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更何况只是芩州傲家呢?」高树一副隐忍伤痛的嘴脸,在我面前假惺惺道。 他想跟我去傲家。 在看透了他的真实心意后,其实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会想要跟着我。 没了我,他在齐渊王府干到死,也不过就是个护卫。 跟着我去了傲家,以我对他的情意,加上傲家对我父王的忌惮,他日子可就好过得多了。 说实话,他确实聪明。屡次给我下迷汤都晓得不要让王府其他人知道。 一个护卫勾搭上郡主,或许压根没有想过要跟我成婚,飞上枝头当凤凰。他要的就是我的处处照拂,有意拉拔,只是他低估了我的恋爱脑。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我什么都没拿就拉着他私奔,他也挺困扰的吧!也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釜底抽薪出卖我换取荣华富贵了。 「你要跟我去傲家?」我明知故问道。 「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在菀菀身边守护着你,我就此生无憾了。」 我微微一笑,问道:「那你敢不敢,今晚跟我一起逃离王府,远走高飞?」 高树露出了震惊的模样。 我相信他是真的吓到了。 我拿出我的贴身王府令牌,放在桌上,接着指着一个放满黄金与银票的木盒子缓缓道:「院子南边有条通往外面的密道,你把我的令牌放进南边石狮子的嘴里,密道就会打开。今晚,我会弄出一场sao动,到时候南边将没人防守。你藉机拿着这些钱,先去密道里等我,待我从父王书房中盗出步兵防守图后,就一起逃到乾国去投靠他们,从此再也不回来了。」 「你...你是认真的?」高树打开木盒子,质疑道。 我微微一笑道:「若能受到乾国的庇护,加上这些钱财,你我后半生将再无后顾之忧。」 这句话,果然如我所料打动了高树。 到了晚上,我换上男装。 我先去了父王书房闹出一场动静,引来护卫们。 接着,我故意让他们追了一段路,然后又让他们亲眼看见我逃回自己房中。 快速脱下男装,我假装错愕,任由护卫们进来搜查刺客。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待他们走后不久,我无辜又惊慌地跑去跟父王说我的令牌被盗。 父王一听,第一时间包抄了院子南边的密道入口。进去之后,自然也就逮住了身怀鉅款,百口莫辩的高树。 我没真去偷佈兵防守图,高树身上除了钱,也没别的东西,相信在被押入牢中拷打个几日后,父王就会把他赶出王府。 上一世,我确实因他而惨死,但这一世,他罪不致死。让他受点皮rou之苦,再把他赶出去,也算是能缓解我对他前世的恨了。 在那之后,他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干係。 我当然有想过,或许他不甘被陷害,会讲出我与他有私情一事。 但我猜他不会那么笨。 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与他尚未有肌肤之亲,翠玉不会出卖我,王府里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怕他就算是说破了嘴,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远嫁芩州】 几日之后,我远嫁芩州。 红妆嫁衣,红巾盖头。 几十人的送嫁队伍,一顶精雕细琢的大红花轿,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坐在花轿里,手上彷彿还有母妃临行前拉着我时留下的馀温。 她交代我要儘早生下一儿半女,因为她这一生之所以过得不算煎熬,皆是因为生下了我哥哥和我。 但男人的心,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想凭子嗣拴住男人,那更是天方夜谭。 我的陪嫁里有店舖有田地,有黄金有珠宝,搞不好比傲家全部家產都值钱。这,才是我的底气。 就算那傲如云真的难以相处,日后和离了,我也依旧是家财万贯的郡主。 我暗自发誓,不会再为了任何人,放弃我手中的任何一样东西。 由于盖着红布,在抵达傲家时,我除了周围的吵杂,什么也看不清楚。 鞭炮,洪炉,瓦片,似乎样样都有。看来傲家也挺重视这个婚事。 直到大礼结束,我一个人坐在新房之中,听着外面的吵杂喧闹声,前世的回忆才再次袭上心头。 我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穿着最好的婚服,最舒适的新鞋。 外面宴席上不乏达官显贵吧?每个人心中都是心存祝贺吧? 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又在哪里呢? 那时的我,为了躲避追兵,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没一处是乾净的。因为没钱吃饭,肚子里除了雨水,空无一物。 跟现在的我相比,天壤之别。 我怎么就那么蠢呢?我怎么会觉得只要能握住高树的手,就一点都不苦呢? 等一下,我会握上另一个男人的手。 但我抓住的,不是他的真心,而是权势,财富,与长命百岁。 这些,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 【新婚之夜】 门,被打开了。 一个脚步沉重之人走了进来,将门关上。 他应该就是傲如云吧! 我既然嫁了进来,自然知道无论彼此有没有感情,日后我怎么打算,今晚我都将委身于他。 我心里知道,或许就要跟这个人共度馀生。就算真有一天走到和离这一步,我以后也不会再嫁了。 换句话说,房中人,将是我这一世唯一的男人。 「贵和郡主,失礼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 心中忐忑,在所难免,但我其实并不好奇他长什么样。 既然要拋弃恋爱脑,就不会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说了,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将,自然也不会长得俊美赛潘安。 