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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可说

    祁道长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坐在屋外休息,说来也是神奇,六月酷暑,烈日在苍穹悬挂,这山上的温度反倒不显燥热,照在身上感觉跟冬日阳光一样,暖和和的异常舒服,让人哈欠一个接一个,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一下。

    王妈不在身边,老夫人让她先回房休息去了,也顺便一个人好好静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没有迈不过去的坎,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了,想开想不开又能怎么样?难道还就不活了么?

    张曜带着张彪张虎兄弟俩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孙媳妇还在,只是躲在屋内不出来,老夫人也不在意,清河赵氏毕竟是百年望族,家中门风森严,这日夜熏陶培养出的嫡女,肯定和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不一样,也是能够理解的。

    “老夫人,祁道长来了。”

    张仁从外面走来,身后跟着祁道长,两人一前一后,老夫人见状动了动身子,旁边丫鬟急忙搀扶着,迎了上去。

    “张老居士,我来是为了告诉你,真人已经准备好了,后日申时还请带着张少爷和新婚夫人到大殿,拜过玄天上帝法尊神像,我们便可开始。”

    虽是心有准备,不过听到这个消息后,老夫人依旧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已:“仁儿,快快,快给祁道长倒杯茶,”只是说完后才猛然想起,这里是霞飞山不是张府,她才是人,想到这里,又连忙对着丫鬟说道:“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把屋内的瓜果端出来,让祁道长尝尝。”

    “老夫人不必如此,”挥了挥拂尘,祁道长后退一步倾了倾身子:“贫道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张老居士休息了,”说完转身就走,浑然不给一丝开口挽留的机会。

    “寄母,”走到老夫人身边,张仁搀扶着她重新坐下,也不在意,顺势直接蹲在了地上,笑着说道:“祁道长是位得道高人,跟上清观的那些道士是万万不一样的,些许瓜果不肯收很正常,寄母应该清楚才对。”

    “我当然知道,”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眼这个继子,四大管家中,张仁是不同的,都言四位管家是张老太爷收养的继子,对也不对,准确来说,只有张仁才勉强算得上是,张仁的父亲和张老太爷从小玩到大,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铁瓷,他两岁那年母亲早早病故,那时恰逢显哥儿出生,老夫人见他可怜,便带到身边养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着养育之恩,故而他私下里称呼老夫人为寄母,至于其他三位管家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看到张仁两鬓花白的头发,老夫人心中不忍,虽不是亲生的,但终究抱过他喂过他养过他,看着他慢慢长大,人心都是rou长的,张仁这些年过的有多痛苦,她心中清楚的很,也劝过也骂过甚至还恨铁不成钢的打过他,但到最后,还是一手张罗着为他续了弦,等到明儿出生,这消沉的意志总算是退了不少,只有希望,人总能一步步挺过来。

    “仁儿,这些年苦了你了,”老夫人一脸感慨道:“显儿和你寄父走后,这个家全靠你一人撑着,我这个老太婆什么忙都帮不上,有时候想想,要是没了你,咱家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寄母,您这是折煞孩儿了,”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张仁摇了摇头,没什么苦不苦的,早已经习惯了:“这本来就是孩儿应该做的事情。”

    “快了,再等等,等过两天曜儿的病就能痊愈,你身上的担子也能放下一些,回头再选一个好日子,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再请一些乡绅宿老做见证,一定要把明儿入谱之事办的风风光光些。”

    听到这话,张仁有些哭笑不得,老夫人是一片好意,只不过他可不能答应,这见证人是要有,但也不用兴师动众的劳烦知府和通判两位大人,要是当真这么做了,面子一时倒是大涨,可他张仁就彻底把人得罪死了,事后免不了还会被两位父母官记恨于心,怎么想都不合算。

    “寄母,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老夫人哪能猜不透他的想法,叹着气道:“仁儿,这是你应得的,阿母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寄母,您已经为孩儿做了很多了!”不想再说下去,张仁急忙岔开话题道:“对了,等少爷病好了,那几个丫鬟小仆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这段时间,她们没惹出什么乱子吧?”

