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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92节

    两个人没办法交流,徐田曹只能大声嘱咐:

    “你到了那里别闹脾气!等回来我和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被风吹的厉害的韩盈扯着嗓子回答:“知道了!”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赶到了河伯祠。

    三天前还门可雀罗的河伯祠,此刻到处都是人,无数身穿着土褐色布衣的百姓挤在门口,争先恐后的想要进入河伯祠跪拜。

    更远处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高台,红布挂在杆上飘扬,有四五个人戴着夸张的面具,踩着类似于高跷类的东西,穿着像鬼怪般的衣物,或唱或跳,高台旁边,还有人拿着乐器在吹奏。

    而围绕着高台,数不清的百姓跪拜在外围,发出无意义的高呼和吼叫。

    太多人了,哪怕是县城的市集都没有这么多人。

    聚集这么多人,明明是一股很热闹的景象,可韩盈的关注点,却完全不一样。

    她看到争先恐后想要进入河伯祠的百姓,要从自己腰间掏出几十枚铜钱送给守在门口的巫觋。

    围绕在高台周围的百姓,时不时就要把钱往高台周围扔。

    甚至还有很多人聚集在水塘前,将自己的钱全扔进去,由此换来一瓢带着泥土的河水。

    明白和亲眼看到是永远两回事。

    看着这些衣衫破旧,手上全是裂纹,粗糙的和树皮一样的农夫们,把自己拼尽全力,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那几十上百钱,就这么满怀希望的交给神明,实际上却不过是肥了骗子的腰包,韩盈不由得升起了满腔的怒火。

    好一个沃河觋师!

    徐田曹敏锐察觉到了韩盈的愤怒,他伸手摁住了韩盈的肩膀,警告道:

    “月女,听话,别闹事。”

    “我知道。”

    韩盈咬着牙,她握住徐田曹的手,任由这位兄长将自己带往河伯祠后院。

    只靠神权,做不到欺压百姓,所以,会有多少人呢?

    韩盈跟着徐田曹走到了宴场。

    烤rou的香气扑鼻而来,宴请客人的矮桌一眼望不到头,不少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大快朵颐,时不时有人向他们两个人问好。

    韩盈跟着徐田曹一路向前,直至走到了最核心的那群人。

    在室内最高等的宴席上,有韩盈熟悉的卫仓曹、周户曹,不熟悉,但是属于高官县二把手县尉,本应该是县令亲信的主薄,以及掌握实权的时曹、水曹、将作掾,狱掾,市掾……全都在。

    他们看到了过来的徐田曹和韩盈,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极为热情的招呼道: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老徐,迟太多了,必须要自罚三杯!”

    “好好好,我自罚,自罚!酒呢?”

    徐田曹挂着笑脸,笑声爽朗而热烈,他上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而他身后的韩盈,眼神越发的幽暗。

    这样的真相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只是看到的刹那,还是让人如坠冰窟。

    怪不得徐田曹如此厌恶巫觋,怪不得他不得不带着自己前来,怪不得师父也要让自己过来示弱,面对上下全烂透了的宛安县官场,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劝酒中,赵时曹注意到了韩盈,他举着酒杯,笑问道:

    “这不是月女嘛,怎么还挂着脸呢?”

    正在饮酒的徐田曹有些担忧,他下意识的想把韩盈往自己身后推,可韩盈却直接上前,生气的说道:

    “我就是生气,沃河觋师前天还抢我东西来着,今天就让我来,我来干嘛?找气受吗?!”

    在这群人精面前,韩盈不可能完美的掩盖自己的情绪,倒不如不掩藏,换个理由说出来,反而显得更真实。

    “你这孩子!”

    徐田曹状作生气拍了一下韩盈的肩膀:

    “说这些干什么!”

    韩盈撇了撇嘴,仿佛对徐田曹也很不满。

    看这两人的模样,赵时曹哈哈大笑起来,他连忙拦着徐田曹,好像亲切长辈那般护着韩盈,为她说话:

    “你怪她作甚!这分明是神师做事不好,哪有欺负个孩子的?月女,你放心,你这些叔叔们,绝对让他过来给你致歉!”

    韩盈有些不信,她脸上挂着疑惑,询问道:

    “真的?”

    赵时曹笑得神秘,他的上嘴唇的胡子又细又少,却长得很,白色的长胡随着假笑不断颤抖着,看起来像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正在作祟。

    “当然是真的,你等会儿就能收到神师的赔礼!”

    韩盈脸上还带着疑惑,她想问,徐田曹就拦上了赵时曹的肩膀,状若生气的笑骂:

    “去你的,老赵,骗她叫什么叔叔?怎么,想占我便宜?”

    “哎哟,你现在可入了县令的眼,谁敢占你的便宜啊!”

