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
嘶厉的尖叫声在谷内盘旋,惊起一片艳丽的黑碟从枝丫内飞散起来。 萧绎折身回来时,阿棠虚脱地躺在石头上,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臂,那里紫红一片,凹下一块rou坑,沾着rou泥的石头扔在一旁。 萧绎凭空坐下来,而随着他的动作,身下出现一把古朴的雕花镂空红木椅子。 他对眼前的景象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淡淡地看着曼琳。 曼琳涣散的瞳孔缓缓收缩聚拢,血液的流失和左臂刺心剧烈的痛苦让她不时抽搐着抖动一下,过了快一个小时,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湿淋淋地走到萧绎三米处。 萧绎的身形和面孔在她的眼里起了变化,这些细微了变化,铸造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储君。 她刚进来时,他还是青年的形态,纯净无暇,纤尘不染。 萧绎任她打量,始终岿然不动。 震惊的于波还在冲击曼琳,这会儿她在看他,灵魂上却不敢过于正式他的眼睛。仪态还是那个仪态,低奢的尊贵已经俨然如万里河山,无声震慑周遭所有的事物。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曼琳。 他没有变老,根本没有,体型更加修长结实,过于清瘦的体格已经不复存在。 他变成熟了,面部轮廓愈发凸显,棱棱角角突破了过于清平完美的五官。 储君已经成功渡过发情期,气势和力量日日飞速增长。 这样的变化惊人到常人没法理解,曼琳第一次理解段香君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囚禁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权力欲旺盛的段香君,早已意识到萧绎作为天选之子的力量,会大到什么程度。甚至段香君自己也没搞清楚,数百年来最醇厚的黑蝶血统,到底会爆发出多大的威力。但是她已经提前给自己做了准备——把孩子从五岁开始囚禁榨取。 曼琳有种感觉,就算这次不是她意外跌落山谷被萧绎弄进来,他在未来,总有一天,还是能够从这里走出去。 这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段香君走入了歧途,无可比拟血统和力量,或许是越压榨,往后越可怕。 而她对他的沉迷,是必然中的必然。天道使然,弱小的生命天然会依赖服从强者。 她没有资格跟萧绎谈判,强弱对比如此清晰,如果他想要她死,会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而她之所以还能清醒,或许是因为萧绎并不完全需要一个弱化意志的傀儡。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她死,那么她还有利用价值。 “殿下,三月之期到了吧。” 萧绎点头,抬起手磋磨自己的指腹:“已经一年了。” 曼琳竭力屏息,让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身上剥落下来。多看一眼,那股致命的吸引力仍旧会死灰复燃,继而燃成熊熊大火。 “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可以。” 萧绎的话没有任何迟疑,磁声低迷,后韵无穷。 曼琳一直等着他说那个“但是”,然而储君起身离开,消失在那个特殊的洞口内。 她犹疑地跟着过去,迎头撞上什么东西,牙齿跟着错位孑孓,抬手摸了摸,洞口前阻隔着透明的障碍物,而洞内一片白雾缭绕,千万白丝纵横交错着填满了入口。 曼琳就在外面等。 肚子反反复复地发出饥饿嗷叫,到了第四次,萧绎从洞内出来,曼琳起身跟过去,随着他在这篇苍翠如原始森林的地方悠游。 玄色的袍子好几次飘到她的腿腕处,岩浆一般的热流从那里贯穿着她的身体,无数次肢体的yin乱交错画面冲到她的眼前。 如果不是还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她很可能已经跪倒下去。 萧绎仿佛也只是随便走走,朝上跨上一座木栈,木栈横贯山壁,由上而去就是她最初进来时住的那栋阁楼。 储君倚栏而立,曼琳退在身后三尺处。 “再过几天,你就可以走了。” 曼琳松下一大口气,无论理智上是多么合理地推测萧绎的动机和原则,她真的很害怕萧绎说你留下来吧。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曼琳小心的抬头,视线落在男人挺拔萧然的背影上:“您...现在还不能出去吗?” 既然能送她出去,为什么他自己不出去? 萧绎摇头。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说。 离开的这一天来得既快又慢,慢是她熬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快是眨眼就来了。她被微微震动的山体惊醒,曾经经历过一次的惨烈景象再一次爆发,比上一次更加剧烈。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从上头砸下来,楼阁再度轰然倒塌,无数的藤蔓如生命一般尖叫嘶厉,发疯一样互相攻击咀嚼吞噬,乌黑的烟雾从绿叶上蒸腾而起,不过刹那间,洞内似乎被诡谲的阴云笼罩。 曼琳躲避着石头和藤蔓的攻击,迅捷地朝丝洞那边跑,跌跌撞撞地拨开粘人的白丝去找萧绎。她总是站不稳,摔倒好几次,因为不仅是整个山体都在震动,地面上的巨藤也跟蛇一样交缠蠕动。 她好不容易到了玉白的微光处,而那颗巨大的茧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里面是透明的淡绿色液体,而萧绎闭目悬在液体内。 他闭着眼睛,仿佛在安宁的沉睡,外界的硝烟可可怖的嘶叫跟他毫无关系。但是她再走近一步,就能看到这人脖颈、手臂、脚腕上突出扭曲的筋络。 曼琳大力锤向茧的表面,大声吼叫。火焰已经弥漫整个山体,高频到普通人听不到的痛苦鸣声刺穿了她的耳膜。 血水从耳孔里灌了出来,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空间极力挤压,她的肺都快被挤爆了,一口热血从喉头里喷了出来。 “殿下...萧绎...醒醒..咳咳。” 就在她快要昏倒的一刹那,萧绎的眼皮猛地掀开,极黑到冰蓝色的瞳孔似乎让整个时空都停止了一秒。 曼琳歪倒的躯体被一根灵活粗壮的藤蔓给卷住,接着便是上天入地的混乱交错,她是怎么进来的,便是怎么离开。藤蔓卷住了她的全身,于身体裂缝从飞速的游走。 当她吸进第一口山体外的空气,神经跟着交错扭曲,疼得她捂住头大叫。 曼琳落在一片柔软的湿地里,她转过身朝裂开的缝隙扑过去。那道仅容一人滑过的甬道口上,立刻盘绕集结了无数的细小蛛丝,浓重的墨绿色,像是滴血一样滴着黏液,它们生生不息的交错,逐渐地拉拢着着缝口。 曼琳插进一只手,朝里面看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片毫无生机的黑洞洞。 可就是这么几秒钟,她仿佛隔着重重的山石,看到里处于遥远山体内的萧绎。 他的周身黑到极致,一双腿踏在凌空的黑水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黑水上散开。黑水底下却是无数的枯骨,挣扎着腰破水而出。 黑水之上,开遍了血腥的龙牙花。 人间地狱,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眨眼间,细缝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凉的山风从她耳边呼啸着刮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