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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家长会是我爸来开,话说入冬了,煤厂的工作应该更忙才对,可最近他闲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多。虽然老妈电话里从来不说这些,但我知道煤厂效益不好,老爹岁数大了,如果公司要裁员,老爹估计就是第一批。 那时候人真的是穷怕了,用砸锅卖铁来形容那段煎熬的日子都不足为过。当年老妈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老爹平时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就躲在阁楼里抽了很久很久的烟。后来连我去学校他也没出来送。 十六七岁经济还无法独立的我,也算不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于是我在车上当着那么多陌生乘客的面,哭得稀里哗啦。苏泽就坐在我旁边,我把他整个袖子都哭湿了他也没说过一句安慰我的话。 现在想起来也挺瞧不起自己的,可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念书又能做什么呢?难道真去工地上搬砖吗?所以后来老爹去世,我就一直在想啊,他就算晚走一年也好啊,至少我能用自己赚的第一笔工资给他买条中华烟抽抽。 老妈总和我抱怨,烟就是他的命啊,不抽他会死的。如果可以,我真想用烟给他续续命。 “臭小子!”老爹一声怒骂吓得我一抖嗦,“这上面名字谁签的啊。” 走廊里都是学生,我怕叫人瞧见了看笑话,赶紧把老爹拉到楼梯口。 我看了看,老爹指的是分科表上他自己的名字。 “我签的。” 果然,我脑门上立马就挨了老爹一记揍,疼得我直叫唤,“爸!这是学校不是家里,给我点面子啊。” “谁让你签的啊,人家古老三都说了,你数学不好就应该选文科,赶紧给我改了。” 老爹不识字,也不知道要改哪,拿了笔叫我自己改。 “不改,人家苏泽都选的理科,你不是总让我学他嘛。” 老爹自觉理亏,语气也缓下来了,“好了好了,这个不用学,改文科晓得了吧。” 文科我肯定是不会改的,好不容易和苏泽一个班,哪有再分开的道理。老爹今天就算是要把我打傻在这里,我也坚决不从。 “其实理科的专业优势更大,现在好多学校只招理科生。” 我虽这么哄,可老爹也还是不肯听。他说我再不改,就让古老三给我改。我俩说着说着就这么吵起来了。 后来还是苏爸爸,他估计是来找我爸开会去的,结果在走廊里看到我和老爹正吵得凶。苏泽也跟在他爸后面,看到我爸时喊了声叔叔好。 老爹听了可开心,正要打我的手也放了下来。 “阿泽啊,你阿姨煮了点栗子,捂在淼淼被子里了啊,回宿舍拿了吃。”老爹揪着我的耳朵,“别叫他一个人都吃完了。” 老爹交代完就先和苏爸爸开会去了,分科表的事他说等回来再和我算账。 且不管这些,我叫上苏泽回宿舍吃栗子。这栗子啊生吃都甜的很,更何况是老妈用糖水煮的。我们这的人大多都嗜糖,可苏泽就不大吃甜的,所以老妈总会给苏泽单独煮一份没放糖的。 也是奇了,这冷的天,老爹一两个小时的公交,盒子打开来居然还是温热的。这大概就是父母对我们的爱罢,就算家里再困难,也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饿着冻着。这个道理,我要是早十年明白就好了。 如今重回到曾经年少轻狂的年纪,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 一份糖水栗子都能叫我吃出这么多感慨,老妈怕是在汤里下了什么浪子回头的迷魂药,喝了眼睛痒鼻子酸嘴巴涩。 苏泽见我碗里的栗子快吃完了,又把他的分了点给我,问道,“你大学要选什么专业?” “英语啊。”我想也没想回道。 苏泽手里的动作明显一顿,许久才道,“我选文科吧。” 他声音不大,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吃栗子吃着壳了?脑子崩坏了?”我骂他,“你选屁个文科啊。”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但成大事者不能沉溺于这些儿女私情。就像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苏泽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天才数学家,可他却辜负了所有人包括他父亲。一个人钱再多也只能花一辈子,但创造知识的人却能世世代代被后人歌颂。 苏泽当年是为了谁回国,我不敢猜测更不敢奢望,因为他毕竟还是娶了殷书桐。也许在这一世他也不会成为大家想要的样子,但至少要为自己而活吧。我不需要他为了我改变或者放弃什么。 “苏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觉得我选理科就考不上北大了?” 苏泽实力吐槽,“你选文科也考不上啊。”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像去菜市场挑白菜一样,让我在清华北大里随便选一所学校,现在终于知道我考不上了? “我想你跟我去北京。”苏泽说。 我难得从苏泽的眼神里看到一点类似期待的东西,可我却没办法答应他。苏泽有他的路要走,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所能做的,只是让两条路通往一个终点罢了。 分科表我是不会改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三年前刚回来那会比起来,我可能比三十岁的自己思想还要成熟。 老爹那边,我已想到办法去劝。学习这块,我从小到大老爹最听的恐怕还是古家人的话,否则我当年的高考志愿老爹也不会让古森给我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