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 第9节
小家伙有睡午觉的习惯,饭后没多大会儿便困了起来。程敟哄睡她,出来时佟姨已经回隔壁院子里去了,老太太正坐在窗前做着针线活儿。 她心疼孙女,听见脚步声便抬头问道:“怎么不跟着睡一会儿?” 程敟微微笑笑,摇摇头,说:“睡不着。”稍稍的顿了顿,她轻轻的说道:“奶奶,我出去走走。” 她每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寒雨。老太太已经习惯,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起身给她拿了一把伞,说:“去吧,外面下雪了,打上伞,别感冒了。” 程敟应了一声好,接过伞,老太太又拿了早准备好的香蜡纸烛来。叮嘱她路上滑,让小心点儿。 程敟应下,打开门出去,才发现外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雪花飘飘了。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檐下站了片刻,这才打着伞走进大雪里。 第32章 叹息 墓地离得远,又是下雪天,一去一回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已经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给清冷的长巷镀上了一层暖色。 这会儿雪还很大,程敟回到家中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为避免感冒赶紧的去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出来时老太太早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是她独自在外享受不到的待遇。 明儿就是过年了,饭后程敟帮着老太太开始安排起明儿的年夜饭菜来,佟姨则是在灯下给小家伙织毛衣。 孙女难得回来,老太太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小家伙高兴的跑来跑去,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老太太和佟姨都习惯早睡,九点便各自去了。程敟给女儿洗了澡,讲了会儿故事小家伙便睡了过去。 这一天明明是疲惫至极的,她却怎么也睡不着。院子里的雪早已在悄无声息间铺了厚厚一层,屋子里透进些许雪光。程敟借着这微光看着熟睡的女儿,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粉色的疤痕。 她的心里愧疚,手指轻轻的抚过,好会儿才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隔天天才刚蒙蒙亮她便起来了,今儿最忙,佟姨身体不好,老太太年纪大了,她得早点儿起来做事儿。 但老太太比她还早,她下楼时厨房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老太太已经在厨房里忙开来。 程敟赶紧的上前去帮忙,责备道:“您起那么早干什么,我不是说我来做吗?” “年纪大了睡不着,早点儿起来还能活动活动也好。倒是你,难得休息,该多睡会儿。”老太太心疼。 程敟笑笑,说:“昨晚睡得早,已经睡够了。” 祖孙俩细细碎碎的说着话,程敟打算过了年就带老太太去看中医,治治失眠的毛病。老太太却说不用,说年纪大了都是这样。 程敟主意已定,说先去看医生,把把脉也好。 老太太还想要拒绝的,但又不想让孙女担心,于是只得应了下来。 今儿的老太太好似有心事,话比以往少了许多。隔了会儿,她突然说道:“敟敟,前段时间你张姨说她有一个侄子,比你大两岁,也在济城上班,你要不要见见?你的情况你张姨都清楚,他们不介意你带着沿沿。”她叹息了一声,说:“你总要结婚的,总不能一直一个人。” 老太太虽是很少提这事儿,但程敟知道她是担心的。尤其是近两年,打电话时她总是会拐弯抹角的让她去相亲。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找借口搪塞过去。也许是因为过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她笑着应了好。 老太太果然很高兴,马上就出去给张姨打电话去了。 程敟却是呆呆的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继续处理手里的鱼。 过年是巷子里头最热闹的时候,年夜饭还未开始烟花鞭炮声便不绝于耳。小儿的欢笑声,大人们喜气洋洋的聊天声隔得老远就能听到。 虽是还未到晚上,但她的手机里已经开始陆续的收到了拜年的短信,多数都是群发的。她趁着有空也编辑了短信,刚准备群发时看到了邵洵的名字。她本是不打算给他发的,可颂安的人都发了,单独漏掉他好像不妥,于是也将他的名字圈了,发了出去。 第33章 挺好 春节假期过得快极了,一晃便过去。今年过年的天气并不好,虽是没有再下雪,但天气阴沉时不时的飘着小雨,程敟本是有出游的计划,但也只能搁浅。于是这个年过得更加的冷清。 程家亲戚少,不用忙忙碌碌的走亲戚拜年,倒也省事。这期间里,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唯一一次就是去见相亲对象。 对方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主管,为人圆滑世故。