红布被掀起。 抬眼望去,我对上了傲如云的视线。 果真如我所想。 不,应该说他长得比我想像的还要像个粗野莽夫。 浓眉,细长三白眼。鼻樑虽高挺,却没有俊朗的鼻尖缓和,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飆悍又粗旷。 但最让我震撼的,是他的身形。他的体格,说虎背熊腰都算婉转了。 整个人像堵墙似的,遮住了我眼前所有的一切。 若不是因为他醉酒,脸上带有些许红晕,那凶神恶煞的五官会让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刺客。 这么一个活阎王就是我以后每天要面对的夫君?就算我做了再多心理建设也是难一时接受。 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傲如云看着我,半响没说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总算出声了。 「你,就这么坐着?」他询问道,似乎对我的沉默不甚了解。 你自己长怎样心里没点数吗?你是要我称讚你还是想要我娇滴滴低下头? 满脸疑惑,他接着道:「你不是该跟我说,你贵为郡主,若不是圣上赐婚,死也不会嫁进区区一个武将家中?」 看来他心里是有点数的,知道我是被迫嫁进来,以为我会恶言相向。 但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可能第一天就双手奉上把柄让你拿捏? 「将军何出此言?圣上既开金口赐婚,那傲家自然就是妾身的良配。」我不带任何感情,冷冷道。 「将军是我爹,我可担待不起。」 「那妾身,该唤郎君为何至好?」我询问道。 此时傲如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本来看似兇狠的五官,突然出现一种很不搭调的傻憨感。 「我爹都喊我云儿,你是我媳妇,那就跟着他叫我云儿吧!」傲如云傻笑道。 云儿?你长这样是哪来的勇气让别人喊你云儿? 但他既然开口,我只能顺从喊道:「云...云儿。」 「好像...媳妇若觉得彆扭,喊什么都行!」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那...还是依照惯例,喊郎君可好?」我建议道。 大概是酒劲上头,只见他脸更红了,点头回答:「好..那就喊郎君。」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自在。 相对无语片刻,他又说道:「所以...媳妇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是吧?」 我点了点头。 「心里可有半点不情愿?」他又追问。 上一世,我心中全是不情愿,导致我寧愿抗旨也不肯下嫁。但现在的我可就不一样了。 「妾身心甘情愿嫁进傲家,毫无半点怨言。」我诚实回答。 「那...我继续了啊!」 继续什么?继续这尷尬的对话吗? 但在我看见他站到我身旁打算坐下时,我知道我想错了。 床榻柔软,傲如云身子又重,他一坐下,整张床往他那边凹下了一大块,连带着我的身子也被带往他那边倾斜。 似乎是怕我摔到,他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见我没有闪躲,他的另一隻手,也搂上了我的肩。 这亲密的举动,让我不自觉想起上一世与高树的缠绵。 当时有多甜腻,我现在就有多排斥这种感觉。对我来说,这不是化不开的浓情密意,而是粉身碎骨的前兆。 忍不住弹起身子,我随手抓住墙上装饰的长枪护在身前。 「不要碰我!」我有些失控吼道。但话才脱口,就知道完了。 心跳加快,我感到手脚有些不受控制。 虽然跟着父王学了些家传枪法,但我哪里会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军的人的对手?更何况他的手臂,快比我腰还粗,要是激怒了他,骨头都能被他压碎。 不想傲如云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站起身来,他指着我的长枪问道:「媳妇这是要我打赢你的意思?」 再怎么样气势上不能输,我逞强道:「你喝了酒,我未必会输!」 「我要是赢了怎么办?」傲如云的双眼瞇成两道弯月,笑问着。 「你赢了再说!」 话一说完,举枪就是朝他刺去。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将,就算我学过几年,也认准了没那么容易能伤到他。果不其然,他一个转身躲过,反手来夺我的枪柄。 新房狭窄,枪法不好施展,这一点我心知肚明。见他迈步,我看准了落脚处就是一个蹲身扫腿,逼他拉开距离。接着依照着多年来的肌rou记忆,把枪一甩,使出了家传枪法里的落地成河。 这一招讲究的是出招要急猛伶俐,让敌人没有喘息的空间,只能顺着我的势走。 他就这样被直直逼到了门外。 我这才发现外面还有不少人在。 外面的下人看见新婚之夜,新娘子身穿喜服,手提长枪,把新郎官直逼到新房之外,人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直直望向我们,目瞪口呆。 完了!傲如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这下该怎么收尾? 就算我再抗拒,圆房是本分,这怎么看都是我不佔理。因为心虚,拿枪的手开始有些摇摆,步伐也虚了不少。 傲如云这时那充满戾气的三白眼,却突然又瞇成了一条如新月般的弧线。 衝着我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爽朗道:「媳妇好枪法!今晚是我输了!」 然后一个转身,他哈哈大笑地走了,看起来甚至比刚才还要开心。 这是什么cao作啊?我不由得傻在了原地,直到翠玉前来提醒我,这才急忙收枪关门。 躺在床上,我有些不解。 他不是应该着急儘快让我生下孩子,给他们傲家血脉镀金吗?这么容易就让步了?不应该啊! 还是...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晚闹了这么一齣,还不知道明天平西大将军会怎样对付我,还是先睡个饱觉,养精蓄锐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