    徐田曹应付着赵时曹,来不及照顾韩盈,他伸手拍了拍韩盈的肩膀,示意她入座:

    “上桌吃饭去吧,有你喜欢的灸鸡呢,别和他们说胡话了。”

    韩盈的确有些摸不清这些人的态度,她依言照做,被人引着,从在右边中间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在一群男人的宴会中间,韩盈显得是格格不入。

    赵时曹等人开头的热络过去,底下的吏目三五成群,按照自己的关系聚集在一起,不是划拳饮酒,就是在侃大山,而像时曹这样的实权大吏,则是熟练的开始了论资排辈的敬酒。

    至于韩盈,仿佛被他们忽略了一样,除了偶尔有人问她吃的怎么样,就没有人再理她了。

    韩盈也不想和他们虚伪与蛇,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她慢悠悠的吃着佳肴,有意思的是,这次她的案几上,没有酒。

    而除了这点,直到宴会结束,神师也没有出现。

    随着吏目酒足饭饱,陆陆续续开始离开,徐田曹也终于可以摆脱这麻烦的应酬,他带着韩盈,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着仆人,又走到了河伯祠的后门。

    原来是奎师正在门口等待。

    他脸上画着泥彩,额头上还有汗珠,似乎刚忙完别的事情,而除了他,还有徐田曹的仆人,忠伯,他驾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三个篮筐,透过篮筐的缝隙,能够看到金色铜钱在里面闪烁着光芒。

    奎师脸上带着笑意,甚至连态度都比之前谦卑了不少,他连连道着歉: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前些天的事情,神师是有不到之处,还请月女海涵。”

    徐田曹还是那副爽朗的笑脸:

    “哪里哪里,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罢了。”

    小孩子韩盈默默的将视线开,这种场合,她不过是个筏子,由着徐田曹发挥就好了。

    待两人寒暄完毕,忠伯扶着韩盈坐上马车,一行人这才离去。

    离开的这条小道没有人,木轮行走在坑洼的道路上,止不住的摇晃,带着篮筐里的铜钱也在哗啦作响,韩盈看着铜钱上的水渍,突然说道:

    “这钱应该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师父的,正好,大兄你也别送我回家了,直接带我去县城吧。”

    骑马的徐田曹并不惊讶韩盈能够看出来这一切,他脸上有些愧疚,沉默半晌,缓缓的回道:

    “我以为你会生气的问我为什么。”

    “若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就会被这些人一起排挤出外,谁会舍得荣华富贵?就昧着良心拿钱呗,反正又没有死人,只不过是收刮些民脂民膏罢了。”

    韩盈语气一点也不激烈,可徐田曹脸上全都是羞愧,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韩盈拦住:

    “大兄不用多说,若我是你,也会与这些人妥协,毕竟,即便是丢了官位,除了沃河觋师,也会再出现西河觋师,东河觋师,事情没有解决,自己全家却要遭殃,如此,倒不如维持现在的局面。”

    生气归生气,可局势如此,把韩盈放到徐田曹的位置,她也做不了更多的动作。

    毕竟,沃河觋师和宛安县官场所有人,已经做成了非常成熟的利益链条,互惠互利,如今已经根本不是杀一个沃河觋师就能成的,更何况,他们目前根本没有实力杀掉沃河觋师!

    历史上有名的西门豹治邺,他本人是魏文侯直令的长官,是代表着魏国魏文侯的态度来到地方,那些官吏,怎么敢反抗他?

    其次,西门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手中有一批能够指挥得动的吏目,不管是他自己拉拢的、魏文侯给的,还是他自己带的,反正他有一批能指挥的动的手下。

    而西门豹也清楚针对的敌人是巫祝,三老和廷掾,能够点对点打击。

    除此之外,邺城的问题非常明显,所有的百姓都在明白自己受到了巫祝的迫害,只是苦于没有人为他们出头而已。

    可以上这些条件,他们全都没有!

    百姓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剥削,他们满怀欣喜的将钱投入河伯祠,整个宛安县所有官吏都在收取贿赂,根本不知道谁才是沃河觋师的保护伞,而她那位师父,也没什么后台,更指挥不动吏目。

    种种不利条件,全部占全。

    韩盈都能想象出来师父要学西门豹的后果,运气好,吏目给沃河觋师提前报信,他避开师父,又或者沃河觋师让师父吃瘪,从此服软,拿着钱,你好我好大家好。

    非要硬刚,那就是年龄太大的县令运气不好,不小心死在了任上!

    韩盈看着满篮子的铜钱,金灿灿的铜钱是那么的好看,沃河觋师大气,这两筐铜钱,怎么也得有五万钱,以现在一石米百钱的价格,这就是五百石米。

    一次时祭就能有这么多收获,再加上稷祭和河祭呢?只要睁只眼闭只眼,轻轻松松就能拿双份工资。

    韩盈心里有些担忧,自己的师父,会应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吗?如果没有他出头,自己一个人对抗沃河觋师和他背后的宛安县全体官吏,那简直是地狱任务!

    想到这儿,韩盈也明白为什么徐田曹一直不说这件事情了。

    谁会有勇气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

    直至现在,才把所有事情说出来的徐田曹,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们独木难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对付不了也要对付!

    官院中的尚傅,看都没看那两筐钱一眼,直接说道:

    “你们一个想要政绩,一个想往上走,不扳倒这沃河觋师,什么都拿不到,再给教大家种麦,再让妇人安稳产子有什么用?这些百姓手头就算有余钱,也要拿出来全送给沃河觋师!

    听师父这样说,韩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抬头直视着师父:

    “那师父要我们做什么?

    此刻的尚傅,再没有了之前那般垂暮老矣气息,他神色坚毅,极为果决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