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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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她抬头看向了三皇子,出声问道:“我听雅姝说,您的书法造诣颇深,而且仿写的笔力不错,我想写一封信,不知您可否代笔?另外,我还想做一件事,也需要您通力配合。只是这些事情,都有些大逆不道,不知您肯不肯?” 刘翼毫不迟疑地道:“就算我现在认祖归宗,可是心中,永远是司徒晟的挚友静轩,你尽管说,不必顾忌。” 楚琳琅点了点头,她现在也是破釜沉舟——既然皇帝要脸,那么她就豁出去,看看皇帝要不要这一张遮羞的脸面! 听楚琳琅说完,刘翼却是目瞪口呆。 他以前也听司徒晟说过,这位娘子胆子奇大。可没有一同经历些事情,刘翼对她胆子大的程度还是不够了解。 她说得这些……可行吗? 楚琳琅从容道:“我和司徒大人一起去皇寺时,曾在那看过杨老将军的碑文,我已经让观棋去皇寺拓印下了杨老将军的碑文,剩下的润笔用词,就全靠殿下了!” 攻人攻心!想要一代君王刀下留人,首先要攻破人心! 就看刘翼的文笔给不给力,能不能写出她要呈现的效果了。不管怎样,这便是背水一战,也无退路可言! …… 再说宫里的陛下,在太医施针之后,病情稍微缓解了些,只是行动起来依旧不便。 他在盛海的搀扶下,起身喝药,顺便问了问天牢里的司徒晟情形如何。 盛海老实回道:“日常如旧,每日吃饭睡觉,不吵不闹。” 皇帝听了冷笑一声,声音含糊道:“还真是沉得住气,如此心机,朕以前竟然不察……也难怪他能蛰伏在朕身边这么久!” 这般深沉心机,他如何能留?更何况此人不光笼络了他的心,还跟刘翼那孩子称兄道弟,亲密无间! 若说老皇帝始终对杨巡留存愧疚之心的话,在了解到司徒晟竟然是杨巡长孙的时候,涌出的情绪便只剩下恐惧了。 他怕蛰伏在自己身边的,是讨取血债冤情的怨魂! 而现在他又是这般情形,绝不能给刘翼那孩子留下隐患! 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吧。 陛下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刚要让盛海备下鸩酒一壶,赐给狱中的那位。 可就在这时,宫外却有人来报,说是齐老带着两位老臣来见。 此时宫乱刚刚平定,齐老前来并不寻常,陛下点了点头,让宫人将三位老臣引入内殿。 齐老一脸严肃,进了寝宫之后,便跪在地上道:“陛下,臣有事禀明。” 老皇帝披着衣服,一脸疲惫问道:“给齐老赐坐。” 祭酒大人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陛下早就赐他免去全礼的繁琐,所以祭酒大人像今日这般施大礼的情形也并不多见。 可听了陛下赐坐,齐公却依旧不肯起身,只是一脸凝重道:“臣听闻陛下欲让新梅宜人受封和亲,深觉不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闻听此言,微微蹙眉,冷冷道:“是新梅宜人不愿,所以请阁老来说情?” 早就听闻这个楚娘子八面玲珑,还真是门路甚广,竟然能说动齐老前来说情。 祭酒大人听到皇帝的置疑,只是一脸从容道:“新梅宜人并不曾来求微臣。只是……微臣曾经给新梅宜人做了证人定亲,她既然已经与人结下了婚书,如何能再和亲荆国?臣作为证婚人,必须要告知陛下,免得辱没陛下清誉!” 老皇帝听了,沉声道:“既然是定亲,便还未成亲。她是和亲最适合的人选,既然如此,之前的婚书便可作废……” 齐公一听,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相信,陛下病了一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老臣的倔劲也就此被激了出来,他抬头扬声道:“与楚氏定下婚约的,正是司徒大人。