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自从姜老太爷去世之后,姜老夫人就移居到萍竹园中,一般鲜少出府,每日也不过是见见儿孙,日子过的清闲平淡。 “祖母。”姜清筠和姜清时一进屋,先给坐在正首的姜老夫人行礼。 姜老夫人出身淮南侯府,年轻时一直是名动京城的贵女,直到嫁给姜老太爷,风华也丝毫未减。此时她身穿深色暗纹衣裳,遮盖不住她身上的气势和凌厉。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请安的声音,姜老夫人缓缓抬眼,在屋里环视一圈后皱眉,“起来坐下吧。” 谢过姜老夫人,姜清筠刚坐下,婢女还在上茶时,就听见姜老夫人在问她:“身子可好些了?一路上雨多,可有受寒?” 姜清时品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给了姜清筠一个眼神,让她别说错话。 “在乾州时因病休养了几天,之后一路都顺利。让祖母劳心挂念了。”姜清筠说完,姜清时微微松了口气。 姜老夫人点头,姜清筠托人送回来的信她看过,知道人没再出事就行。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问着:“对了清筠,你二婶娘和大jiejie从禅山寺回京了吗?” 顾氏从一进来就知道老夫人迟早要问,此时却又不能开口。老夫人这话是在问清筠,如果她贸然开口,只不过是又亲手把训斥的由头送到了姜老夫人手里。 她眉宇间微蹙,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二婶娘和大jiejie都回来了。只不过大jiejie身子不适,二婶娘就先带着jiejie回去了。” 姜老夫人抬眼,目光直视着姜清筠,眼神中带着威压,似乎是想看透她是否是在说谎。可姜清筠眼神坦荡,笑容甜甜的回望着姜老夫人。 眼神清澈纯粹,却一下刺痛了姜老夫人的内心。仿若想到了什么记忆,姜老夫人有些厌恶地收回视线,她知道大孙女出事,一时间也没得心情在这里聊着,之后没几句功夫就借口身子累了,让顾氏带着两个人回去。 等三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老夫人起身回了内室,“阿堇,你去清婉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记得请个大夫。” * 姜清时去年就已经入了朝堂,去禅山寺的这两日本就是他告假才得以抽身的,此时既已经回了京城,顾不得休息,从老夫人处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礼部。 姜清筠的松筠居里,一切摆设都照常如旧,反而还添了几件新的摆设。 回到松筠居后,顾氏拉着姜清筠坐在床榻边上,仔细打量着她。碍于姜清筠身子弱的缘故,每年都要送她到江南过冬。即便顾氏舍不得,但也不得不如此。 每一次离开,都是长达三四个月的离别。尽管知道到了江南,有外祖照顾着,姜清筠不会出事,但这几个月里,顾氏又无一天不在担心着姜清筠。 “娘,我没事。在江南都挺好的,我还去了乾州,只可惜这次没见到舅舅。” 见顾氏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姜清筠握着顾氏的手,好言宽慰道让她放心,又说了一路上遇到的许多趣事,这才终于逗得顾氏笑了出来。 “你舅母,还是一直在佛堂吗?”姜清筠提到舅舅,顾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话语里满是不确定和担心。 自从当年的事情过后,那边就一直维持着僵局。谁都不肯先低头,结果到最后愈演愈烈,直至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她走时留给杜姨娘的好礼,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舅母那边也应该有动作了。 只不过这些,她暂时都不能和顾氏说。那些本该她背负的,说出来也不过是让娘亲多担心罢了。 姜清筠压下心底的复杂想法,摇摇头,带着几分惋惜,“没有,这次去乾州,我都没见到舅母。” 顾氏叹气,不在纠结于这个沉重的话题,“前几日娘收到了沈府的请帖,正好你也回京。十日后你和娘一起去。” “阿筠长大了,娘能教你许多,但也不能让你一直不出府。”顾氏抬手,把姜清筠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沈府的宴会? 姜清筠一边应着顾氏的话,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寻找着这段记忆。 前世的那个时候,她刚回京城不久,原本无意要去沈家的宴会,结果耐不住姜清婉的要求,最后还是陪同她去了。 也正是那场宴会之后,她声名尽毁,成了一生抹不掉的心结。尽管后来嫁入镇南侯府,她也很少去赴京城中的各大宴会,逐渐将自己隐匿在镇南候的光辉之下。 而姜清婉却在那场宴会上声名鹊起,艳压京城贵女。 那场意外…… 姜清筠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还没清晰起来,她脑袋上就被顾氏拍了一下,“娘和你说的你都记下没有?” 她回神,打发走乱七八糟的想法,身体前倾抱住顾氏的手臂,“娘你放心啦,我一定乖乖的。” 前提是姜清婉不再来招她的话。 第10章 蹊跷 沈家赴宴 松筠居里,连着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顾氏都在教姜清筠看账本,打理内务。这些事情都是姜清筠前世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她上手很快。 以前姜清筠也学过打理内务,只不过远没有现在娴熟。为了不让顾氏察觉出她的异样,在学着核算账本时,姜清筠刻意地放慢了速度。 一段时间下来,顾氏见状也敢放心地将手里的几个铺子交到姜清筠手里,让她帮忙打理着。 “娘,爹今晚还回来吗?”用过晚膳后,檐外的碧空已经被泼成墨色,偶见几点零星的闪烁光点。姜清筠放下账本,往外看了一眼问道。 屋内挑着烛火,顾氏正在一针一线地绣着长袖上的暗纹,“应该不回来了。最近官府事情忙,你哥哥能回来陪你吃饭已经不容易了。” 南楚文武地位等同,学风良好,对科举更是十分重视。每逢科举,朝廷中的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姜清筠的父亲姜承文,时任吏部尚书。上一任礼部尚书刚致士不久,还没人调任,职位仍是空缺状态。而以往一向由礼部负责的科举选拔,便让吏部分了一杯羹。 而姜清时正是在礼部做事,熟悉朝政。 按照前世发展的轨迹,此时离今年的科举的确不远了。四月开考,五月中下旬放榜。 姜清筠低头,昏黄烛火在她侧脸落下阴影。账本平摊在桌案上,可她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集中注意力,去核对上面的账目。 这一场科举过后,是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士迎来人生的曙光,被颠覆的却是他们一家的命运。 想到前世种种,以及后来无端出现在父亲书房里的信件,她的眼神更加晦暗。 “阿筠,该休息了。晚上看账本伤眼睛。” 姜清筠抬头扬声说了一句,刚想要合上账本时,无意间瞥见账本页边处被点了一滴墨,像是有人在抄写账本时无意沾上的。 她眼眸微眯,心下起疑,往后又连续翻了好几页却都没有这抹墨点。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又往前往后仔细核算着账目,都是真账。她凭着直觉,又换了一本账本,按照同样的页数翻看过去。 却发现了好几笔来自同一家商铺的订单。 城西,相宜胭脂坊。 姜清筠默默在心底记下店铺名,在顾氏的再三催促下合上账本,吹灭灯烛回了卧房。 * 沈府宴会当日。 姜清筠一早就被辛夷叫醒,起床洗漱梳妆。在她回京之后,顾氏趁着这小半个月的时间,亲手给姜清筠裁了一身藕荷色衣裙。临走前,顾氏来松筠居接姜清筠,看着她这一身装扮满意点头。 “这次你苏jiejie也要去,娘在前厅不能陪着你,你跟着你苏jiejie,别傻乎乎地又被人欺负了。” 这句话姜清筠听顾氏叮嘱了许多遍,又被姜清时念叨过,早已经熟记于心。心下也有几分无奈。 好像她在父母兄长的心目中,留下的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印象。在外人眼中,便只剩下了好欺负这一个词。 不过也确实,如果不是以前的她不懂反抗,只知道一味的付出和隐忍,最后又怎么会被萧庭言和姜清婉逼到那般落魄的境地。 可既然她回来了,就万不会让自己再走上前世的路。 马车上,姜清筠靠着软枕,闭眼养神,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前世时在这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犹如昨日重现。 * 沈家是簪缨世家,许多人都在朝廷担任要职。而已故的太后,当朝的贵妃更是都出身于沈家。 沈家举办的宴会,更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想来参加的。不说攀附上沈家,至少也要争取在沈家人面前露个脸。 沈府门前的长街上停着不少马车,说是一句门庭若市也丝毫不为过。 顾氏领着姜清筠下车入府后,先带着姜清筠去前厅见人,认过一遍人后,顾氏就让身边的嬷嬷带姜清筠去了后花园。 “玉舒,你终于舍得让清筠出来了。”一位坐在顾氏身边的夫人调侃着,话语里却是说不出的羡慕。 方才姜清筠是第一次正式在众人面前出现,一身气质,亭亭玉立,不见一点怯懦。 “快要及笄才出来见人,莫不是怕挑不到好夫婿”前厅中另一妇人嗤笑一声,颇为不屑。 “婚事上她的意愿最重要。不用将军夫人多担心。”顾氏不疾不徐说着,对妇人这种时不时的挑衅懒得多费心力。 从她嫁人前斗到现在,十几年时间, 沈夫人还没到前厅,在场的人有眼见的绕过这个话题,同顾氏交谈着。也自动绕过了将军夫人。 那夫人气不过,出了前厅吩咐了丫鬟几句,转悠一圈后才又回去。 * 前厅是夫人们闲聊的地方,后花园便专门辟给了官家小姐。 姜清婉来得早,时常出入各种宴会的她,早已经有了许多相互熟悉的朋友。其中以镇南侯三小姐萧婷冉和她最为亲近。 “你这次怎么没带禁步?我刚刚还和想着你来了给她们看看。”姜清婉和其他朋友闲聊着,坐在她身边的萧婷冉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扮,皱眉说道。 姜清婉一噎,眼神闪烁,“走的时候匆忙忘记带了,而且那尾禁步和我衣服不搭。” 萧婷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面色不大好,像是被落了面子的不快。 “清婉,走过来的人是你二meimei吗” 和萧婷冉相处时间久了,她自然能看出萧婷冉的不快,刚想要说些什么挽回的时候,她身边另一位小姐就戳了戳她,好奇问道。 姜清婉顺着朋友的视线看过去,眼睛猛然一缩,下意识握紧双拳,满是警惕和妒忌。 因着姜清筠从前身子弱,顾氏便鲜少带她来参加宴会。京城中的人大部分只知道姜尚书还有个女儿,但见过她认识她的人却是极少数。 那位小姐能问出这句话,也不过是提前听人提起姜二小姐今日要来沈家宴会。而她又看着那人面生。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基本都能听到,一时间竟颇有默契地停下话题,朝来后花园的小路上看去。 第11章 故人 可敢和我对一局? 上身罩一件藕荷色春衫,下身是荼白色长裙,衬得姜清筠更加明媚和娇稚。 她脚上踩着一双藕荷色绣花鞋,随着她的步伐,裙摆处微微摇曳,上面的绣花暗纹也显得栩栩如生。 花亭里,姜清婉回神后悄悄打量着其他小姐的反应,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