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教主又双叒叕闭关了
燕雀啁啾,晨露依依,今日的琼山一如既往的教风淳朴,和平友善,除了后厨多买了一扇猪rou之外,能值得多说几句的,便是红影教敬爱的教主大人,她又双叒叕闭关了。 这在红影教中,其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因为教主大人她对于闭关似乎有着极为偏执的喜好,从前也经常是一言不合就把自己锁在后山石室中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起初是因为总跟兰公子吵嘴,不知从何时开始,倒是成了教主的习惯。 渐渐地,大家也都不足为奇了。 啊,听说教主又闭关了。 哦,教主这回要把自己关多久? 我猜十天。 我猜十五天! 我猜二十天! …… 总而言之,教主闭关了的消息,在阎罗殿内,还没有后厨那扇多买的猪rou来得新鲜。 “兰公子。”林煦找到兰舟时,他正站在石室前,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扇门。 “她进去多久了?”兰舟的脸色似乎有些沉。 顾如许三天两头闭关的癖好他是知道的,每每出关,她的内力乃至武功都会更进一层,诚然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他无从得知,但她这回闭关,同林煦讲了,同卫岑讲了,还嘱咐了孟思凉看顾他一些,偏偏就是没有同他说一声。 这种显然将他视为孩子的做法令他很是不满,今晨起身时,却被告知她已经进了石室。 闭关之人,静心与专注最是要紧,被人打扰走火入魔的先例比比皆是,那道门一锁,便不容任何人踏入,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破门而入这种事,他是再不会做了。 “是,教主天刚亮那会儿,便闭关了。”林煦答道。 “她的狗呢?”他忽然想起那只黑白分明的蠢狗了,而林煦欲言又止,他犹豫地看向那扇门,“……她把狗带进去闭关了?” “教主说银子很乖,没事的时候还能陪她解解闷。”林煦尴尬到。 兰舟:“……” 闭关带着一只狗解闷,可真是闻所未闻。 “罢了。”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这座石室,不可松懈。” “是,公子。” 兰舟转身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屋中,空无一人。 …… 日近黄昏,前往云禾山的官道上,黑衣女子头戴黑纱箬笠,腰垮无名长剑,策马而奔。 马背一侧捆了个竹篓,布头一掀,立马钻出个毛茸茸的狗头来,咧嘴就冲她喊。 “壮士,您就这么溜出来了?”哈士奇仰着头,望着马背上的女子。 迎面而来的风,掀起箬笠上的轻纱,露出艳绝天下的一张脸。 顾如许白了它一眼:“我不这么出来,难不成还从阎罗殿正门走?” “您怎么把我也带出来了呀?”哈士奇看着自己窝着的这个小篓子,胳膊腿儿都伸不直,颠了一路,它都要抽筋儿了。 数个时辰前,它随顾如许一道进了她闭关的石室中,锁上了门,她便立刻换了身衣裳,揭开了石室地板的暗格,抱着它离开了那间屋子,随后从后山另一处出来了。 那条暗道连它都不晓得,据宿主所言,这也是她偶然发现的。多亏这条暗道,上回才没被兰舟那小子发现她闭关是假。 “把你留在那我不放心。”她一面挥鞭驭马,一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没说?” 哈士奇心头咯噔一下:“我,我没告诉您的事挺多的,主要是您权限不够,您指哪一件啊?……” 顾如许懒得同它打哈哈:“你不说,我也逼不了你,不过若是被人欺负了,可得告诉我。” 哈士奇眨了眨眼:“您要落井下石吗?” 她扬了扬眉,极为稀罕地对它展颜一笑:“幸灾乐祸是咱俩之间的事,我怼你,无损利害,但别人横插一脚,我心里就不大痛快了。” 自家的狗子,再熊,她自己管着。 那晚的系统像是忽然间被拔光了刺的刺猬,眼里全是疲惫,连吵架都懒得同她吵了,她要是连这点知觉都没有,真是枉活两世了。 她也曾暗暗观察过一段时间,唯一的发现,便是自家哈士奇,似乎特别怕兰舟那小子,遇上都恨不得绕道走。 