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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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桓羿才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桓衍会被这么一个东西影响,为什么甄凉知道这东西对桓衍有用? 甄凉从前所谓的“坦诚”,显然还隐瞒了太多的事。 这个问题太过吸力,甄凉一时语塞,最后索性耍赖,“……此事我暂时不想说,殿下别逼我。” 桓羿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着甄凉,似乎随口道,“你不想说,我自然不会逼迫你,不过总有人会说。改明儿我就去弄一块父皇母后的灵位,同样随身带着,也给陛下看看。” 甄凉闻言面色大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他。 虽然她最后按捺住了,什么都没说,但桓羿已经通过她的表情,都看懂了。 “是母妃,对吗?”他问。 桓衍这样的人,对别人的生死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人,本没有几个,而他亲眼看着死去,又能令他如此耿耿于怀,甚至当众失态的,还有谁呢? 只要知道宸妃并非自愿殉葬,要堪破这个谜题就不难了。 其实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是,似乎并不太意外这个答案。但甄凉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勉强保持平静的情绪却骤然崩溃,鼻尖一酸,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了。 他已经看不清桓羿的表情,只听他似乎调侃一般道,“怎么又要哭?你的眼泪也太多了些。” 甄凉连忙抬手捂住脸,不让自己露出难看的表情。 但下一瞬,她就被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桓羿在她耳边轻轻叹息,“算了……好像你每次哭,都是为了我。” 甄凉再忍不住,靠着他失声痛哭,将那些隐秘的情绪都发xiele出来。她的确是在为他委屈,身为天潢贵胄,他本该一生都生活在锦绣堆里,无忧无虑,然而命运如此残酷,给了他世间一切好的东西,却只为了毁灭给他看。 怎么能不委屈? “好了。”过了一会儿,见她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桓羿才扶着她在床上坐下,道,“现在该告诉我了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甄凉才开口,“宸妃娘娘自尽时,用的是匕首,血溅到了先帝的灵位上……大概是场面太惨烈,所以桓衍后来就闻不得血腥味,见不得灵位了。” 她说得含糊又简洁,一语带过,因为不愿意让桓羿去想象太过具体的场面。 即使如此,桓羿也觉得呼吸艰难,半晌才问,“这也是我告诉你的吗?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桓衍亲口说的。”甄凉道,“后来……摄政王开棺验尸,尸身上有七处刀口。” 那时甄凉还没有入宫,后来听说之后,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心脏窒闷得厉害,很难想象桓羿当时乍然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也是这一世她愿意逐渐将消息透露给他的原因,提前知道了做好心理准备,总比将来突然从敌人那里听说一切要好。 就是知道桓衍的这个毛病,所以桓衍先后将莺美人和陈美人收入宫中之后,甄凉就为自己准备了这么一块牌位。 她并不希望会有用上的那一天,但这种事不由她的心意,总要未雨绸缪。 其实她也知道,未必一定要剑走偏锋,因为桓衍不一定会对她怎么样,但甄凉不敢赌那样的可能。如果让桓衍将要纳她的话说出口,她不愿意,就只剩一死了之这一条路了。 无论是她还是桓羿,想来都不会愿意接受这个结局,所以在那之前,她就主动堵死了桓衍开口的可能。 这个未亡人的身份果然好用,虽然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也彻底解决了一个隐患。相信将来桓衍都不会再想听到“越王身边的女官”这个人了。 甄凉已经渐渐止住了那种剧烈波动的情绪,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跟桓羿提起自己的打算,就突然听见他道,“阿凉,你出宫去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本因为机会难得,甄凉还依恋而不舍地半靠在桓羿身上,听到这句话,霍然直起身,不敢相信地看向桓羿,“殿下说什么?” “我说,你出宫去吧。”桓羿显然并非一时冲动,条理清晰地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留在宫中,皇后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必然要处罚你。既如此,倒不如直接被逐出宫,也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 “殿下请听我说!”见他神色肃穆,显然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办法,甄凉急了,连忙道,“皇后娘娘这边是可以争取的,她今日将我保下来,就是已经跟皇帝离心的表现。