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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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俊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陈正康却是说道:“父亲,我却是觉得,少康已经长成许多,他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 他看了眼陈东俊,“祖母她们,不该这么拘着他。” 老国公夫人的性格比较强势,陈东俊也很难违抗自己的母亲,咳嗽了声,转移了话题:“倘若少康所言是真,那就不能让婉儿入宫。” 他相信夫人也会这么想。 他们想让婉儿入宫,的确是为了搏一搏前程,但也不是想送女儿进火坑。 屋里头两人在说着话,屋外的陈少康则是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头几张薄薄的纸。 关于岑家,还真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挖,在他们出事前,岑玄因不过朝廷的小官,其生活可谓乏善可陈。 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关于岑家出事后,出事前只有寥寥几句……什么母柳氏,幼名惊蛰,有一妹之类的…… 陈少康微愣,举着第一张看了又看。 柳氏,meimei? 岑。岑家。母女。 陈少康的心口突然狂跳起来,这世界上,偶然之事,到底有几何? … 此夜,容府灯火通明。 离开鹿苑后,他们并没有回到皇宫,而是去了容府落脚。 容府一直被养护得很好,每次来,惊蛰都会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沐浴过后,惊蛰蹲在池塘边上,看着水里月亮的倒影。 窸窸窣窣,已有虫鸣。 这个春日虽然冷,然而寒冬过去,万物也随之复苏,各种鲜活的小动静也在夜里此起彼伏。 “穿上。” 一件厚实的衣裳砸落在惊蛰的脑袋上,将他眼前盖得一片漆黑,惊蛰顶着这片黑暗,轻声说道: “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是皇帝,那我这钱,还要不要还?” 细微的衣裳摩擦声,惊蛰听到赫连容蹲下来的动静,然后,他的屁股被狠狠掐了一下。 惊蛰吃痛,差点栽倒在池塘里,是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拦住,顺手抓住滑落下来的衣裳,这才免去湿透的危险。 惊蛰:“流氓!” “没给你踹下水,已是仁至义尽。”赫连容的声音刻薄冰冷,“你还在偷偷攒钱?” 惊蛰理直气壮:“我攒钱买房子,哪里是偷,我是光明正大攒钱。” 另一边屁股也被掐了一下。 赫连容下手好重,好痛。 惊蛰呜呜了声,被男人提了起来,被迫站稳让他穿衣服。 赫连容:“你总是对奇怪的事情留有执念。”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那略有促狭的口吻,让惊蛰忍不住移开眼。 “你是皇帝嘛,我的月钱,还是你给发的。” “不是我发的。”赫连容淡淡地说道,“取之于民,都是税钱。” 惊蛰琢磨了会,总觉得赫连容这不经意提起来的一句,很像是先生给他出的文章题目。 他不会真的偷偷把文章都看完吧! 惊蛰震怒了一瞬,然后被男人举起另一只手,将胳膊塞进袖子里。 “……你就不能让我自己穿?” 赫连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其他人伺候?” “我更喜欢亲力亲为。”惊蛰努力暗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赫连容更加奇怪地看着他,“像你这样的人,直接动手好过督促你去做什么。” 惊蛰想起自己过往的事迹,挣扎了一下:“但也不用,事事都你来。” 惊蛰都快觉得,赫连容要把他日常的事情都包圆了。他真真要过上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颓废日子。 赫连容:“那不好?” “那我要是以后,真被养成个废人,那该如何?” “那也未尝不可。” 惊蛰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沉默了……这人不会真是故意抱着要把他给养废的想法吧? 惊蛰默默往边上挪了挪,过了一会,才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之前都收下一部分的钱,等回去,我要把剩下的都给你。” 他之前就决定,要还一半。 就算现在的处境与之前截然不同,不过惊蛰还是想要这么做。 赫连容想起之前存放银两的小箱子,那陆陆续续已经快要堆满惊蛰送来的东西,而今,怕是要再换一个大的。 