这其中的缘由,她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 所幸那小子似乎并不怎么留意哈士奇,吃喝拉撒全不管,一副放任之的态度,便是在这等微妙的关系中,她渐渐觉得有种被这俩蒙在鼓里的憋屈感。 哈士奇窝在竹篓中,将脑袋耷拉在口子上,沉默了许久,才道:“壮士,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从来没觉得这鬼地方简单。”她道。 光是这江湖,就够她琢磨不通的了。 “不,我说的‘不简单’,是比您想象中的‘不简单’还要复杂许多的意思。”哈士奇努力想在自己现有的权限内将话说清楚,但说着说着,似乎又把事情绕得更乱了,望着顾如许疑惑的脸色,它只得叹息,“罢了……您好好养成沈虽白吧,等您完成了这个任务,一切都会明了起来的。” 顾如许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明白它究竟想说什么。 但眼下,她得快些赶回云禾山,去见沈虽白。 一不小心就在琼山逗留太长时间了,不晓得他可有勤修不惰,好生练习那两本秘笈,她本就只有一年时间去教会他这些,这厢琼山剑宗两头跑,可真是个累断腿的任务。 虽说断腿的可能是马,但她的腰也颠得够呛。 一连赶了三天的路,总算是到了云禾山脚下,正要上山,却被哈士奇拽住了裙裾。 “壮士,壮士,您不会忘了沈虽白曾经在琼山见过我这副模样吧?”银子抖了抖毛,“若是被他瞧见我跟在您身边,您戴着十张面具都说不清啊!” 闻言,顾如许才恍然反应过来。 “对哦,你这脸……”太容易认出来了。 放眼大周,都找不出第二只哈士奇来。 这一路赶得急,倒是差点忘了如此要命的破绽。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它,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哈士奇忽然有种背后一凉的感觉。 …… 两个时辰后,顾如许带着狗熟门熟路地翻进了犀渠山庄,直奔一朝风涟。 竹林还是那片竹林,小屋也还是那座小屋,然而她绕着屋子转了三圈,愣是没找到沈虽白。 “壮士,没人在这。”银子极为上心地趴在地上嗅了嗅。 “我还没瞎呢。”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临走前交给他的秘笈还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柜上,照霜剑挂在床头,“这小子倒是不担心有人来偷剑。” “这里可是犀渠山庄,岂是那么容易就闯得进来的?” “我不就在这呢嘛。”她不以为意。 不晓得是她轻功卓绝还是在顾如许的执念里,对这个她曾经拜师学艺,日夜相对了七年的地方还留着那么一点思念,才让她屡次闯入这座天下第一庄,竟次次如此顺利。 她在门前等了许久,还是没见沈虽白回来。 “沈虽白该不会下山去了吧?”银子猜测道。 她起身:“我出去找找。” 她记得不久之前抓到的那几个剑宗弟子,还说他一直在庄子里,就几日功夫,能跑到哪儿去? 让银子留在一朝风涟守门之后,她便沿着林间路,走出了一朝风涟。 犀渠山庄不愧为天下第一庄,其间偌大,不可丈量,身着白衣玄袍的弟子来来往往,或是在廊下谈论今日所学,或是在院中与师兄弟切磋武艺,白衣少年,意气风发,手中长剑翩若惊鸿,无关相貌,单单是这潇洒恣意的模样,便已教人难以错目了。 顾如许躲在一棵树上,悄悄地观望。 这样的场景,道一句岁月安好也不为过。 怪不得都说犀渠山庄是人人向往的江湖,这样的地方,的确让人流连忘返。 不远处的屋舍下,还挂着犀渠山庄的牌匾,山顶流光灼灼,晃得她眼睛疼,梦中的火海一闪而逝,似乎有些画面与之交叠了。 她缓了缓神,望见不远处的韩清。 他似乎刚与人一人切磋完,披上玄袍,走了过来。 顾如许眼疾手快,从树上跃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拖到角落里。 韩清吃了一惊,没等喊出声便被捂住了嘴,待看清来人,他更错愕了。 “你,你不是那个……” “嘘,别嚷嚷。”顾如许拍了他一记,示意他不要咋呼,待他点头之后,才慢慢放开了他的领子。 “你怎么在这?大师兄说你走了……” “这不又回来了吗?”她四处张望,确信没人留意这边,才向他打听,“沈虽白去哪儿了?他怎么不在一朝风涟?” 