我如今不方便回到殿下身边,倒不如留在皇后那里,正可以将她拉拢过来。” “怎么这么着急?”桓羿故意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将来也是要出宫的。如今你不过提前一阵子出去,在外头打点一切,等着我出去。若是留在宫中,又不在我身边,将来再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甄凉只心动了一瞬,就摇头道,“正因为殿下要出宫,才更要留个人在宫里。否则将来宫里宫外的消息传递,必然会受到影响。” 出宫样样都好,只是宫里的消息传递不会像从前那么方便了。只凭如今种下去的那些钉子,没有人居中策应安排,很难将他们组织起来。 原本要留个人在宫里,还有些扎眼,但如今自己趁此机会离开和光殿,不管是留在六宫局还是去万坤宫当差,都可以正大光明留在宫中,帮桓羿将这些事情担起来。 可桓羿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宫中? 今日发生的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刺激。处在弱势的人,再怎么小心谨慎,总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若不是甄凉自己警醒,今日的结局只怕会很难接受。所以他更不愿意让甄凉再置身危险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道,“宫外也有许多事需要你打理,宫中的事,可以交给别人。” “可是……” “甄凉。”桓羿打断她,“我现在很后悔,若四年前的我不是那么没用,若我早一点承担起这份责任,也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母妃不会死,我们母子不会天人永隔。可不管我多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改变。” “殿下……”甄凉又想哭了。 “所以……”桓羿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珍惜地触碰了一瞬,“阿凉,别让我将来后悔。” 激荡的情绪如同海浪般在她的心底翻涌,但是这次甄凉忍住了,只是死死地咬着唇。 她不认为桓安这回对付她,是因为发现了桓羿的弱点,因为就连甄凉自己也不知道,桓羿究竟将她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桓羿要出宫,所面对的是艰难险阻、危机重重。在这样的时候将她打发走,是因为她是投鼠忌器的那个“器”,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妨碍到桓羿的计划。毕竟桓安和桓衍都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未必不会再利用一次。 甄凉不想让桓羿自己去面对这些,可是更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他。 “好。”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努力摆出平心静气的样子,“我走。” “好了。”桓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尽力轻松地道,“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你这是什么样子,倒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出了宫才有你忙的,将来的越王府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看你了。” “我知道。”甄凉也迅速整理好了情绪。 桓羿的战场不光在后宫,更在朝堂。这么一想,自己出宫之后,放开了手脚,说不定更能帮助他。 …… 第二日桓羿就去求见了皇后。 “你倒真是稀客,”皇后见了他,故意道,“若不是你身边的人出了事求到我头上,我只当你是连万坤宫的门往哪边开都忘了呢。” 她现在已经彻底转变了心态,再看桓羿这个弟弟,心情也颇为复杂。 “皇嫂就不要埋汰我了。”桓羿求饶,“明明是怕扰了皇嫂的清静,才不敢过来打扰。若皇嫂不弃,那往后我就真要时常走动了。” “那就常来,下次再忘了,本宫可不会这么轻饶。”皇后说。 彼此都话里有话,只是浅浅的试探,但是彼此都很满意这个结果。 桓羿这才道,“今儿实在是愧对皇嫂,若不是我身边的人不成器,惹恼了皇兄,也不会让皇嫂为难。不如尽早处置了此事,皇兄那里也好交差。” “哦?依你说,此事该怎么处置好呢?”曹皇后问。 桓羿道,“自然是秉公处理。” 曹皇后抬手点了点他,“滑头!”要是真的秉公处理,那宫规里可没有相关的规定,既然没有规定,那甄凉也就不算犯事。而且宫中,私底下供奉亡人的,也不单是她一个,只是没人像她那样带着牌位到处跑就是了。 所以这种事是不能深究的,如若不然,所有相关的女官都处理掉,皇后手底下该没人办事了。 而且,要说甄凉有什么错,那就是因为此事,惊了皇帝的圣驾。 可堂堂天子被一块牌位吓到,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话。 所以这件事要处理,只能大事化小,有限度地追查一下即可。皇后看了桓羿一眼,道,“你特特走这一趟,总不会是为了让本宫秉公处理的。若再不说,本宫当真处理了,你可不要后悔。” 桓羿只好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我想着,她们抛家别业地进宫,也是可怜人。如今犯了事,再留下来也不便,不如遣送出宫便罢了。” 