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233节
如此一来,城门口的味道还算在人容忍范围内。 鱼虽不会屙尿,可鱼腥味也算不上多么好闻,再加上要趁鲜吃,早点排队等进去才是,江狗儿的三叔没四处看,招呼着他再多走两步,去那边排队等着。 十来米路的距离,江狗儿正打算咬咬牙跟过去,还未走,便听得三叔突然疑惑的说道: “哎,今天这些人怎么这么少……不排队,去那边聚一起作甚?” 有了三叔的话,江狗儿这才知道不对劲儿。 他再次看去,发现除了赶牲口过来的人还正经排着队,那些担着其它货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人多的和他筐里的鱼一样,根本数不清有多少,甚至不仅是这些小贩,连带着行商都将自己的车放在一旁聚过去,有些心大的,都没有留下看着车的人! 这不怕自家的货被人偷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三叔就已经挑着担子往那边走,江狗儿来不及问,只能担着担子赶紧追。 聚集在一起的人围成了个圈,中间有个被众星拱月的人,对方高约八尺,蓄着胡须,从穿着打扮上,看起来是个外地来的行商。 巴郡气候炎热,水汽也大,衣裳本就被浸的半湿不干,再加上流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不说,还毁衣裳,本地的小商贩们习惯性的只穿一条路子,肩膀上搭块布就够了。 而被围着的中年行商,则穿着整套的麻衣,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有绑腿。 这是只有长期出行,需要走远路的人才会有的习惯,不仅能够减少蚊虫叮咬,石头灌木的划伤,最重要的,是绑腿能让人走的不累,只是巴郡人用的不多,还是老问题,湿气太重,时间一长,闷的起红疹,又疼又痒还掉皮,也就这些呆不久的行商会用。 按江狗儿了解到的情况来说,外界来的行商介于本地人受欢迎和普通对待之间。 受欢迎,是因为他们带来大量奢物,以及外界的新消息,还是有人愿意听听外界发生了什么,而普通对待,则是对于大部分江狗儿这样的小贩们来说,奢物与他们无关,而外界的消息也大多没什么用处,也就是偶尔能在城门卒检查货物时开开眼。 让江狗儿不解的,是这个中年行商竟然能吸引这么多人来,旁的行商也就罢了,和他一样贩鱼的、带鸡抱丝的妇人,担着菜来的小贩之类竟都围在他身边,听他讲着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江狗儿非常想知道这行商到底在说什么,能有这么大的魔力,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器量甚伟!” “器量,嗯…这,这也太……” “阿父,器量是什么意思啊,他们笑什么啊?” “小孩子不懂别多问!” “那韩婴都说了,岂非山阳寡居之妇遍地,再无男儿乎?山阳郡本地男人又没有死绝,哪里轮的上济阴郡守来娶?还是女方上赶着嫁,这种不对劲儿的事儿,有坑被骗不认栽不说,还反告诬陷,没胸量气度的东西,丁卵就是大不到哪里去!” “对勒!” “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们别吵,快开城门,后面还没讲完呢,那鱼身上的真有看不见的小虫,能吃的人肠穿肚烂?” 一听到这话,江流儿顿时升起来火气,哪有这么咒人的? 他也不讲什么尊老,对着说话的老人就瞪起来眼睛挑衅,还未等他直接开骂,旁边提着鸡的妇人爽快的给这老人说道: “何止是鱼有?猪上、菜上都是,不吃生鱼生rou饭,把它们煮熟再吃就行啦。” 这两句交谈让江流儿陷入更加茫然的状态,他看看妇人和老人,再看看人群众停止讲话的行商,刚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便听到有人高高喊一声——“开城门了!” 城门开了,大家自然是要散去进城的,可这次,人群sao动了几下,竟然都没有离去,甚至看行商想走,围着的人纷纷出言阻拦,希望他讲完再走,江狗儿脑海中疑惑更大,而三叔则趁着空闲,对刚才回答老人疑问的爽利妇人问道: “好jiejie,这行商说的什么,引来这么多人?” “是说宛安县的女医曹韩婴的事儿。”妇人正跟着请行商讲完剩下的内容,听见有人问她,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 “里头有好些治病的好法,你们也过来听听,日后遇上了,那可是有大用呢!” 治病的法子? 江狗儿下意识就想起来父亲。 这下,江狗儿真是走不动道了,而如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被热情请求的行商似乎也有些心软,停下来,把故事彻底讲完。 