简单的问了她的情况后大概是不满意,绝口不再提这事儿。草草的吃了饭后便以有事为借口匆匆的离开了。 这倒让程敟松了口气儿,不过她不愿意让老太太失望,回去只说先相处看看。 梁峥在大年初五时过来,周到的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随后又给两家的院子修修补补。 佟姨的院子里有电线短路了,客厅里的灯时好时坏。梁峥检查了一番后发现线路已经老化,有的线已经暴露了出来,十分危险。于是他开了车出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俩电工,让将线全换掉。 时隔多年后,程敟再次进了寒雨生前的房间。一切依旧,老旧的书桌上还摆着她的照片,衣柜里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放着,床上铺着碎花床单,打理得干净整齐,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程敟的眼睛涩得厉害,静静的在房间里站了好会儿,直到梁峥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才回过神来。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回济城,也也许是今天触景生情,程敟晚上时失眠了。她想起白天在书桌上看到的寒雨笑吟吟的相片,胸口尖锐的刺痛了起来。她其实已经想不起寒雨以前是什么模样的了,她留给她最深的记忆,就是瘦得脱了相的脸,以及手腕上皮rou翻飞翻飞狰狞的伤口,还有鼻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她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脸,蜷缩着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身体冻得发僵了,才麻木的躺进了被子里。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返回济城时程敟一路都昏昏欲睡。梁峥想说点儿什么,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到了程敟所租住房子的楼下,他才开口说:“我现在住的小区还行,回头我找找房子,找到你就搬过去。” 程敟这小区虽然旧环境不行也没有任何安保可言,但胜在价格便宜。她压根就没有搬家这一预算,干笑了两声,说:“不用,我在这儿住得挺好。邻居们都熟了,搬走挺舍不得的。” 她说完怕梁峥再说什么,飞快的打开门下了车去后边儿拿东西去了。 后备箱塞得满满的,都是老太太给准备的,让她分给邻居和同事们。程敟看着就头疼,边将东西拿出来搁在一旁边对帮忙的梁峥说:“师兄,就放这儿就行,我待会儿再慢慢搬回去。” 梁峥哪里会让她独自搬,拎着袋子就往楼上。两人足足的跑了四五次才将东西全搬完,家里什么都没有,程敟烧了热水给梁峥泡了一杯茶。 梁峥并未久呆,喝完茶便告辞。程敟送他下楼,楼道里声控灯时明时暗,走到出口处,梁峥侧头看向了程敟,轻轻的说道:“上次老师说让你换工作,你也不打算考虑对不对?”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烟花绽放开来,砰砰的声响刺痛耳膜。程敟没有说话,过了好几十秒,才微微笑笑,说:“师兄,我现在真挺好的。” 梁峥沉默了下来,两人一时就那么并肩立着。直到有人走了过来,他才对程敟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梁峥很快便离开,程敟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慢吞吞的上了楼。 隔日上班,她将带来的特产分给了同事们。剩余的她去颂安时带了过去,分给周律师他们。出于礼节,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给邵洵也送去了一份。 邵洵正在办公桌后看卷宗,听到她的来意后并不在意,随口让她放在一旁便示意她出去。 第34章 疑虑 新年的第一天上班,邵洵就格外的不顺。先是手底下的一个案子证人突然不肯出庭,接着开会时又同闵中棠起了争执,如果不是老林在其中扮和事佬,恐怕已撕破脸皮。 他憋着火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到办公室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包装土里土气的特产,恰巧保洁来打扫卫生,他便让人将那东西一起收了出去。 站在落地窗前抽了一支烟,他的烦躁才散去几分,拿起电话让秘书给他订餐再送一杯咖啡进来。 这一忙就到下班时间,林巍掐着点进来,告知他晚上需同宏程的人见面。宏程便是拆迁旧城区那边的开发商,那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只让律师同他们沟通,现在离开庭不过半个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约他们见面。 这是早就订好的,邵洵点头,让他吩咐司机备车,拿起外套便同林巍往外走。路过办公区时看到正帮着复印资料的程敟,他的心念一动,对林巍说:“去,叫上她一起。” 他说着便往电梯口走去。