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92节
——[摩崖石刻本就灵性十足。再无人打扰地蕴养百年、千年,生出了自己一星半点意志,也不奇怪。] ……意志? 书文还能成精了? 云乘月下意识摸摸自己额心,忽然有点担心。不是吧……难不成是说,有一定的可能,她眉心识海中的书文,会变成几个独立的人? 薛无晦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放下手。说是自己的意识,但这些书文是因为离开书写者太久,才会产生变化。而这些变化,往往又是复刻了书写者本人的特点。] 本人的特点? “这书文……那个‘梦’字那副做派,不会跟它的书写者差不多吧?” 云乘月喃喃道。 ——[……哼。] 薛无晦忽然冷哼一声,没来由的不高兴。 ——[何止差不多,那书写者写下它时必定就是那做派。书文复刻书写者,能复刻的无非就是心境、道心。] ——[这“梦”字贼眉鼠眼、言语轻佻,可见书写者必为登徒子,不足挂齿!它大道与你不合,不给你观想,又有什么干系?] 云乘月听得一愣一愣。 到最后,她噗嗤一笑。 “就是,我想明白了。”她严肃道,“这种轻浮的书文,就算给我观想,我也不看的,一眼都不看的!” ——[不错,你想明白了便好。] 薛无晦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平静,语气也很是满意。 云乘月却禁不住继续低笑。 笑了好一会儿,笑得亡灵的帝王都狐疑了,忍不住问:[云乘月,你笑什么?] 她只是摇头不语。 这时,地上孙峰动了动,才醒了过来。 这方脸青年一睁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上的武器。他眼神尚未完全清醒,戒心却已经提起,整个人紧绷着,灵力蓄势待发。 待看清云乘月,他只微微一愣,便继续戒备。 “……云道友?” 他试探着站起来,见云乘月没有动作,这才迅速后退两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与此同时,他眼风也朝四周一扫,观察状况。 云乘月暗自点头。这专注而警惕的模样,才是真正有野心的独立修士的做派。至于那些讲风格、讲任性、讲随心所欲的……都是大修士才有资格谈论的了。 “我分明记得自己在山野中……难道,这幻境,破了?” 孙峰摸不着头脑,颇有些惊疑不定:“可是云道友的功劳?” 云乘月颔首:“孙道友方才被书文俯身了。” 她简单说了说之前的事。 孙峰将信将疑,但犹豫过后,他还是收起武器,抱拳一礼。 “这么说来,我还被云道友救了一命。多谢。” 云乘月摇头:“这幻境本来也不会出人命,不必多礼。只不过,这破除幻境的功劳,我就不客气了。” “孙道友,我先走一步。” 孙峰微微苦笑起来。 “自然……” 他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却又竭力振作精神。 云乘月越过他,往前走去。 在他们所站立的星芒之上,还有两座石台。石台上放着石桌,桌上有笔墨砚台,唯独没有纸。 幻境以观测出书文为目的。虽然不需要彻底学会、完成观想,但也要考生临写出大致的书文模样,才算观测成功。 所以还要照猫画虎一番,才能打开前路。 这幻境的书文是“梦”,只有云乘月看到了,也就只有她能写。 她步履轻快地走上去,提笔蘸墨,略一沉思,便信手在空中写了一个“梦”字。 一笔一画,轻松而成。 云乘月写得颇为自信。虽然她自己不说,但从修行之初,她就不断被身边的人赞美天赋高超、是天才中的天才,更有薛无晦亲口认证,说她观想书文的时间很短。 现在,不过是观测、临摹一遍,又不要求观想出“梦”字背后的大道,岂不是更加容易? 顷刻,“梦”字便完成了。 接着,墨色的“梦”字消散了。 星空静默,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乘月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提笔的手。没错啊,是自己的手。 “咳……” 她有点尴尬,不想回头,镇定道:“先试试笔。” 接着,她又写了一遍。这一回她写得认真多了,是仔仔细细回忆了“梦”字的模样后,才写出来的。 “梦”字出现了。“梦”字消散了。 依然无事发生。 云乘月:……? 薛无晦轻轻“唔”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背后的孙峰也轻轻“咳”了一声,迟疑着说:“云道友……” “不急,不慌,小问题。” 云乘月冷静地说,再提笔蘸墨,微笑道:“很快就好了。” 第三遍。 依然无事发生。 云乘月:…… 片刻的沉默后,孙峰小心翼翼走了上来,到了另一个石台上。 “呃,云道友。”他斟酌道,“我刚才看你写出的文字,大概知道那‘梦’字是个什么样的了……那,不如我来试试?” 云乘月强自镇定:“嗯,孙道友自便。” 孙峰憨憨地一笑,凝神思索片刻,才提起笔。 只见他提笔的一瞬间,笔尖饱满的墨滴扬出一道细微却有力的弧线。紧接着,他手腕圆转,端端正正在半空写下了一个“梦”字。 要是以云乘月的眼光来看,孙峰写的“梦”虽然结构严谨、笔画稳当,字意却十分死板,与真正的“梦”字那份缥缈的、有些鬼气森森的悬浮之美,截然不同。 然而…… 一束光落在了石台上——落在了孙峰的石台上。 连孙峰自己都意外地“啊”了一声,更不说云乘月。她简直要目瞪口呆了,只能傻傻地望着那一束引路之光。 “这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孙峰慌乱过后,就振奋起来,“对不住了云道友,我先走一步!” 下一刻,他消失了。 云乘月:…… ——[噗……] 云乘月:…… ——[哈哈哈……] 云乘月面无表情,直接给了翡翠吊坠一拳。吊坠晃来晃去,切面倒影中隐约映出帝王的身影。他正仰头大笑,笑得毫不掩饰,笑得相当痛快。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云乘月莫名有些悲愤。能不能好好解释一下原因? 幸好,薛无晦也不是能够一直笑个不停的人。 他嘲笑够了,便收了声,悠悠开口:[原来如此。我却是忘了这一点。] 云乘月:……? ——[云乘月,你算一算,你修行至今,才多少时日?] 修行……大概半年吧。 ——[那你用在潜心临摹字帖上的时间,又有多久?] 加起来可能……两月有余? ——[那你可知道,这些来求学的修士,他们自幼研习书法,每日勤学苦练,又写秃了多少毫笔、费去了多少纸张?] 云乘月一怔,若有所悟。 ——[不错。任你天赋再高,再能领会书法真意,你的基本功都太差了。换言之,旁人学书法,都是先学法度,再求意趣,你却恰好相反。] ——[只是你在意趣一道上太有天赋,观想书文太快,才让人忽略了……你实际不过是个,连普通幼童都不如的书法小乞丐。] 云乘月:???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突然说谁乞丐呢? 薛无晦不紧不慢:[法度不严,笔力稚拙,全靠高攀别人的书文意趣,才能自己得些好处。你不是乞丐,谁是乞丐?] 云乘月:…… 她叹了口气。算了,薛无晦说的也是事实。而且,这事也给了她一个警告。切莫自视甚高,基本功该练的,还是得下功夫苦练。 她也就抛开心中郁闷,重新凝聚心神,尝试好好写下那个隶书的“梦”字。 一直尝试到第二十遍时,终于,引路之光也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