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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 第83节

    第67章 容光焕发

    钱掌柜摇头叹气道:“还不是楚家的二姑娘回来了嘛!她不知怎么的从京城的熟人那听到了周家的事, 便趁着回娘家的功夫告诉了楚家老爷。他知道之后,便派人来查过这里的账,本来还派了人来接手我的差。可我说我是大姑娘您雇来的, 所以没您的话, 我不能交账走。他若非要坚持撵我走,就请他拿着铺子的契, 官府见!他听了这才作罢, 却强行拿走了铺上的流水银匣子,里面足有八十多两银票流水呢。他还说,他已经派人入京接您去了。等您回来,改了铺子的契约, 这铺子就由他接手。哎, 就是一顿胡搅蛮缠啊!他到底是您的父亲,我也不好将他告官。幸好, 您回来了, 不然我还欠着人家的货款没付, 再要不回银子,人家讨债的眼看着就要堵门了!”

    楚琳琅听得拳头捏紧,都冷笑出声了!

    她的爹还真是脑子镶算盘, 算得真快。

    他这是算计着自己与周随安和离了, 便没有靠山, 准备先将两间铺子收入囊中,再扣着她兴师问罪啊!

    关于楚淮胜知道和离后的反应, 楚琳琅一早就想到了,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急着接手自己的铺子。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亲爹不要脸的程度!

    不过楚淮胜发了那么大的火, 最遭罪的, 肯定是她的娘亲。

    楚琳琅原打算偷偷见孙氏, 显然行不通了,她若不露头,母亲说不定要在楚淮胜的手里遭多大的罪!

    想到这,她也无心看账本,只是又跟掌柜细细打听了一番之后,便拿定了主意。

    再说楚家,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因为二女儿楚金玉回了娘家,家里的饭桌略微热闹些。

    不过他的儿子楚人凤是惯例不在家吃饭,不知又去何处酒楼茶肆戏耍去了。

    楚淮胜这几天一直心气不顺,他听闻楚琳琅好大的主意,竟然不经过娘家人便自己做主和离,气得真是浑身发抖。

    周随安仕途正盛,试问天下那么多的寒门子弟,就算侥幸考中,又有几个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入京去户部当差的?

    男人嘛,三妻四妾正常得很!若不是死丫头善妒,不生养,又一直迟迟不给丈夫纳妾,那周随安又怎么会外出找食吃?

    自己不能生养,乖乖忍着就好,居然还跟姓周的和离了?

    当她自己是黄花闺女?放出来还有人抢着要不成!

    儿子楚人凤一听庶妹和离了,倒是一拍大腿,表示他新近认识的盐官老爷府里正好缺个妾,那老爷就是喜好通人事的美妇人。

    若是让琳琅嫁过去,以后免起盐税来也便利些。

    毕竟那人好色又不缺儿女,而琳琅的颜色正好,能迷花男人的眼,总比嫁不出去要强些。

    楚淮胜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是那三丫头的德行,全家也都知道,若是让她改嫁为妾,只怕又要闹。

    所以这改嫁不改嫁的,容后再议,可是先将人弄回来才是正经。

    正好二女婿奉了差事,要进京公干,他便让二女婿郑彪赶紧去拿人,将这丢脸的东西从京城拽回来再说。

    他更是在家跟大娘子痛骂大女儿楚金银,出了这么大的事,却瞒着家里不说,任着楚琳琅那死丫头在外面丢人现眼!

    大娘子听了,自然要维护大女儿几句,一言不合,夫妻又是大吵起来。

    听着爹娘轮番骂着老大和老三,这二姑娘楚金玉可就舒心多了。

    楚金玉算是楚家三姐妹里嫁得最不好的,她的丈夫在外面人模狗样,回家喝几两黄汤入肚却总爱打老婆。

    这让从小就爱攀比逞强的楚金玉,在姐妹里总有抬不起头之感。

    没想到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眼看着大姐夫做生意赔钱,差点将大姐的嫁妆赔光,而楚琳琅又是黯然下堂。

    三姐妹里,俨然就是她嫁得最好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美滋滋地喝了一杯子酒。

    看着正自斟自饮的二女儿楚金玉,楚淮胜气哼哼道:“让你相公去拿人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儿?”