    “这倒没有,当初为了怕她们控制不住嘴巴胡说,我直接把人带到了城郊的院子软禁了起来,刚开始一个个吓得小脸都白了,但到后面乖巧了很多。”说道他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笑呵呵道:“这还多亏了那个叫翠儿的丫鬟,是她在一旁不断安慰人,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总归也算是一片好心,帮着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说起翠儿,老夫人自是知道何人,张曜身边的贴身丫鬟可是她亲自过目挑选的,翠玉明珠,翠儿能做老大不仅仅是因为年龄,如此看来,倒也没辜负当初的期待。

    “等回去后就把她们放出来,但这嘴巴一定要给我闭紧了,”老夫人厉色道:“先把规矩给他们讲清楚,谁要是敢胡说八道,以后决不轻饶!”

    房间内,赵琪心乱如麻,有些后悔这些年一直埋头修炼,死刚宗门真传秘籍《万法剑道总解》,害怕修习其他功法会分了心,现在倒好,想要卜算一卦都不能,不过话又说回来,卜算之术易学难精,对天赋要求极高,若是没有个几十年上百年的浸yin,想要精通是万万不能的。

    不由得又有些埋怨霞飞观的仙修们,你们要给张曜改命,为何还要扯上我一起?怎么看这都是无妄之灾,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要不干脆挑明身份,将一切摊开说出来算了,赵琪有些意动,这个办法貌似可行,跟老夫人张曜还有这霞飞观的道士们说清楚,自此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至于了却情缘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说真的,她有些烦了,也厌了。

    正思考时,老夫人从屋外走来,青萝连忙让出位置,和丫鬟一起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看着对面的赵琪,老夫人一脸慈祥道:“琪儿,快到老身旁边坐着,奶奶呀,想跟你说些悄悄话。”

    “你们先退下吧!”

    丫鬟们告退,眨眼间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老夫人抓着赵琪的手笑呵呵道:“琪儿,你到咱家也有一段时间了,过的可曾习惯?”

    无所谓习惯不习惯,这凡间对赵琪来说只是一处风景,那里都一样,就是有些许不同,也不过是那万花丛中的一片绿叶,乍一看有些新意,看多了终究还是会感到厌烦。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跟老夫人说,她点了点头道:“劳烦奶奶cao心了,琪儿觉得挺好的。”

    “好,一切都好就行!”见得多了,心中自然明镜,老夫人未从赵琪脸上看出勉强之色,也未察觉到有一丝敷衍,心下倒是高兴:“这两个人结婚,可是要一起扶持着过完这一辈子,路上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这都是小事,只要夫妻同心,就没有迈过不去的坎。”

    停了停,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指点下这个孙媳妇,再次说道:“琪儿,咱张家和你娘家终究还是有些不同,清河赵氏乃是累世望族,百年贵胄,可咱张家不一样,虽是有些家业,但那是先祖们一点点攒下来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四代以前,咱张家跟这苏州府的泥腿子没什么两样,都是饱一顿饥一顿,天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也是你曾祖父有志气,那时候家里苦,食不果腹却始终没有忘记读书这件事,后来啊,他高中进士,可算是跳出了苦海,让咱张家有了站起来的机会!”

    “还有就是你爷爷,”想起早已过世的张老太爷,老夫人眼中闪过缅怀之色:“当年在绿波湖畔,十里桃花,那么多的公子小姐,他却跟个登徒子一样,也不管你愿不愿意,直愣愣的盯着你看,就跟失了魂一样,冒冒失失的也没个样子。”

    这些事老夫人从未对其他人讲过,现在忽然说起,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年,那时候车马很慢阳光很懒,桃花夭夭,他却说万紫千红不及你来的好看。

    痴呆呆的看着墙壁,老夫人两眼失神,赵琪等了会儿始终不见醒来,忍不住小声喊道:“奶奶,奶奶?”

    “嗯?”老夫人恍然回过神来,虽是笑着,却莫名的让人感觉有些心疼:“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着话都能走神儿,琪儿,你以后可不能学我。”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在怀里掏了掏,老夫人取出一个花手绢,小心翼翼的把手绢打开,却是一根样式再普通不过的发簪,看物料应该是铜,只是光泽早已不在,看起来反倒有些暗褐。

    “这跟簪子你收好,这是我嫁到张家时,你曾祖母给我的,”将手绢递给赵琪,老夫人深恐这个孙媳妇没听进心里,不放心的叮嘱道:“这是咱张家媳妇代代相传的物件,现在我把它传给你,琪儿,你可一定要保管好!”