皇后这回是真的惊奇了。 她本以为桓羿是来求情的,怎么现在看来,竟真是个“秉公处理”? 要知道,就连她都没打算把人赶出去,只预备小惩大诫而已。毕竟甄凉一直在冯司膳背后为她出谋划策,对皇后来说也是个可用的人才。她以前顾虑甄凉,怕她被皇帝看中,如今倒没有这样的顾虑了,说不定可以重用。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自家人知自家事,外头的人不知道就罢了,她还不清楚吗?这宫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还真当人人都愿意来不成? 桓羿想把人送走,说不得真是为了甄凉好。毕竟她还这么年轻,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将年华都蹉跎在这深宫之中,才是可惜。 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个处置极妙了。 若真说起来,将人遣送出宫,皇帝那里自然是更好交代。因为无论谁来看,这都是很重的处罚。 昨日事发之后,皇后已经叫下头的人去清查,宫里的女官数目不多,具体的情况也早就已经报上来了。这会儿她也不跟桓羿绕圈子,直接道,“宫中还有两个女官也被查到过私底下祭祀,在宫中如此行事,毕竟不妥,就将她二人与甄掌赞一道遣送出宫吧。” 言下之意,查出来的就这两个,没查出来的,自然就不必追究了,只要以后也查不出来,自然相安无事。 而有另外两人一同被遣送出宫,也就不显得甄凉独特,不会惹人注意了。 这显然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桓羿也没什么可补充的地方,便点头道,“就依皇嫂所言。”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曹皇后便也没有耽搁,又过了两日,甄凉和另外那两位女官,就一同被遣送出宫。因为时间紧迫,她们只来得及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甚至没怎么跟熟悉的人道别,就匆匆离开了。 说来也巧,桓衍这时也想起了甄凉。倒不是他对甄凉还有什么想法,自从看到那个牌位之后,甄凉已经彻底被隔绝在了他的“食谱”之外,绝不会再生出任何绮念。 只是这件事太过离奇,若不是桓衍确认当时只有自己和宸妃二人在场,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此事,他都要以为甄凉是知道了自己的隐秘,所以故意这般行事了。 还有皇后,来得也太凑巧了些。 虽然她后来说出来的理由是十分充足的,但桓衍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而且作为上位者,这种多疑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他觉得可疑,就几乎可以定罪了。 所以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越想越是生疑,这日就索性去了皇后的万坤宫用膳,顺便询问此事。 哪知皇后听他提起来,却是态度如常地道,“正要向陛下禀报,后来臣妾清查后宫,才知道从前就有女官私底下在宫中祭祀,被人拿获。只因她们是在节日里祭祀家人,宫规之中又没有说过不许,所以当时并未惩戒,是臣妾疏忽了。如今那两位女官都已经被找到,臣妾想着,须得立个规矩,才好叫其他人心生敬畏,就决定将这三人遣送出宫,再不录用。” “人已经走了?”桓衍有些吃惊。 曹皇后道,“这是宫正司那边安排,臣妾并不知具体情形,可要叫人过来问问?” 见桓羿点头,她就让人请来了宫正司的宫正,然后得知三人今日一早才刚刚出宫。 这个时间也有些巧合,可皇后不会知道自己今日会来问。而且后宫中的事,皇后从未懈怠过,倒是每次都处置得十分及时。这么想着,桓衍心中的怀疑淡了一些,又问起宫里其他事。 果然皇后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那天他顺口说的,给张婕妤晋位,让陈美人搬到清凉殿偏殿的话,皇后也已经安排停当,连两位嫔妃都已经搬完家了。 这下桓衍更是怀疑尽去,反过来怕自己多提当日之事,让皇后察觉到什么,便暂且将此事搁下。 …… 明面上,桓羿如今虽然常常出宫,但是在宫外是没有正经住处的。 他每次出宫都是跟那群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不是在酒店就是在花楼,天黑前一定会回宫,也不需要住处。 不过既然要在宫外经营势力,自然不可能真的没有。只是明面上跟他没什么联系,都是私底下置办的而已。所以甄凉出宫之后,很快就顺利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处幽静的院子,地方稍微偏僻了一些,所以占地很广。明面上,他属于某个已经离开京城的家族,如今租给外地入京的行商居住,而实际上,留在这里的人,负责的也确实是商业上的事。 甄凉到了这里,稍作休整,便开始了解桓羿在宫外的事,准备将这边的事情都管起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才多长时间,桓羿竟然就已经置办起了好大的一份家业。都知道培植势力需要金钱和资源支持,所以他现在手里的势力虽然松散,而且大都隐在暗处,但也着实不可小觑。 而且她也才知道,除了给那群纨绔子弟献上的粮食之外,这几个月里,桓羿还囤了好些酒水。 这年头粮□□贵,酒就更贵了。所以每年用来酿酒的粮食,朝廷那边都是有定数的。譬如京城之中,只有几家正店有资格酿酒,其他小店都是到正店买了酒,然后再拿回去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