴了喝一杯茶水都要担心是否会被人下了毒。

    望向棺前立铭旌上“大行皇帝梓宫”的几字,眼眶湿热,眼中已有些模糊,他的皇父于五日前驾崩,而他那个将他扛在脖颈上带着他去放纸鸢的父亲其实许多年前便已经逝去了……

    小小少年竭力控制自己,不让情绪失控外泄。

    这情形在一些老臣的眼中倒是颇感欣慰,新帝年少,却也沉稳,眼中强忍悲伤,既不失孝道,又初具作为帝王因具备的喜怒自控之力。

    有人在偷偷地望向殿中最上首的这对母子,与四周围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先帝嫔妃们,还有那些个真实意义上死了爹而抱头恸哭的皇子皇女们相比不得不感慨,这母子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稳重啊!

    新帝右首,便是他的生母太后温氏。

    温太后姿态端庄贞静,身着一袭按制的白缣,纤细窈窕,跪在蒲团上,从细颈到背脊再到腰肢,挺直得就像一条无风不动的柳枝。钗环皆除,乌黑浓密的青丝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别了一朵素白色的绢花。

    面容淑丽,即便未施脂粉,雪肤乌发,朱唇黛眉,依旧明艳脱俗,瞧着分明还是整双十的年纪,不似新帝的生母倒像极了新帝的长姐。

    从发梢到鞋尖,严丝密缝,毫无疏漏之处,完美得无懈可击。

    这位新寡的年轻太后端正得体的过坐在自己丈夫的棺椁前,那叫一个肃静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