    这番话注定无功,赵琪自幼在琼华派长大,每日不是打坐修炼就是参悟功法,缺少凡间女子必须有的教育和经历,根本不理解老夫人这番举动的含义,不过她倒是看出了老夫人的不舍,双手小心的接过手绢和发簪,想了想,藏在手绢下的右手暗暗捏出法决,不动声色的打到上面。

    是错觉么?就在刚刚,老夫人无意中瞥到发簪微微亮了一下,她到没觉得奇怪,只是怀疑自己看错了,心中也的确不舍,这根发簪并不贵重,但本身所代表的意义无法衡量,如果有一天张家败落了,那文玩字画金银首饰都可以拿出去随便当掉,唯独这个是万万不能的。

    到了晚上,张大少晃晃悠悠的从外面回来,这一下午他带着张彪张虎将这霞飞山逛了个遍,如此平凡到几乎没有特点的景色,他竟然能玩的流连忘返,要不是太阳下山,压根就想不到归家。

    看到赵琪后,明显愣了一下,盯着她头顶的发簪看了好几眼,最终摇着头道:“没想到奶奶竟然把这东西给了你,还是找个地方收好吧,莫让母亲看到了,否则又是一团乱子。”

    老夫人走后,赵琪无事可做,青萝只看到小姐闲着无聊在把玩那根发簪,却想不到她一心两用,法力通过双手将发簪包裹蕴养,奈何材质太差,比那山上的千日紫竹来的都差,一层小禁制已是极限,想要再加一层,这发簪非碎掉不可。

    “张曜,母亲为何要生气?”赵琪忍不住问道:“这是奶奶给我的,她若是稀罕,找奶奶再要一个就是了。”

    “要?你当这东西很常见?”张大公子少有的智商在线一次,带着笑容,却是七分随意三份讥讽道:“别妄想了,东西只有一个,母亲可是盼了好久,她若是知道奶奶将发簪传给了你,指不定会生多大闷气呢!”

    对于那位婆婆,赵琪了解的不多,她嫁进张家时间尚短,人还没全部认清,便被老夫人带到了城东别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现在又跟随着来到了霞飞山,很庆幸她是个修士,过目不忘乃是不能,否则走在大街上遇到了,估摸着人都认不出来。

    这张家也是奇怪,赵琪可以清晰的感觉出来,不管是下人还是张曜这个儿子,对她那位婆婆似乎都看不上眼,尤其是张曜这个儿子,孝悌乃是大义,纵然是心有不满,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才对。

    似乎察觉到了赵琪的疑惑,张大少随口说道:“你以后就会明白,好了,睡吧,我困了!”

    “张曜,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赵琪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凡是跟天道沾边的事情,她赵大小姐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当时跳的欢,事后拉清单,这种事天道干的熟练,欠我一毛你得还我一千,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什么事?”察觉出赵琪的郑重,张大少心中疑惑,想不出夫人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

    “我。。。”

    我了半天,赵琪再也说不下去,冥冥中有大恐怖袭来,危险如芒刺背,压力无中生有,整个人连动上一下都不能,尤其是这嘴巴,像是挂有千斤重担一般,想要张口,竟比那只手托山还难。

    张大少大奇,赵琪在想什么呢?怎么瞬间面红耳赤鼻息粗重,难道说。。。想到这里他一脸yin荡,啧啧啧,憋了一个多月,还以为这新婚夫人面薄矜持始终张不开口,想不到今日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夫人啊,为夫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给我几天,不、只要三四天时间,等咱回到家了就立刻同房!”

    赵琪一脸蒙逼,同房?什么同房?我们不是早已经同房了么?还有张曜那脸上的笑容,怎么看起来分外诡异,完全不似个好人呢。

    “好了夫人,你先冷静冷静,我再出去转转,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张大少离开房间后,危险径自消散一空,金丹修士身如琉璃意如玄铁,她却冷汗一身,这种情况前所未有,想起那莫名其妙生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