没听头,只听了个尾巴的江狗儿,对济阴郡守衡朔被判的结果没有多少在意,可对于行商提到如果有划伤出血的伤口,那清理过后,用桑树根汁水涂抹,可以一定程度伤口化脓,感染而死这点,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受伤见血,最怕的就是伤口化脓,偏偏本地的气候,又太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家里人忧心就是源于此,谁能想到,今天出来能有人告诉他,能有法子减少化脓的风险! 溺水的人,会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江狗儿丝毫没有怀疑行商话中的真假——对方又不图他的鱼,何必说假话骗他们这些人? 更何况,倘若父亲真的能好起来,我今天担来的鱼全送他又有何妨! 不过,那中年行商着实不在意这些,讲完的他执意要走,见留不得对方,将他围住的人纷纷散开让道,还有人拉走自己的马车,由着他的车队到最前头,畅通无阻的过城。 行商的背影已经消失,只是江狗儿还是有大量的疑惑,他渴望能够知道更多行商讲得内容,尤其是前面自己没有听到的,鱼虫的内容。 他从自己篮子中提起来尾能有一尺多长的鱼,讨好的对着这应该听完所有的妇人递过去: “婶婶,刚才那行商讲了什么,能再给我说说吗?” 免费的鱼送到手里,妇人的脸上顿时高兴起来,她接过来鱼,唾沫横飞的讲起来: “我跟你说,隔我们巴郡千里之外的宛安县,有个女神医,她……” 千里之外的韩盈,是不知道自己传播的知识又即将拯救一个人的性命,而刚才讲诉故事的中年行商,其实也不在意这点,他更喜欢的,是坐在车上,享受这从未有过的待遇。 商人地位低下,尤其是行商,若是在自己地盘上还可以穿锦带金,珍馐美馔,可一旦外出,那就得夹起尾巴做人,运着货就更要小心普通人起了歹心,还得忍着城门卒的盘剥,总之,就四个字,伏低做小。 这样的情况,在中年行商开始传播来自宛安的故事后,逐渐改变。 听过故事,那些普通人和小吏对他就会极为敬重,笑脸相迎,还会给他行各种方便,诸如夜里多帮他看遍马和货物,进出城门的时候,让他享受卿爵高官才有的待遇——就像刚刚,全给他让道,不用排队就到了城门口,甚至就连城门卒也没有想要敲一笔的打算。 对比过往,这样日子带来的感觉,着实令人舒爽。 中年行商也很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受欢迎,故事中的医病的办法都讲的极为清楚,有人问还会反复讲,甚至时间久了,不仅不觉着腻烦,还生出了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特权’持续不了多久,进入市坊后,中年行商又和旁的行商一样,亲自指挥着手下卸货,时不时的还得自己上手,累的大汗淋漓。 不过,来自宛安的故事还是惠及到了他,刚到城内的第二天,中年行商就收到了过往他根本求见不到人的邀请—— 巴郡郡守要见他。 第235章 为子孙计 巴郡郡守是一位胡须发白的老人。 本地田地资源丰富,但受限于天险阻隔,人们出入起来极为困难,再加上距离长安相隔三千里的距离,那些不出自朝廷的政令诏书的信息,巴郡郡守很难获取到。 这点,连上计吏往返都很难弥补。 路实在是太长,太远了,三千里的距离,还要翻越那么多的山,熬过酷暑和寒冬,光走到长安就得要一年的时间,常常是还未等之前去的上计吏动身回来,新的上计吏就已经要出发。 而长安做为都城,也会汇集其它郡县的大事儿,只是它们汇集过去,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此,对于巴郡郡守来说,长安颁布的或急或缓的政令,他这边是两三个月左右后收到,长安的重大事件,他能在一年多后知晓,而其他郡发生的重大事件,能够传到长安,又散播开后,他才能在一年半或者两年,乃至更久的时间后知晓。 长安信息传播过来的速度,还在巴郡郡守的接受范围内,但对于其它郡的消息,着实落后太多,他很需要更多的消息渠道,来了解外界正在发生什么,而借助巴郡商业繁荣的优势,从行商口中得知消息,便是最佳的选择。 听过行商所讲的故事,又将他所知韩婴的事情全部问了出来,巴郡郡守挥挥手,命此人退下,低头沉思起来。 看巴郡郡守的模样,一旁侍奉茶水的孙女开口问道: “大父为何对一个小小的县吏如此在意?是因为她神医之名?” “非也。” 衰老会增强人对死亡的恐惧,进而寻求各种延长寿命的办法,以巴郡郡守的年龄来说,也的确到了时候,尤其是这些日子,他对韩盈消息的关注度越来越高,非常容易令人多想。 