闻言,韩清眼神犹豫:“大师兄啊……” “他在哪?” “他眼下还在规仪峰呢。” “规仪峰……那是什么地方?”她追问道。 韩清迟疑片刻,指了指南边的那座山:“那座就是规仪峰,是我师父的住处,也是剑宗宗规收录之所。” “沈虽白去那作甚?” 韩清耸了耸肩:“去那还能做什么,领罚啊。” 顾如许一脸莫名,隔着面具都能看到她眼中的不解:“……他犯事儿了?” 韩清叹了口气:“大师兄想入颜玉楼,可去得太耿直了些,被宗主发现,给拦了下来。” 颜玉楼这地方,她倒是听阿舒提过,江湖上若有哪处能与此生阁一较高下的藏秘处,那便是剑宗的颜玉楼了。 只闻其名,未见其楼,据说这座楼中,藏着大周开国以来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未免祸从口出,此楼在沈遇继宗主之位后,便锁了起来。 未经准许,剑宗任何弟子不得入内,违者严惩。 “大师兄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进去,惹得宗主勃然大怒,愣是罚了一百清心鞭,命大师兄去规仪峰对着剑宗宗碑抄宗规百遍,潜心思过,不抄完不准下山。”韩清直摇头。 “他抄了几天了?”顾如许眉头一皱。 “五日了。”剑宗宗规上千,饶是他被师父罚惯了都不免唏嘘,“咦,我同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是剑宗弟子。” 他忽然反应过来,然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眼前这女子套干净了。 “带我去规仪峰。”顾如许道。 “啊?”韩清一下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盯着她。 “别废话了,带路!”顾如许推了他一把,“还想不想让你大师兄歇会儿了?” “这……”韩清犯了难。 按理说剑宗的宗规,身为弟子不可违逆,带着个外人去规仪峰显然不合规矩,还不晓得这女子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万一闯了什么祸,他如何跟师父交代? 可是大师兄已经受罚多日了,放着不管他也难以安心…… “行了,别磨叽了,去还是不去?”顾如许直截了当地让他选。 韩清咬咬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遮住她的衣裳:“低下头,跟我来。” 他带着她穿过两座庭院,往规仪峰而去。 云禾山规仪峰,山清水秀,碧竹漪漪,乍一看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峰如其名,此处的一草一木似乎都透这一丝不苟的严谨,就连通往山巅的小道都修整得规规矩矩,两侧石灯座齐整地延伸至山顶,十分的干净漂亮。 眼前的场景,让顾如许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眼熟,就好像上辈子曾经来过一般,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画面,隐隐约约的,与之交叠起来,终于成了真切的景色。 “你看什么呢?”韩清见她走走停停,疑惑地问。 她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攀上山顶,便见一座大殿,匾额上书:规仪雅正。 “随我来,大师兄就在殿内。”韩清领着她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别乱走,我师父这个时辰也在。” 顾如许点点头,紧跟着他往里走。 穿过这座大殿,又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的偏殿中,四壁烛光通明,层层累叠的木架上,排着不计其数的蜡烛,烛泪滴落,如结花般悬在木架边缘。 巨大的石碑就摆在殿中央,素纱微微摇晃,牵动着玉珠帘,满堂寂静。 点着烛灯的案前,沈虽白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面前纸笔皆有,他就跪在一块蒲团上,神色平静地抄着上千条宗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