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祸水在线阅读 - 第31节

第31节

    这样耗了许久,萧煜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告退,萧煜冲望春道:“去把王妃叫过来。”他顿了顿,又说:“让她自己过来,不许青狄和花穗儿跟着。她一过来,你就带人拿了这两个丫头。”

    望春一头雾水,惴惴愣在原地。

    “拿了之后送去柴房,命孟姑严刑拷打,但是别要她们的命。”

    这不是萧煜第一回 拷打音晚身边的侍女,从前那个谢玄送给她的绣娘便有过此遭遇。

    可毕竟不一样,望春惊骇:“那可是王妃的贴身侍女,殿下,您是不是再想想……”

    萧煜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俊秀面上煞气毕露,轮廓紧绷,似坚冰冷凝,随时会跳起来杀人一般。

    望春一阵胆寒,颤巍巍应下。

    **

    音晚坐在妆台前,由青狄给她梳妆。

    玉背角梳划过她的三千青丝,柔顺到底。

    音晚换了一身素白五彩花鸟纹夹缬缎裙,乌黑的发披散在洁白的裙缎上,粉黛都洗干净,面颊莹白,显得更加玉质清新。

    青狄见音晚郁郁寡欢,将寻出来的八宝赤金凤钗搁下,捡了根墨绿缎带给她将发束住,温声哄道:“姑娘,你今天也累了,睡一会儿吧。”

    音晚点头,刚躺到拔步床上,望春就来了。

    他在绣帷外回话:“殿下想见王妃,让您去前殿。”

    音晚抓着被衾绸面,纤秀的手指越收越紧,直至抓出一道道褶皱,霍得坐起身,冷声道:“待我琯发梳妆。”

    望春犹豫了少顷,低声道:“王妃还是快些去吧,勿要让殿下等急了。殿下不拘小节,又知道您玉体欠康,不会在这上面为难您的。”

    音晚觉得今日望春很奇怪,好像有什么妖魔在后面追赶着他,透出一股难言的、微妙的仓惶胆怯之感。

    音晚莫名有些不安。

    她听人忠告,没耗费时间挽髻匀妆,只在缎裙外系上披风,就要走。

    刚走到殿门口,望春弓身道:“王妃,殿下只让您一人去,青狄姑娘和花穗儿姑娘得留下。”

    青狄自是不肯,她总觉得今日之事淮王看似高拿轻放,但如此大度根本不是他的作风,定然是有要折腾人的后招。

    她不放心音晚,却见望春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道:“殿下的命令,王府中无人能违抗,姑娘若真为了王妃好,还是勿要忤逆。”

    话说到这里,音晚有些明白过来了。萧煜定然是气不过今日的事,想跟她秋后算账了,又嫌青狄和花穗儿碍事,故而让她自己去。

    也罢,是祸躲不过,自己去也好,省得连累旁人。

    音晚安抚了两个丫头几句,独自去找萧煜。

    她推开殿门,一眼便看见萧煜独自站在窗前,稀弱的天光透过窗棂落到他身上,投射出颀长的影子,竟显出几分凄然落寞。

    听到响动,萧煜回过头,目光极淡极寡,看着音晚,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音晚坦然迎上他的注视。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萧煜面无表情道:“喝药。”

    音晚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见光线暗昧的角落里,一只白釉瓷碗搁在红木雕漆云缡桌上,还冒着热气。

    她站着未动。

    萧煜道:“皇兄没给我解药,但给了我一张方子,我让御医和外面郎中都看过了,他们说方子没问题。”

    音晚走过去,抬起瓷碗,仰头一饮而尽。汤药的苦涩在唇舌间漫开,她微皱眉。

    萧煜一直等着她喝完了药,才说:“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严西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第二,你和我成亲前与他到哪一步了?第三,他回到长安后,你们有没有私下里见过?”

    他瞳眸幽黑,一眨不眨凝睇着音晚,语气加重:“想清楚,想好了再说,我要听实话。”

    第33章 晋江独家,禁止转载

    音晚闹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直觉没发生什么好事。萧煜那暴躁乖张的性子,越是平静时,越是在酝酿着大风雨。

    犹疑间, 他已从窗前走到了穹柱边, 身上还穿着刺绣赤鷩的华美章服, 玄衣赤襟,影子沉沉落到音晚身上。

    音晚强按捺下心底的不安,道:“我也不知他从哪里来,从我记事起, 西舟就在我们家。至于到哪一步……没有哪一步, 若我与他真有些什么, 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早在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日就远走高飞了。”

    萧煜紧盯着她,面色无澜, 只道:“你还没答完。”

    音晚略有些迟疑。

    她私下里见过,在小别山。当时她犯病被送进山洞, 严西舟和曲神医已候在那里了。

    后来, 一直到她和陈桓走, 严西舟都躲在山洞里未露面。

    萧煜应当是不知道的罢,可他又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极短暂的时间里,音晚想过,既然自己的病萧煜已经知道,那就没什么可瞒的了。当时父亲在,常世叔也在, 甚至还被借口寻来的韦春则看见过,既瞒不了萧煜,也无瞒的必要。

    因而她直言:“见过。”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这两个字甫一出口,萧煜瞳孔骤缩,看向她的目光凛寒至极。

    “什么时候?在哪里?”

