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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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剑士仗着身高,目光径自从他头顶上穿过去,落到傅辅脸上:“四方商盟熊家家主请傅伯爷上船一叙!” 他音量不低,周遭诸人都听得分明。 是傅,又是伯爷,那除了被皇帝逼得南下逃亡的永丰伯,还能有谁? 傅希言当下凝神戒备,生怕他们扯出捉拿朝廷要犯这杆大旗行事,然而诸人只是远远地拿眼睛瞧着,脚下却是一步都不肯走近些,颇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 态度相当耐人寻味。 傅希言靠在裴元瑾背后,暗中观察。 而傅辅这边,人明明就在跟前,却不回答,而是看了管家一眼。 对方既然当众叫破了傅辅的身份,那他们自然不能再按照普通老百姓的方式应对,该端的架子必须端起来。管家会意,走到青衫剑士面前:“贵府可有拜帖?” 青衫剑士冷着脸说:“来得匆忙,未有准备。” 管家说:“那便等我们安置好了,你再来府上拜访吧!” 青衫剑士面色微变,想了想,又忍住了,目光犀利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抱拳道:“五十招内打败长江老鬼的是哪位英雄?可否赐教几招?” 蒋瑞被忽视得彻底,早已气得满脸通红,只是碍于裴元瑾没有说话,不好发作,见对方主动挑衅,当下退后一步,微微踮起脚尖:“就让我来赐你几招吧!” 青衫剑士瞥了他一眼,似乎认出了身份,讥嘲道:“蒋家没落之前,你尚能在武榜排进二十,如今蒋家从四方商盟除名,你怕是连五十名都没有了。” “欺人太甚!”蒋瑞含怒出手,不过三招,就被青衫剑士用剑鞘抵住咽喉。 青衫剑士冷冷地看了眼羞怒交加的蒋瑞,收回剑鞘,隔着人群,冲着裴元瑾的方向说:“请打败长江老鬼的那位出来!” 四方商盟曾设立了一张武榜,有意者都可报名。 武榜前五十名都有月例可领,若是加入四方商盟,还能拿到丰厚酬劳,因此,四月的荆门,不仅商行汇聚,不少武林人士也会从各地赶来,印证武学。 武榜以两种方式排名,一是在每年四月参加四方商盟设立的比武擂台,与榜上其他人比拼,夺取排名。二是挑战榜单上的武者,只要赢了,就能取而代之,败者顺位后移。 长江老鬼常年盘踞武榜第九,韦立命打败他,其实已经替代了他的位置。 青衫剑士名为袁秉,在武榜位列第六,他与长江老鬼虽然供职于不同的家族,却相交多年,交情深厚,闻讯后,自动请缨了送拜帖的差事,其实是想为好友雪耻。 不过韦立命此刻不在,傅希言他们便也懒得搭理他。 袁秉见叫阵无人应答,干脆踏前一步。他脚下的地竟列出一条窄缝,一路向前,直至裴元瑾脚下。 “还请不吝赐教!” 他显然认定了裴元瑾就是那个人。 “主任,要不要我去?”傅希言从裴元瑾身边探出头。 并没将袁秉放在眼里的裴元瑾立刻被带跑了思绪:“主人?” 傅希言无语:“是主任!教导主任的主任。主人?呵,你想什么美事呢?” 裴元瑾觉得他刚才喊的这声“主人”有些怪,自己心跳竟加速了,不由抱着好奇心,说:“你再喊一次试试。” …… 傅希言直接忽略这个问题:“我们要不要理一下那个谁啊?” 裴元瑾淡然道:“不必。” 堂堂储仙宫少主,又不是江湖散人,要是谁想挑战谁就能挑战的话,那整日里忙都忙死了。 “裴少主莫不是怕了?”袁秉见他两度不回应,直接指名道姓。 裴元瑾说:“你先打赢鹿清再说。” 袁秉面色一滞,战意顿伏。 正好马车驶到了两人面前,傅希言便拉着裴元瑾上车,扬长而去。 好久没坐马车,傅希言有些不太习惯,换了几个姿势才安顿下来,然后就好奇地发问:“鹿清是谁?” 被裴元瑾叫到马车上同坐的蒋瑞立马回答:“江陵雷部主管事,号称江陵第一高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元瑾的脸色,突然半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裴元瑾不说话,车里气氛压抑到极致。 傅希言看蒋瑞汗都快滴下来,莫名其妙地就给他捏了把汗——也不知这汗能不能唱滴答滴,滴答滴…… 车厢沉默许久,傅希言有些坐立不安。 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人出来递给台阶? 要是虞姑姑在这里就好了。 傅希言不太熟悉业务,不知道少主这时候需不需要一个捧哏,只能试探着说了句:“展开说说?” 身体紧绷到极致的蒋瑞立刻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敢欺瞒少主。我本是蒋家远亲,这些年来,雨部能在江陵站稳脚跟,也仰仗了蒋家在四方商盟中的关系。只是,自从蒋家受江陵知府牵连,被商盟除名,雨部也随之受到了打压,这些马车我还是派人去乡下收来的。” 傅希言第一次听说有人敢打压储仙宫:“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连储仙宫都敢打压?” 蒋瑞苦笑:“四方商盟在长江一带的势力极大,北周的江陵、荆门,南虞的江城,都算是他们的大本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若不是蒋家的远亲,当年也坐不上雨部主管事的位置。” 要在四方商盟眼皮子底下做另立山头,本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储仙宫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蒋家不敢招惹,又见雨部主管事是本家,才开了个小口,让他经营了几家勉强维持的铺子。 傅希言好奇道:“蒋家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受江陵知府牵连了呢?”童家和江陵知府还是姻亲呢,不还活得好好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江陵是蒋家的大本营,目前外面都传,他们是南虞安插在北周的细作,是他们蛊惑了江陵知府叛变。事发后,骠骑将军刘坦渡曾亲自拜访四方商盟现任盟主太史公,后来,蒋家就被除名了,蒋家几个当权人物都下落不明,有人说,是太史公为四方商盟清理了门户,也有人说,他们已经逃回了南虞。总之,盛极一时的蒋家,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蒋瑞忧伤地叹气。 傅希言问:“那童家呢?” 蒋瑞说:“四方商盟有七路,分别代表着七条商路,蒋家倒下后,童家取而代之。” 