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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影像照片都记不太清晰,但邬希能从她现在的动作中看到过去的影子。或许是他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什么威胁,唐绛香跟他坐在一起时并不像个疯子,就像个普通的邻家阿姨,带着贵妇人的气质。 “之前吓到你了,阿姨跟你说声对不起”,唐绛香声音也温温柔柔,不似上次那般要么压抑要么歇斯底里。 “你一定是个好孩子”,唐绛香以手掩唇咳了几声,缓过劲来叹口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从得了病,我见到谁都会害怕,但是见到你居然没那种感觉。” “上次我发病,说了好多秦璟泽的坏话,还怂恿你们分手,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那是我在胡说。我跟他相处不多,他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恶事,我在迁怒他。” 她眉眼间渐渐笼罩哀伤,“他也是个可怜孩子,我不该迁怒他的。” 邬希攥紧水杯,又被烫得松开手,“他在秦家过得不好吗?” “没有人能在秦家过得好,那鬼地方就是十八层地狱”,唐绛香似乎冷笑一声,“你知道我的事吧,秦璟泽应该都和你说了。” 想起她被公公强迫还怀孕生子的腌臜事,邬希有些回避,不想刺激她想起这些,想要开口转移话题,却听见她又问,“那你知道秦璟泽的身世吗?” 秦璟泽的身世不就是私生子?邬希一愣。这也应该是唐绛香的伤疤之一,主动揭伤疤的人真的很少见,正常人尚且不愿回忆痛苦,何况是被痛苦逼到崩溃的疯子。 “我的丈夫叫秦元朴,你应该知道,早些年我们刚刚结婚,也是一对神仙眷侣,就和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唐绛香深陷回忆,慢吞吞呢喃,像是呓语。 “但我身体不好,婚后好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查,查不出毛病,请了有名的中医调理,一直怀不上。” 不是所有高门权贵都执意要生继承人,秦元朴就不是。但在港城秦家,秦老爷子秦学昌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父亲对儿子的施压不止体现在强权,还体现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中。 人是复杂的生物,今天下定决心,明天或许就会改变,婚姻最初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虽没有像贫穷人家那样变成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但也在秦老爷子的干预之下加快腐烂变质。 “26岁那年秋天,秦学昌那个老禽兽把我关在了他房间里。” 唐绛香捂着嘴,脸色惨白,像是要呕吐,但剧烈喘了好久,没有吐出来,继续自虐般地陈述,“我怀不上孩子,是因为他给我吃药,我的中药被他掉包,他不让我怀他的孙子,他要我怀他的儿子。” “那年我丈夫27岁,自那之后我对同房厌恶得不行,所以躲着他,次数多了,他和我吵架,指责我变心,指责我觉得他恶心。我有苦难言,我不敢跟他说,那是他爸爸,我要怎么跟他说……” 邬希眉头紧皱,听着唐绛香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一出丑恶的豪门秘事被摊开展现在他眼前。 诚然,唐绛香是懦弱,以至于直到被逼疯也不敢反抗秦老爷子,连最信任的丈夫都不敢告诉,自然更不敢将秦老爷子送进监狱。但这怨不得她,这出丑事的根源在于秦老爷子,唐绛香是纯粹的受害者。 27岁的秦元朴忍受不了冷漠的妻子,应酬时借着一点酒劲儿被勾引着和陪酒女有了一次。这就是秦璟泽的哥哥秦璟熙的来源。 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有鬼,很快就露出马脚,唐绛香与丈夫的感情出现巨大裂痕,随后争吵不断,秦元朴风流本性有了借口释放,开始频繁在外偷吃。 “他倒是一直把安全措施做得很好”,唐绛香的语气不无嘲弄。 偷吃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但除了第一次留下秦璟熙,就只剩下秦璟泽这么一个意外。秦璟泽还是他的母亲把长期避孕药当成紧急避孕药来吃才意外留下来的。 这些事情秦璟泽不说,邬希就不主动问,不想在不经意间碰到伤疤。从唐绛香这里他才知道秦璟泽的生母是个贫穷打工妹,舍不得打胎钱也不想因为独自抚养孩子而被指指点点,在出租屋生下秦璟泽就直接丢弃。秦家不管,就流落到没有生育能力的季牧权夫妇那里。 “我很害怕秦璟泽,所以上次才那样失态,还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唐绛香诚恳看向邬希,剖白自己。 “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但是身上有股野兽一样的劲儿,眼神是冷的,好像没有一点点感情,我甚至觉得他长大了就是秦学昌那样的畜生。” “后来你们走了,我一个人仔细想想,他对你很好很温顺,眼神也有温度”,唐绛香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我和秦元朴没过上几年好日子,秦元朴和我一样懦弱,你和秦璟泽不像我们,你们不要向秦学昌那个老王八蛋投降。” 祝福或许是半真半假,藏着隐秘的报复念头。邬希知道她是想让他们做反抗者,完成她没有勇气去做的抗争。 他从沙发上起身。茶已经凉了,一口也没喝,他素来不爱喝茶,觉得苦,除非秦璟泽嘴对嘴喂他,或许他还肯吃吃苦。 “改天我再来看您”,出门之前他向唐绛香许诺,真心实意。一个痛苦半辈子的疯女人想要倾诉,他可以做那个倾听的人。 唐绛香的眼里涌出泪水,直直凝视着他,捂着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