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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监出去,片刻之后又进来,如是再三,肃安帝差点要把书案都掀了:“谁再来为他传话,就拖出去砍了!” 这下连宋太监也不敢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 鸿胪寺的官员从御书房中出来,弓着腰从贺成渊的身边走过去,之后,里面再没了动静。 天空倏然炸响了一个焦雷,雨水“哗啦”一下从天而降,这是开春的第一场雨,下得又急又快,一起势就是倾盆,后面也不见小,一阵跟着一阵,一直下到了天黑。 御书房中掌起了灯,明亮的灯光从门窗透了出来,在黑暗的夜雨中,显得那么刺眼。 贺成渊沉默地站在那里,暴雨如注,他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砸在他的脸上,流过他的眼睛,而他的目光始终是冷漠的。 雨水渐渐地在他身下积成了水洼。 宫人守在禁庭外,宛如雕塑,远处,廊阶下挂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光影飘忽不定。 肃安帝是个勤勉的帝王,很久以前,他习惯在姬皇后的含光殿中处理各类政务,自从姬皇后走后,他就移到了御书房,经常忙到深夜,今天亦是如此。 他从御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内廷二更的梆子声正好从远处传来,夹杂在风雨中,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模糊的黑暗中,贺成渊的身形高大而刚毅,在这滂沱大雨中,坚硬如磐石,仿佛永远不会动摇。 肃安帝停住了脚步,隔着雨,他望着石阶下的贺成渊。 他的长子,容华耀眼,即使在这风雨如晦的夜里,依旧灼灼夺目,宛如天神一般,他见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人能比他的长子更出色。他因这个儿子而骄傲、也因这个儿子而……恐惧。 肃安帝无法忘记当初姬扬霆在他面前拔刀而出时,他惊惧的心情,他是天子,却震慑于一个臣子的威势,他对姬扬霆屈服了,答应了姬扬霆所请,但从此,他与姬家背心离德、再无转圜。 姬扬霆已经死了、姬长河也死了,肃安帝本以为这世间再无人能令他忌惮,直到,他的长子慢慢地长大zwnj;,变得越来越像姬扬霆。 骁勇强悍,铁血冷情,长剑所指,万军从其号令,就如同当初的姬扬霆一般。 肃安帝慢慢地走了过去,在贺成渊面前停下了。 身后的宫人为肃安帝撑着黄盖伞,雨水顺着伞沿滴下,落到贺成渊的头上。 贺成渊抬眼,父子二人目光相触。这个夜过于黑了,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神,而这么近的距离,肃安帝发现,这个儿子如今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肃安帝的心里生出了一股恼怒之情。 “汝,所求为何?”肃安帝冰冷地问道。 第42章 帝京词17 半夜三更来求婚 贺成渊的声音还是平静的:“求父皇收回成命, 勿以方氏女子和亲回纥。” 肃安帝冷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吓退了回纥王子,还把朕的旨意都压下去了,你还用得着过来求朕?朕看所有的事情你自己都可以主张了,要朕何用?” 贺成渊微微地低下了头:“儿子有罪, 请父皇宽恕。” 他不称“儿臣”, 肃安帝的反而平和了一些, 他的目光注定贺成渊:“太子, 你现在见了朕也不跪了吗?” 贺成渊终于后退了一步, 单膝跪下, 但他的腰身依旧笔挺, 带着桀骜不逊的意味。 “儿臣, 欲娶方氏女为妻, 请父皇肯首。”在哗哗的雨声中, 贺成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 而肃安帝只是冷冷地回他:“若朕不同意呢?” “肃安十五年春,儿臣平济南府之乱, 收复济南、庆州等四城,肃安十六年冬, 儿臣征讨怀王, 解东都之围,肃安十八年秋,儿臣东征高句丽,将平岭山纳入我大周辖下,而去年,儿臣大败匈奴,令其不敢再行南犯。”贺成渊慢慢地说给肃安帝听,“还有许多小的,儿臣就不一一说了。” 天上倏然划过一道闪电, 照亮了肃安帝的脸,凌乱的、青白色的光影中,帝王的面容显得有几分可怖。 雷声在更远的地方响了起来,轰轰隆隆。 “太子,你这是在居功自傲吗?” 贺成渊依旧不紧不慢:“儿臣并无此意,但是,儿臣犹记得,从高句丽归来之时,父皇问过儿臣,想要什么赏赐。” 肃安帝一时为之语塞,是的,他记起来了,那一年,贺成渊大败高句丽,令高句丽王亲至长安跪拜称臣,群臣朝贺,齐齐称颂陛下英武、大周国运昌隆,肃安帝倍感光彩,顺口问了一句贺成渊想要什么赏赐。 那大抵不过是个面子话,贺成渊果然也是推辞不受。 谁能料到这逆子今日提起这个。 远处的雷声未歇,一阵一阵地在天际滚来滚去,并不很大声,却格外沉闷,仿佛砸在人的心上。 “儿臣用这些功劳,难道不能换一个自己想要的妻室吗?”贺成渊看过去恭敬而诚恳,若不是肃安帝了解这个儿子,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是顺从的。 “太子!”肃安帝严厉地喝了一声,但旋即,他的声音又和缓了下来,“你若对朕忠心,当知避嫌,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女子,你却偏偏看中顾铭的外孙女,你想干什么?要和朕当面叫板吗?” 雨下得很大,劈头盖脸,在这大雨中,贺成渊的嘴角却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她而已,她对我好,不因我的身份、不因我的权势,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已,在她面前,我不是太子,我觉得很自在,看她一眼,我的心就会快活起来,父皇,您懂我吗,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