    楚金玉的相公郑彪是原本是水师巡营,最近升了水师都头,手里管着五十来号人。

    家里三个女婿,也就是这二女婿能立着身板在父亲面前说话。

    因为郑彪是个武将,一言不合就抡拳头打人,这也让楚金玉在父亲面前说话略微硬气些。

    听了父亲抱怨夫君太慢,楚金玉不紧不慢道:“我家官人奉了公差,只能公务之余,顺带找三妹。哪能专门逮个下堂妇就调动军船?再说了,三meimei回来早些又有何用?已经是被周家撵出了门,你骂她也改不了。这个死丫头的主意可真大!也不知是不是孙姨娘教的,竟然不将父亲和母亲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商量……”

    说完这话,楚金玉有意无意瞟了一眼侍立在桌旁,时不时轻轻咳嗽的女人。

    孙芙身为妾,是不配上桌吃饭的,正侍立在一边,她前些日子给大娘子浆洗衣服,结果在水边着了夜风,这几日一直在微微咳嗽。

    楚淮胜被二女儿的几句话挑唆得心头火起,拿起一只汤碗就朝那孙氏的头上砸去:“咳咳咳!一家子吃个饭,就听你在咳!看你生的赔钱货!我当初怎么买下了你这蠢东西!”

    那碗里的汤正热,烫得孙氏一哆嗦,疼得闷哼叫出来。

    可楚淮胜还不解恨,居然又端起桌上的汤盆想要往孙氏的身上砸。

    可就在这儿节骨眼,厅堂外有人扬声高喊:“住手!”

    紧接着一只绣花鞋横飞了进来,正砸在楚淮胜的脸上!

    楚淮胜被砸了个正着,高举的汤盆一侧歪,guntang的汤汁便洒到了他的脖颈,烫得他哎呀呀地大叫,连忙放下汤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丝绸粉裙,云鬓高梳,斜插珍珠发簪的明艳女子,正带着随从丫鬟,一路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孙芙抖着嘴唇,悲切颤声叫道:“琳琅……你被带回来了?”

    这些日子来,楚淮胜一直在家喝骂不断,再加上他想收琳琅的铺,却受到了阻挠,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按住三丫头抽打。可惜楚琳琅没回来,他就一直在拿孙芙泄恨。

    骤见楚琳琅回来,孙芙只以为她是被二女婿给抓回来的,想到女儿接下来的处境,真是眼前一黑,软软跪倒在地。

    原来方才楚琳琅敲门,门房一看是三姑娘,未及通禀,就开门让她进来了。

    等楚琳琅走到客厅门前,准备要进来时,正看见楚淮胜大发雄威,将热汤泼在了娘亲的脸上。

    奔过去挡显然不及了,眼看着楚淮胜又要泼母亲,楚琳琅干脆脱掉了自己的一只绣花鞋,用力一甩,狠狠砸在了父亲的面门上。

    她跨入厅堂门槛时,只有一只脚穿着鞋,但走进来时却是气势甚足,叫人有些不敢认……

    琳琅以前在周家时日日cao心营生,难免纤薄瘦弱了些。

    可是她跟司徒晟生活一起这么久,除了起初时做个一日三餐,剩下便无她要cao心的事情,体态也变得略丰盈些,皮肤越发细白。

    加之琳琅上了京城一等的女学,学习的都是贵女的日常礼仪,花艺茶道,又是被陶雅姝这些真正大家闺秀熏染,整个人无论是妆容,还是气度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这些变化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可老家的人久不见琳琅,骤然见了,真是有种恍惚间换了个人的感觉。

    就连被鞋底子抽了脸的楚淮胜,也待女儿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跟前,这才反应过来——这迎面走来的贵气女子,是自己的赔钱货女儿。

    楚金玉也是被琳琅的明艳晃了眼。

    她从小就嫉妒琳琅的美貌,但好在这丫头是庶女,穿用都不及她这个嫡女,这也让楚金玉在琳琅的面前一向优越感十足。

    可惜在姻缘之上,本来天差地别的两姐妹却颠倒了个。

    原本私奔嫁给穷书生的楚琳琅日子越过越好,翻身成了正经官太太。

    而她的相公郑彪,却一直是个小小水师武官,并没有周随安仕途那么顺畅。

    再加上郑彪酒品不好,每次喝完酒都要摔碗骂娘,真是让人苦不堪言,更是为人吝啬,把着家里的钱银,都不给她添置行头衣服。

    楚金玉对比自己嫁得好的楚琳琅,不是滋味甚久了。

    好在楚琳琅却被周随安给甩了,成了可怜的下堂妇。这可让楚金玉得意了甚久,每餐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可是没想到,三meimei并没有在失婚后,变得憔悴寥落。

    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俨然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式样,美得脱俗雅致,叫人眼睛都冒酸水。

    想到楚琳琅拿鞋底子甩了父亲,楚金玉登时不干了,气哼哼地冲着楚琳琅道:“你疯啦!居然敢这么对父亲!”

    楚淮胜被二女儿一提醒,这才看清绣花鞋是楚琳琅的,气得他捡起鞋子就朝楚琳琅用力撇过去。

    不过冬雪却将鞋子一把接住,大声道:“怎么?就任着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大姑娘的娘!”