    音晚道:“小别山,我去找哥哥的时候。”她想了想,补充:“父亲担心我的身体,让西舟带了一直医治我的郎中过来,当时还并未向你透漏我的病情,所以是隐秘行事,未曾让西舟露面。”

    话说到这里,听上去一切皆合情合理,无比坦诚。

    萧煜的目光寸寸游移于音晚的面,想看出些破绽,哪怕一点点遮掩心虚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双眸清冽如水,一望到底。

    这样一个看上去纯澈干净的姑娘,一个奉行圣贤礼教的姑娘,一个家规森严的世家姑娘,真的能干出那般龌龊的事吗?

    萧煜的心有些松动。

    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或者……阴谋?

    他弯身坐下,问:“你的坠子呢?”

    音晚微愕:“什么?”

    “那条你经常戴的白玉髓坠子,怎么今日未见你戴?”

    音晚抚着没有任何配饰的胸口,有些茫然道:“我弄丢了,去小别山那日我犯过一次病,精神一直恍惚,晚上你又……总之就是丢了,我找过,可是没找到。”

    萧煜看了她一阵,把一直攥紧的手挪到身前,五指张开,砰然掉出一颗坠子,白玉髓桃心缀在银链下,光泽冰莹,细腻剔透,正轻微转动着。

    音晚惊诧:“怎么会?”

    萧煜望着她微笑:“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吗?在严西舟的卧房里,在他的床榻上。”

    音晚脑子里“轰”的一声,震得她发懵,她看看萧煜,再看看他手中垂落下来的玉坠,于迷茫慌乱中摸到一丝关窍,今日种种怪异都有了解释。

    她的声音微颤:“我没有。”

    萧煜抬起凤眸,眸色幽深,凝望着她,慢悠悠道:“我盘问过护卫,暂且寻不出什么破绽,这东西是你的贴身之物,那些外院的男人们连见都未见过,更没可能用它做什么文章。自然,我是愿意相信我的晚晚,只是此事事关你的清白、我的尊严,总得证明一下。”

    音晚只觉思绪纷乱,像被酽酽沉雾裹挟其中,既屈辱难堪,又乏力失措。她静默良久,强逼自己静下心神:“你告诉我来龙去脉,我自己查,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算她费尽心机想与萧煜和离,可绝不能接受这样污损贞节的一盆脏水!

    萧煜却笑了:“这些事我会去做,眼下有另一件事要你做。”

    音晚怔怔看他。

    “你书信一封,我派人送给你父亲。”

    音晚问:“写什么?”

    萧煜道:“让他把严西舟交出来。”

    音晚没忍住,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后退半步,离他远些,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萧煜眉宇间若笼着一团寒雾,偏笑意温润:“总得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他像盘踞山林里慵懒霸气的猛兽,信意谈笑间露出了森白的獠牙,随时准备吸血食髓。

    音晚的心跳加剧,沉入无边的恐惧中,她摇头:“我是清白的,不需要任何人为莫须有的事付出代价。”

    萧煜道:“可是我需要。”

    他在等音晚来时想过了,不管私情是不是真的,只要让他把严西舟杀了,只要世上再没有这个人,哪怕音晚真的曾经三心二意过,那也无妨。

    谁让她是他的晚晚,只要她知道回头,记得谁是她的夫君她的天,那便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被原谅的。

    想通了这些,他看向音晚的目光愈加柔和,甚至起身走到书案前,揽起氅袖,亲自为她研墨。

    音晚断不可能写这样的信,更加不能因为这样可笑的事去牺牲西舟的性命。

    她连连后退,恨声道:“你命人把我看得那般严实,我连院门都出不去,如何出去与人私通?这么多天,只去了一趟小别山,那陈桓寸步不离盯着我,我能干什么?”

    “萧煜,你给我泼这样的脏水,你混蛋!”

    她嗓音尖细,像杜鹃啼破了喉咙,哀怨又凄惨。

    萧煜磨墨的手一顿,抬头看她,唇边笑容渐渐冷却:“你写还是不写?”

    “不写!”

    音晚怒气翻涌,胸膛起伏,纤细的身躯阵阵颤抖。

    萧煜放下墨条,道:“这么说,你是舍不得严西舟这条命了?”

    “萧煜,你是不是疯了?”音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为了这么件未经查实的事,你就要去要一个人的命?如果是有人蓄意为之怎么办?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萧煜从书案后绕出来,逼近音晚,冷声道:“我说过,我不喜欢你维护他。”

    “我要是不维护他,就要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杀了!”音晚步步后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他心狠手辣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萧煜将音晚逼到墙壁,看着她再无退路,握住她的肩胛,凑到她耳边:“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胆敢肖想我的女人,不管你和他清不清白,他都该死。”

    音晚仰靠在冷硬的墙上,蓦地笑了。

    萧煜正低头想亲一亲她,闻到声响,动作蓦然顿住,歪头问:“你笑什么?”

    “你说嘉猷门之变是你不得已为之,若有的选,断不会走这条路。得了吧,你本就是这样的人,嗜血狠戾,杀人如麻,风评不曾冤你。”

    音晚说罢,抬头看他,面上尽是讽意:“你以为你爱我吗?不,这不是爱。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物件,予取予用,而不必去顾及这个物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