惊蛰重新蹲下来,看着池塘出神了一会,“……我先前听先生说,你有意,想要让瑞王入京?” 赫连容:“他不会来。” 惊蛰笑了笑:“你这命令一下,就算瑞王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会让他左右为难。” 进京吧,生怕命没了。 不进京吧,就是违抗景元帝的命令,这也是死罪。 “就算是?”赫连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惊蛰觉得,他有谋反之心?” 惊蛰抿着嘴角,低声说:“他肯定有。” 赫连容:“宫里先后两次出事,都以太后的手笔为要,瑞王并无留下太多的痕迹。” 惊蛰侧过头,歪着脑袋看着还站着的男人,修长的身影在月下,显得越发优雅好看,“……要是你觉得他没有问题,就不会召集他入京城。” “何以见得?” “你并不在意平王。”惊蛰道,“他手里或多或少也有兵权,在太后动手前,你其实也没有对瑞王动手……” 赫连容幽暗的视线落在惊蛰的身上,锐利得仿佛刀锋。 “你原本……并不怎么在乎。”惊蛰说出这话,都觉得有些心惊rou跳,“你其实,一直都想要看到……这种场面?” “惊蛰,我并无求死之心。”赫连容淡淡说道,“不过,相较于那平淡的日子,刺激些,的确会叫人更快活些。” ……那只是快活二字能形容吗? 身为皇帝,赫连容这无疑是在放纵他们的野心。 “你会知道平王,应当是张闻六与你说过。”赫连容淡声说道,“平王的野心不大,只要他的母妃还活着,他就不会做出让他母妃担忧的事。正好,他的母妃最是胆小怯懦。” 男人漫不经心地点评着手足。 “父皇留下的子嗣众多,有能力,也有心思的人,不过三四个。瑞王是有些麻烦,不过他近两年改了性,却是失了锐性,守成有余,却无进取之心。若要论下来,还是寿王,较有可能成功。” 寿王,这就是一个惊蛰不太熟悉的王爷了。 他决定等空闲下来去问系统。 赫连容多少知道他身上的怪异,惊蛰现在不太那么敢当着他的面跟系统眉来眼去。 赫连容提起那些个兄弟,如数家珍,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详,让惊蛰有种哽住,莫名不上不下的感觉。 他幽幽说道:“你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做?” “坐山观虎斗,难道不有趣?” “可要是引火烧身,那该如何?”惊蛰没忍住,“一旦出事,战火连天,就未必是……” “那与我,有何干系?” 赫连容的声音,尤为冷漠。冰凉的嗓音,带着残酷血腥的煞气:“为帝者,能保百姓安康,就已经足够。我做了该做的,倘若诸王要反,也是他们欲望难平。” 惊蛰:“……那也是你的纵容。” 他明明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却什么都不去做。 赫连容踱步到惊蛰的身边,学着他也一起蹲下来,丝毫不在乎名贵的衣裳擦过地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想要这个皇位,我也该给他们这个机会。” 赫连容的趣味,是真的很恶劣。他将这一切,都当做儿戏,统统不在乎。 惊蛰抱着膝盖,恹恹地说道:“那你现在,又做什么要调整自己的做法?” 召瑞王入京,不就打草惊蛇?想要让多方势力乱起来,互相争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吧? 瑞王想要闷声大大财,上折以退为进的做法,无疑是在恳求,也是在分割与太后的联系。 要依着景元帝的想法,不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今点了瑞王的名,连带着其他藩王的心,也会跟着提起。 赫连容古怪地看了眼惊蛰,眼神带着难以琢磨透的情绪,“摊子铺太大,想要往回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惊蛰听着赫连容的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想追问,就听到男人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晴天霹雳。 “我派人去追杀他。” 惊蛰眨了眨眼。 惊蛰疯狂眨眼。 他抬头看了眼赫连容,低头看了看池塘,再抬头,露出痛苦的表情:“……真的?” 赫连容颔首,端得是矜贵优雅。 惊蛰:“……你,你一个皇帝,为什么做这种……” “皇帝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赫连容挑眉,露出一个有些压抑怪异的笑容,“惊蛰,瑞王让我不高兴,我为何不能杀了他?” 惊蛰抿紧了唇。 ……为何不能?无数话堵在他的喉咙,譬如要依着律法铁条,比方还没有瑞王直接谋反的证据……倘若连皇帝都不遵循这世间规则,那岂非谁都可以肆意破坏这些…… 赫连容冰凉的双手抚上惊蛰的脸,冻得他微微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