她虽然未跟司徒大人正式拜堂,却婚书证人俱在,作假不得!她为臣子之未婚妻,陛下却欲将她许配蛮夷,敢问陛下,这种荒唐事情,曾经出现在哪朝哪代?” 陛下被齐公的话激怒了。太后曾经跟他抱怨过,说齐公难缠,他如今也算是领教了。 老头子的确可恶得很,张嘴便要将他往辱没臣子臣妻的昏君上扣。 这个老不死,也该赐下鸩酒一壶,跟着牢中的司徒晟去对饮! 至于楚氏,她若是成了寡妇,再嫁人也不碍着辱没清誉了! 齐公也看出了陛下脸上的怒意,却丝毫不惧。 他已经从楚琳琅的口中,听闻了司徒晟的遭遇,更是惊闻了司徒晟的身世隐秘。 这个孩子,原来竟然是老友杨巡的爱孙,是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可怜孩子! 当年杨巡战死沙场,齐公为国为友,在家中恸哭三日,以至于病重不起,在家昏睡多日。 待他身体调养得宜时,才从儿子的嘴里惊闻了杨家被抄斩的事情。当时气得他又是大病一场,懊悔自己病得不合时宜,竟然没能及时阻止陛下的冲动之举。 然而杨家居然还有遗孤,更是杨巡亲手带大的孙儿。 今日齐公进宫之前,已经给儿子立下遗嘱,他是抱着必死之心,要倾力保住杨家的这根遗苗! 想到这,他再次说道:“另外,受故人所托,呈杨公遗笔书信一封,进呈陛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发旧的信封,让一旁的盛海呈递给陛下。 老皇帝看着盛海展开的信纸,曾经甚为熟悉的字迹,映入了眼帘。 这信……居然是杨巡写给他的! 曾经也算亲密无间的君臣,自然是熟悉对方的字迹,乃至遣词论调的语气。 当杨巡熟悉的遒劲字迹映入眼帘时,就算心硬如铁的君王,鼻头不知为何,也开始微微泛酸。 这封信,应该是杨巡出征最后一战前的绝笔。 在信中,这位用兵如神的老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场战败,不仅详实分析了自己可能战败的原因,甚至连战败后,陛下应该如何防守的策略,都一一点明。 信中杨巡表示,如今大晋内忧外患,并非与荆人用兵的好时机,然而君命在身,他只能尽力而为之。 就算身死沙场,他也绝不怨陛下,只是放心不下陛下与千秋社稷。 还望陛下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振兴国力。到时自然有比他杨巡更为骁勇的将士,踏平鞑虏,收复山河。然后他亦是俗人,唯有一人放心不下,便是他之孙儿戒行。 这孩子身世坎坷,生母疯癫,为父亲和继母不容。若他不在,这孩子必定要被人迫害,所以他早早做了安排,想要将这孩子过继给友人司徒家。若是有朝一日,这孩子成才,能效忠陛下,那么他杨巡的遗愿也算得以继承,只求陛下善待这苦命的孩儿,那么他杨巡马革裹尸,再无遗憾! 整篇书信,字字句句捶打陛下之心。 原来当年杨巡出征时,便已经知道泰王与太子勾结,要联合夺取兵权,各自壮大自己的势力…… 可那时边关告急,杨巡是如此报着忠君赴死之心,前往战场的。 看到了最后,老皇帝的手都抖了起来,这几十年来,对杨巡日积月累的愧疚之情,一下子被这书信全都激发了出来。 他甚至激动得眼眶湿润,老泪顺着褶皱流淌出来。 齐公之前也看了楚娘子送来的这一封信,他当时也是哭得不能自抑,扬天捶胸,恨不得当年亦在沙场,与杨巡一同殉国。 所以陛下此时的激动,他亦能知。 可是今日,他入宫除了阻止陛下嫁出司徒晟的未婚妻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救出司徒晟一命。 所以趁此功夫,他再次跪地请求:“陛下,司徒晟便是杨将军当年托孤的孩儿。他虽然不姓杨,可为人处世,一心为国却与杨老将军无异!这孩子……不该得陛下如此冷待啊!” 陛下依旧看着手里的书信,心情有些起伏不定。 他并不太了解杨毅的家事,可若这封书信为真,那么这孩子倒是不曾在叛臣杨毅的身边长大,反而是跟祖父更亲近些。 