    楚金玉觉得这称呼真刺耳,便吊着眉梢:“哎呦,她是谁家的大姑娘啊?一个楚家庶出的女儿,叫三姑娘都是给她脸了!还大姑娘?装自己是嫡女,蒙骗别人当她没有长姐不成?”

    论起打嘴仗,冬雪可没输过阵,冷哼一声:“看清楚,我可不是你们楚家拿银子买的丫鬟!我们姑娘的娘亲只生了她一个!自家的院子立户,不叫她大姑娘,叫什么?难不成还要捎带上沾些亲的猫狗,都跑到我们院子里充老大?”

    “你……”楚金玉可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丫鬟,一时气得直晃手指,恨恨对着一旁的大娘子道:“娘,你看三妹养出来的刁奴!”

    楚淮胜也被这气焰嚣张的丫鬟给气着了,他可懒得废话嘴仗,直接抬手就想抽楚琳琅一个嘴巴,再去捆了那没大没小的丫鬟。

    可惜楚老爷今日也是有些煞星迎面,那手还未及落下,就被楚琳琅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头一把钳住了。

    楚淮胜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骨断裂一般的疼,哎呦一声便跪在了饭桌边,疼得他单手捶地!

    而一旁的小厮王五也不甘示弱。他得了侍郎大人的令,出门在外,一定好护好楚娘子的安全,所以也是横眉立目,护在了楚娘子的跟前。

    一旁的楚家大娘子都看傻眼了,忍不住呼喝道:“三丫头,你疯了!还不叫这老东西住手?”

    楚琳琅扶起了方才吓得晕倒的娘亲,将她扶到了椅子上,然后才说:“七爷,放了他吧。”

    隋七这才撒手,往后撤了一步。

    再看楚淮胜的那只肥胖手腕,已经红了一圈,依然疼得发抖。

    隋七爷是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久历风霜,自带着一股修罗气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浸满鲜血。老爷子甚至不必说话,只用埋在横纹褶皱里的眼微微一瞪,就让人有种被地府毒蛇盯住的感觉。

    他这么一语不发地横在前面,赶过来的小厮也只是看着,并不敢靠前。

    楚琳琅心疼地替母亲擦拭了脸上的热油汤水,冷冷道:“楚家现在能耐得都可以闹出人命了嘛?就算是自家的妾,若是弄伤打残,减罪二等,也是有王法管着的!”

    楚淮胜在大娘子和丫鬟的搀扶下坐在椅上,气得晃手道:“甭说她这个贱人,就是你,我也要一并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被夫家轰撵出门,就跑回我楚家耀武扬威来了!”

    楚琳琅不爱听他的那些污言秽语,伸手拿起个茶盏啪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总算止了楚淮胜的骂。

    她吊着眉梢道:“我今日来,是管你要铺面的银子,你不问自拿即是盗!”

    只要一提银子,楚淮胜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你这死丫头的嫁妆岂不就是我楚家的?你当初嫁人,我给你贴补,你现在被人退回来,那嫁妆铺子自然要还归回我楚家!明日你就跟我去官府,做个房契交接,将这两间铺子,交给你兄长来管!”

    楚琳琅噗嗤笑了出来:“你当初给我的那些嫁妆都不够七两吧?就几个破箱子,旧棉被罢了,可你从我铺上拿走的流水就足有八十多两!不到七两换八十两,父亲大人,这笔帐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看楚淮胜还要张嘴喷些什么“生你养你”一类的话,楚琳琅不耐烦地一挥手:“出嫁从亲,再嫁由身,这个道理不必我跟你细讲。我的两间铺,都是自己嫁人后凭本事赚来的,他周家留不住,你也分不走……大娘子,您方便将银子给我吗?看着你们晚饭吃得正香,我拿了银子,就带着娘去医馆看看烫伤,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她知道家里的钱都是大娘子在管,径自便管嫡母要起银子来。

    楚淮胜一拍桌子:“反了你!来人,将这孽障和她带来的这些个无赖给我捆起来,塞到后院的柴房里去!我楚家可没脸留你这等下堂妇,赶明就寻个亲,将你给远远送出去!”

    就在这时,几个小厮准备冲过去捆楚琳琅。

    隋七爷伸出了枯树皮一般的手,就是那么轻巧一转,就在手里转出两把如回旋镖般的匕首,刷刷刷地在手心盘旋,然后便目露凶光瞪着那几个小厮,伸手那么闪电般一晃,最前面的两个小厮只觉得头皮生风,再伸手这么一模,自己的发髻居然被割开,碎发散了一地。

    若是这老头的手往下几寸,岂不是割喉断鼻?真真是练家子啊!

    这一幕吓得一旁的楚金玉搂着大娘子,惊叫得直捂嘴巴。

    楚家的月钱才几钱银子?这些小厮们平时看到打架的都要绕着走,岂能看着人拿凶器还往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