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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言坐了下去,身子还没刚沾到椅子背,便听太上皇继续道:“听闻,你昨日和景宁一同去了斋宫?” 林瑟瑟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绷紧,她的面色略微有些僵硬:“儿臣昨日喝醉了酒,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她本想装失忆将此事糊弄过去,但太上皇显然不吃这一套,他侧过头去,面带温笑的看向嬴非非:“你昨日并未饮酒,应该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吧?”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在说出那‘发生了什么’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微微加重了些。 嬴非非慌了。 她掩在衣袖中的小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眸底布满了慌乱之色,呼吸瞬时间便凝重起来。 她不会撒谎。 更不敢对太上皇撒谎。 犹记得十多年前,在上元佳节那日,因为她哭闹着想要放孔明灯,皇兄便从宴会上逃了出来,带着她去了摘星台上。 那摘星台原本是父皇为宝乐公主所建,在宝乐公主出嫁后便空置了下来,但摘星台内所有陈设都崭新如初,一如宝乐公主未出嫁时的模样。 她那时和皇兄年纪都不算大,两人踩着竹木秋千想要将孔明灯放飞,皇兄一手扶着高高的城墙,一手拽着她的手臂,怕她不小心跌下摘星台。 可那时刚刚下过雪,她脚底一时踩滑,不慎将那孔明灯打翻了过去,点燃了竹木秋千旁的一张画像。 虽然皇兄在第一时间扑灭了火焰,但画像仍是被烧出了一个窟窿。 太傅曾教过他们,做错事要勇于承担。 她想去和父皇认错,可皇兄却担心被父皇训斥,于是就将看守摘星台的太监推出去挡罪。 太上皇问那太监,为什么画像会被烧了一个窟窿。 太监惊恐的磕着头,一遍遍的重复着不管他的事,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烧的。 她亲眼看着一向笑容慈祥的父皇,当着她和皇兄的面,将那太监的十根手指一一剁下来,又用利刃活生生的拔去了太监的舌头。 他让御厨将那手指和舌头剁成rou糜,包在馄饨皮里,煮熟后就着刚烧开的热水,一股脑的灌进了那太监的嘴里。 她看着太监满嘴鲜血,面色狰狞的痛苦嚎叫着,她看见父皇笑容和蔼的抓住她和皇兄的手道:“你们看,说谎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一年,她才三四岁。 幼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但‘说谎话要付出代价’这几个字,却用血淋淋的生命为代价,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只要她一想说谎,便会心跳加快,呼吸困难,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呕吐到昏天地暗。 嬴非非不敢道出实情,若是让她父皇知道,她昨日和林瑟瑟顺着蓄水口爬进了温室里,又在温室内与陆想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先不说她父皇会如何她,她皇兄怕是就要先扒了她的皮才是。 可太上皇既然开口询问她了,自然不会轻易让她打马虎眼含糊过去。 嬴非非脸色煞白,喉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连喘息都变得十分艰难:“我,我……” 林瑟瑟打断了嬴非非,她缓缓抬起眼眸,神色平静道:“九千岁前些日子答应给儿臣作一幅画,许是昨日儿臣酒后失态,便扯上公主一同前往斋宫讨画去了。都是儿臣之错,请父皇莫要怪罪公主。” 太上皇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 就在林瑟瑟以为他已经相信了这说辞之时,他却又抬首望向了嬴非非:“景宁,昨日只是皇后说的这样吗?” 说着,他的嘴角便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看着嬴非非的眸光越发温柔:“说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嬴非非听到这话,面色蓦地泛起了惨白,她仿佛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耳边隐隐传来那太监一声声扭曲惨厉的嘶嚎。 guntang的开水灌进血rou模糊的嘴里,空气中冒着氤氲的白烟,血水顺着太监的脖颈向下流淌,他疯狂的挣扎着,脖子上的青筋爆出。 她尖叫着朝殿外跑去,可她一脸慈爱的父皇,却将她捉了回来,扳正了她的脸颊,逼着她去直视那张被开水烫到面目全非的脸庞。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嬴非非身子一软,从靠背交椅上滑落下去,她半跪在地上,狼狈的呕吐起来,像是要将肠子都吐出来。 太后神色慌张的将她扶了起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失态的对着宫婢叫嚷着:“去请太医!快——” 林瑟瑟端着一杯茶水,还未靠近嬴非非,就被太后怒瞪了一眼:“你身为六宫之主,却喝的酩酊大醉,在洗尘宴上失态不说,又带着非儿在私底下胡闹。这成何体统?你可还有一点身为皇后的仪态?!” 她忍不住厉声呵斥道:“果然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话音落下,只听见‘啪’的一声,却是太上皇上前扬起手掌,在太后脸上落下了响亮的一掌。 “住口——” 他面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眸底的冷漠和残忍。 太后惊恐的捂住脸颊,却是一句都不敢置喙,她毫不质疑,若非是有外人在场,他今日定是会让她生不如死。 林瑟瑟也被太上皇的举动吓了一跳。 太上皇从未在外人面前泄露过分毫的情绪,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就像是一头暴怒咆哮的雄狮,眼底是化不开的凛凛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