而且他改姓司徒,原来是杨巡的托孤安排,若这书信被他人知道,自己就算论处司徒晟的欺君之罪,恐怕也失了正经名目。 毕竟民间过继,也是讲究不问前尘。 这孩子是经祖父同意,过继给司徒家的,以后承袭的就是司徒家的香火,自然也不好到处宣扬自己是杨家的孩子了! 皇帝若要以此论罪处死司徒晟,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大通啊! 更何况司徒晟子从仕以来,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从无徇私可言,职田改造更是精壮了国库,让朝廷现在有了与敌国一战的从容底气。 更是在太zigong变中,力挽狂澜,平定了宫乱。 若他之身世无人知也还好,现在齐公却带来了杨巡的托孤遗书,请求陛下善待他那苦命的孙儿。 岂不知,他已经命人备好了毒酒,正准备送功臣的遗孤上路…… 第119章 一同炙烤 老皇帝拿着那封泛黄的信纸, 也不知是不是病又发作,手开始有些剧烈的发抖。 他有心要说些什么,却一时被口中的痰堵住, 说不出话来。 盛海见状, 连忙对这几位老臣道:“诸位还是请回吧,陛下的身子实在是禁不起刺激折腾了!” 齐老也知陛下龙体抱恙, 可更怕陛下一时脑子不清, 害死了国之功臣。 所以他在起身之前,又是紧紧补了一句:“那楚氏救夫心切,不光是求告到了我府上,似乎朝中阁老的府宅, 她都拜了个遍。这司徒晟是杨家后裔的事情, 迟早要天下皆知。陛下就算不愿再用他,也当给他一份体面尊赏。他是杨老将军亲手带大的孩儿, 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归来。若是无声无息地走了, 便要寒了北地将士之心啊!” 北地的李家父子不必说, 那都是以前杨巡的旧部。而新近投诚的义军哪一个不是仰慕杨老将军的威名? 若是这等紧要关头,陛下却因为他是杨家人而赐死,那么原本就跟司徒晟联系紧密的北地将士真的是要炸锅了。 老皇帝虽然病了, 可怎么听不出齐老的言外之意? 他一时也咳得更厉害, 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待臣子退出之后。盛海扶着他好一顿拍打, 总算拍出了口中淤堵的痰。 盛海见陛下顺过气来,也不敢问那酒还送不送, 只是细心地替陛下揉捏手xue活血。 过了一会,陛下总算是开口了:“盛海, 你说这个司徒晟凑到朕的跟前这么久, 暗藏着什么祸心?” 盛海看了看陛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奴才愚钝, 哪会揣度人心?不过这位司徒大人若只一味想要升官,想来有更好更快的捷径。不过这一位似乎专挑硬骨头啃,从公事上倒是挑不出错来。” 皇帝沉沉闭上了眼,因为盛海说得对。这个杨戒行如果只是为杨家人报仇的话,老早就有无数动手的机会,可若说他的野心更大,要颠覆江山,那他的确有些南辕北辙,做的是jian猾官吏不肯做的苦活。 想到这,皇帝微微睁开了眼,沉声问;“那酒送去了没有?” 盛海连忙道:“陛下之前让人送,又没有收回成命,那酒已然是送往天牢了……” 老皇帝一听,眼睛登时瞪圆,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才气喘吁吁道:“还……还不命人将酒追回!” 盛海一听,登时也是老兔子蹬腿,赶紧捣腾,飞跑出去喊人追回鸩酒。 他一时也是有些心急,算一算时辰,这酒也该是送到了。 只盼着司徒大人喝酒的嘴别太急,不然的话,这便是阎王小鬼夹道欢迎,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了! 再说天牢那边,司徒晟依着惯例,写完了今天练字的几页纸后,便听见监牢一旁传来动静。 只见两个太监在狱卒的陪伴下,端着一个托盘走向了他的狱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