不过,寿长则辱,有的人放不下性命,为了长生逐渐疯狂,还有的人则会在衰老中逐渐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巴郡郡守便是如此,他并非出于延长自身寿命而关注这些事情,而是另一个目的。 为子孙计。 巴郡距离长安太远,即便是本地条件优越,人口众多,足够富庶,可这些与郡守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不是分封天下的时候了! 郡守的官职无法传给儿子,再传给孙子,必须由皇帝授予官职,方能异地为官,偏偏巴郡离皇帝太远,对方能记住自己,却记不住自己的子孙,而巴郡离长安太远,他也无法和长安的权贵、官吏结亲,来交换资源,更要命的是,如今陛下有意采用儒家治国,而巴郡就没有几个儒生。 上层的游戏规则在悄然发生变化,他的子孙却茫然无知,等他一死,儿子还能退守一步,可孙子这辈呢? 他们不知儒书,又无关系,争不过外界,郡守的职位又禁止本地人担任,再有能力,也要被困死在这山内。 巴郡的天险对本地人提供了多大保护,便造成了多高的阻碍,千里良田催生的富庶也成了消磨意志的温柔乡,出去,必须让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走出去! 有意锻炼自己天分不错的孙女,巴郡郡守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道: “细君可知,今年上计吏回来时,曾带来一个消息,据说这韩婴用案例比对的方式,证实表亲通婚有违天合,子嗣畸形,无子的可能较寻常夫妻多出数倍有余?” “咦?” 被唤做细君的少女只有十三岁,巴郡多山,还有很多在山上居住的夷人,这些人中,不少还保留着母系氏族的习俗,再加上此地最大的女商巴寡妇清的事迹还有流传,很多人家对自家女孩的教育便不止于后宅。 细君更幸运一些,她生在郡守家里,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界别说比别的女孩,比九成九的男子都要宽广,而比幸运更好的,是身为郡守的大父愿意教导她。 毕竟,哪怕再有母系习俗残留,女性的上升空间和范围也已经收缩到了很低的地步,古代又是父教儿,母教女的模式,在母亲没有更高地位的情况下,她们能教导的政治经验,很难比过手握权力的父亲,更不要说比父亲更高的祖父。 高起点,对少年人未来的发展尤为重要,这使得细君哪怕年龄只有十三岁,也能开始分析起来局势。 “韩婴不过是一介县吏,就算有献瓷器之功,也不至于将表亲通婚有违天合传到长安,并扩散到此等地步,这与皇后一直无子有关?” 面对祖父,细君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忍不住加以解释: “汉国外戚贵重,皇后无子,想来也给了不少权贵大臣们希望,若能使陛下废掉皇后,再选新后,他们便有了成为外戚的机会。” 巴郡郡守眯着眼睛听孙女的回答,他没有给出评判,而是继续问道:“还有么?” “嗯……”细君看着祖父,想从他脸上看出自己回答的好坏,可对方呼吸平稳,表情更是没有任何变化,得不出答案的细君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绞尽脑汁的想: “皇后背后是窦太主,这样散播流言,肯定会引得她大怒,或许会对那韩婴下手?”以孙女的年纪,和她所知道的消息,能答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可以,只是巴郡郡守有些遗憾,他太老了,而孙女又太小,世间的残忍莫过于此,明明想为子孙撑起来一片天,可他却已经没有多少教导她的时间了。 合着眼,心里想着事情的巴郡郡守面上没露出半分,他提点道: “不要只看天家这对夫妻,你想想,世间有多少表亲通婚的呢?” 有多少? 那肯定是很多了! 细君稍微一数,就能从身边数出五六对表亲婚的人来,而如今婚姻往往和结婚的本人无关,反而是和父母、家族结盟有关,一旦被人点出妨碍子嗣,那肯定会造成极大的社会动荡,如此说来…… “不对,若是想鼓吹皇帝废后,直接说皇后无子就是了,为何还要说表亲婚有违天合呢?” 说出这个结论后,细君发觉自己之前的判断全部出错,这让她脑海中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细君下意识的去看祖父,想从他这儿得到答案,可祖父还是什么都不说,就是平静的看着她,明摆着让她自己去想。 这怎么想啊? 在困难面前,细君很想开口去问祖父,这些时日,只要她问,祖父都会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细君心底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