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林巍一愣,当看到整理纸张的程敟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快步的走了过去,说:“程记者,我们要去见宏程的人,邵律让你也一起。” 程敟中午时才看见保洁将她送进去的特产收了出来,她完全没有想到邵洵会主动让她一起,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飞快的收拾了东西同林巍一起下了楼。 两人到停车场时邵洵已经坐进了车里,大概是等得烦了,脸上的神色有几分不耐。 林巍坐到副驾驶座,程敟只能坐到后边儿。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邵律,邵洵淡漠的点点头,便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 见面的地儿在城北的一家会所,路上堵车,到时宏程的人已经到了。对方来了俩高层,简单的介绍后便招呼他们坐下,说这儿刚新请了一大厨,有几道拿手菜很出名,让他们一定要好好尝尝。 程敟以为他们约见面是要私下协商,但对方却绝口不提,反倒是推杯换盏异常热络。酒过三巡才说久闻邵律大名,今儿什么都不谈,就只交个朋友。 邵洵应酬起这种场面从善如流,程敟却是满心的疑惑,既然不是为了谈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她一起过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开始称兄道弟,包间中烟雾缭绕,荤笑话不断。程敟虽不是包间里唯一的女生,但她这样的场合她并不习惯,有些坐立难安。 邵洵似是有所察觉,见她不怎么动筷,时不时的会将几道不错的菜转到她面前,示意她吃。 程敟低声的说了谢谢,他却没看她,吐着烟圈继续与旁边儿的于总聊天。 饭局到中途,包间的门被敲响。于总正聊在兴头上,见手底下的人进来有些不耐,问道:“什么事?” 那人恭恭敬敬的说道:“荣晟的施副总听说您在这儿,说过来同您打声招呼。” 程敟的身体一僵,那位于总已笑着对邵洵说:“施副总和邵律好像也认识是吧?来得正好,快请进来。” 第35章 好久不见 片刻后施啓安进来,看见抽着烟的邵洵笑着说:“好久不见,没想到邵律也在。” 邵洵并不热络,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程敟就坐在邵洵的旁边,施啓安自然也看到了她,大概还是未认出她来,视线略微的停顿了一下便移开,和宏程的吕总以及另一位高层打起招呼来。 他长袖善舞,很快便与那两位相谈甚欢。程敟以为他打个招呼便会走的,谁知道最后竟坐了下来,推杯换盏起来。 施啓安妙语连珠,酒桌间的气氛更是热闹。 程敟对此人恨之入骨,加之她和他以及邵洵三人之间微妙的联系,更是再难以坐下去。尤其是施啓安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往她这边扫,不知道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她的道行到底还是不够深,没多时趁着没人注意匆匆起身去了洗手间。 隔绝了包间里的热闹,外面显得格外的安静。走在幽深的挂着壁画的走廊上,头顶的灯光让她有轻微的眩晕感,相似的场景让程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那晚的狼狈屈辱一齐涌上来。 程敟恍恍惚惚的走到洗手间,看向镜子中脸色煞白的自己,呆呆的站着没动。任她如何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她竟会和施啓安坐在同一张酒桌上,并且看着他如鱼得水的谈笑风生。滔天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她早已不是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没多时便整理好了情绪,除了脸色微白之外再看不出什么。 走出洗手间,她正打算回包间去,就听见楼道那边传来了尖叫吵闹声,隐隐的有人带着哭腔的喊着杀人了。 出于职业的本能,程敟立时便朝着楼道那边奔去。此时的楼道里乱成一片,客人们急慌慌的从楼道上跑下来,一个个脸上满是惊恐。 程敟挤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四楼上的人已经跑了个干干净净,最尽头处的包间门敞开着,门口带血的脚印蜿蜒而出。 她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一边拿出相机来拍照一边跑着过去。到达门口,血腥味儿一下子涌入了鼻间。 包间里满是血迹,里边儿已经有侍应生围成一圈,像是在进行急救。程敟飞快的拍了相片,已有保安匆匆的赶上来,快速的封锁现场。 程敟边下楼边给老戴打电话说明这边的事儿,让他派人过来。挂了电话,她刚才的镇定全然不见。鼻间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胃里翻涌着,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垃圾桶旁吐个不停。 尽管现场有人急救,但流了那么多血,那个女孩子恐怕救不回来了。须臾间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在这世上消失,她手脚冰凉,身体忍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