傅希言震惊:“可童家不是江陵知府的姻亲,关系不应该更近吗?” 蒋瑞说:“因为童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不仅没有参与,而且,这件事之所以曝光,还是童家老太爷向刘将军揭发的。” 傅希言听懵了。 意思是,童家拿女婿祭天,争取到了四方商盟的董事席位? 那童福三那日还对着他们一阵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敢情是贼喊捉贼,童家才是让江陵知府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 这是……影帝啊! 他原本觉得南虞谍网一定是江陵知府供出来的,所以江陵知府必然是细作,但听蒋瑞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谁知道是不是童家在背后捣鬼,阴谋陷害。 “那江陵知府和蒋家到底有没有投靠南虞呢?” 蒋瑞叹气:“属下不敢妄言。不过江陵自古以来便是南北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北周若要南下,江陵必不可失。因此自南虞开国以来,就一直想要攻克江陵,明里暗里的手段是没有停过。刘将军与江陵知府是差点结了亲的亲家,若不是拿到真凭实据,想来也不会血口喷人吧。” 这可不好说。 童家和江陵知府是“没差那一点”的亲家呢。 不过看蒋瑞的口风,刘坦渡在南境的名声应当不错。 傅希言有点为父亲和叔叔担忧。本来他们一家来南境就有些不尴不尬的,也不知刘家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又加上四方商盟,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他们要站稳脚跟也就越发难了。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便松快了许多,傅希言见他一直半跪在地上,身体随着马车颠簸摇晃,十分辛苦,便叫他起身。 蒋瑞小心翼翼地看了裴元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重新落座,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风部主管事托我呈给少主过目的。” 傅希言见裴元瑾没有伸手的意思,只好自己拿过来,直接拆开,看了一遍,惊讶道:“皇帝给了我爹一封密旨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蒋瑞说:“是,如今到处都在传,江陵知府叛变后,皇帝对南境生了疑心,傅伯爷是皇帝派来与刘家争权的。” 傅希言皱眉。 这事有利有弊。 好处是,不必担心别人拿他们逃亡说事;坏处是,傅家一开局就和刘家站到了对立面,就算勉强穿一条裤子,也会被人防备。 中途歇息,蒋瑞见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知趣地去了别的马车。 傅希言等他一走,立刻皮笑rou不笑地说:“裴少主的手只能握剑吗?” 裴元瑾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傅希言已经被捏习惯了,干脆也狠狠地反捏了两下:“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接蒋管事递过来的信?” 裴元瑾说:“我主外,你主内。” 傅希言:“……”原句是,男主外女主内吧? 又是想打少主但打不过的一天。 第62章 商盟之节庆(中) 永丰伯一行人的行踪原本就受各方瞩目, 他们又在渡口大闹了一场,傅希言不信刘家没有得到消息。可车行数日,他们从荆门到江陵的这一路,刘家始终不动如山, 叫人捉摸不透态度。 直到马车抵达江陵城城门, 才看到迎接的队伍里, 除了先一步过来置业的管家,旁边还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那汉子身着锦衣, 姿态恭敬,不似武将,倒像是个掌柜。 马车刚刚停下来,那汉子便抢在管家前面, 先一步向车内的傅辅行礼:“骠骑将军刘府管家奉家主之命向永丰伯请安。” 傅辅打开车窗:“刘将军有心了, 代我道谢。” 刘府管家又说:“将军今日有要事在身, 不能亲自前来, 但已为伯爷备下住所, 房契在此, 还请伯爷笑纳。”他从怀中拿出房契递过去。 傅辅目光看向自己的管家。 管家立刻上前, 也呈上房契:“伯爷, 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刘府管家说:“你买的是房舍靠近小东门, 离码头近, 每日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怕是有些吵闹了。我挑的这个就在将军府附近,来往都是贵人, 也安静。”这话透露了一个意思, 傅家管家这几日的行动一直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不等傅辅开口, 就听马车里的傅夫人慢悠悠地说:“是我吩咐他买个热闹些的地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挺好,我们初来乍到,正该住人多的地方,安全。” 刘府管家碰了个钉子,便讪讪地道:“是,是。” 傅辅说:“刘将军既有要是在身,那傅某今日就不上门拜访了,等刘将军得闲了,我们再聚。” 刘府管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傅辅已经关上了车窗,敲敲车壁,重新启程,他便退到一旁,目送傅家人入城,然后转回将军府,去见了传说中常年礼佛,深居简出的将军夫人。 刘夫人正为丈夫的事情心烦,见了他,烦上加烦:“你见了傅家人,感觉如何?” 刘府管家说:“伯爷看着有礼,实则难缠,伯夫人也十分厉害。” “一个庶女能当上伯夫人,自然有些眼光和本事的。傅辅这人,老爷以前说他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能成事,现在看他改了这毛病后,倒显出几分能耐,可惜领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刘夫人说着说着,心烦意乱地摆手,“算了,不必管他们,老爷在南境经营多年,要是连个军营都管不住,还是退位让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