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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 第53节

    那打粥的小厮看她可怜,便道,“要不然你跟我回主家,我给你拿个馒头。”

    姜雪甄很感激,学着那些领粥的人朝他拜了拜。

    小厮不免更可怜她,这么大年纪出来行乞,可见她的儿女不孝,于是赶来驴车,捎她回城里,说是城,和顺天府没得比,那城中也有酒馆铺子之类得行当,但不见里边儿有多少客人,路上的那些行人背着背篓走起路都像没吃饱饭。

    这交河县看起来穷的很。

    驴车停在一户门前,倒是比沿途的那些小房屋院子都大些,瞧着是这交河县的大户人家了,但也大不到哪儿去,这院子放在京里,也就是一般住户。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你拿馒头。”

    小厮跳下驴车,进门里,没一会拿出两个发黑的馒头,给她道,“给你两个馒头,你赶紧走吧,别叫人看见抢了去。”

    这种馒头姜雪甄吃过,以前在姜家,孟氏说家中拮据,给她吃的就是这种馒头,很难吃,需要就着水一点点往下咽。

    小厮把驴车往门里赶,便要关门。

    姜雪甄连忙叫住他,“……小哥。”

    她发出年轻女子的嗓声,她的嗓音偏细偏柔,听了便有种入骨的酥意。

    她浑身上下脏的不能看,也没想到是个姑娘,小厮挠了挠头,“你还有什么事?”

    姜雪甄道,“你是好人,可否、可否容我借宿一宿?我明日就走。”

    小厮看她孤身一人没地方去,想了想说,“你进来吧。”

    姜雪甄便跟着他进去,不是什么大院子,只有三间正房,都亮着灯,依稀能听见笑声,小厮让她别四处张望,低着头跟他往后边儿走,他带着她到一间极小的偏房,朝里敲门,“娘!”

    那屋门打开,出来个白了头发的老人家,想是睡了,被他吵醒,一脸的没好气,“兔崽子,大半夜的叫魂。”

    小厮跟她道,“娘,这有个姑娘来借宿,我让她跟你睡一晚,明个就走。”

    老人家上下打量着姜雪甄,直说太脏了,“得洗了才能进我屋,明官,你去打些水给她洗。”

    那叫明官的小厮哎一声,去给她打水。

    姜雪甄看出这对母子有些心善,便略略放心,就算在他们跟前暴露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明官很快打水过来,姜雪甄就在院里脱了斗篷,先洗脸,脸洗干净后,母子俩都屏住气息,随即那老人家反应的快,忙拽着她进屋,“快进来快进来。”

    明官把水端进屋里,这小屋子站三个人显得拥挤,但老人还是让明官把门关紧,再让姜雪甄自己洗干净手。

    明官站旁边看着她脸发红,老人问她,“你是不是官家的小姐?”

    姜雪甄抿嘴,“不是,我是逃难来的。”

    那老人说,“也对,哪个有钱人家会来交河,你家中可有人了?”

    姜雪甄摇摇头。

    老人猜是逃难途中死的死,就剩了她一个,但她这长相气韵实在瞧不出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风尘气,就算不是极富贵的人家,原先家境也应该不差,便没追着问了,让她坐下吃馒头。

    她吃的很慢,明官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听她细声细气的说多谢他,耳朵根子都红了,眼望了望老人,老人笑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等她吃完了馒头,老人才说,“我看你没地方去,不如就留在交河吧。”

    姜雪甄心里有盘算,交河离顺天府不远,她很怕天子会追来,这里不能久留。

    她还是摇头。

    明官紧了紧手,小声问她,“那你想去哪儿?这里方圆几里地都没人家,你一个姑娘路上容易出事。”

    姜雪甄的想法是离顺天府越远越好,也不跟他说了,以免以后牵连他们。

    明官有些失落,想挽留她,却不知要说什么。

    姜雪甄吃完了馒头,老人便叫明官出去,随后也没再提这些话,只是让了半边床给她睡。

    姜雪甄这一夜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翌日醒来时,发觉屋门自外边儿被栓住了,她第一反应是又遇上了坏人。

    可昨晚那对母子很正常,没有要害她的意思,那明官还帮着主家在城外施粥,在不知她样子的情况下给她两个馒头,论理也不会是坏人。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从小窗递食物进来,还有小半块rou,她下了床,问窗外人,“为什么要关着我?”

    没人理她。

    姜雪甄没吃食物,往这屋里巡视一周,窗户都这么小,她根本出不去,她索性躺回床,等着那对母子会来。

    日落西斜时,屋门开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进门里,见地上的食物她没动,懊恼道,“这是明官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你不吃不是糟蹋了!”

    姜雪甄望着她身后,明官没来,只有这个老人,她想跑应该不难。

    “我们不是想关你,白日不能放你出去,主家要开坛布道,如果发现有生人在,你小命也没了,”老人捡起地上的食物,她不吃,便自己吃起来,那块rou都冷了,她吃的却很香,“我们明官中意你,不想你死了,这才把你关在屋里,你想走,等他忙活完了就送你走。”

    姜雪甄看她吃rou有些反胃,警惕的缩在床脚处,但她吃完食物,就又出去把门锁上。

    她仔细听着外边儿,是有许多人在唱声,颇像寺庙里的梵音,听的人昏昏欲睡,她没抵住困意睡倒,再醒来天黑透了,有人开了门,这回来的是明官,明官进来后没敢走近,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姜雪甄此刻已不太信他,“我只说借宿一宿,你们关我到现在也该放我离开了。”

    明官点点头,“是我们不好,但我原本只是以为你长得丑,没、没想到你长这样,你要是丑些,进来这里是安全的,可你这样的若是进来,我怕你出不去才关着你。”

    姜雪甄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未接话。

    明官似也知道自己说的颠三倒四,便把门一关,直截了当的问她,“你知道白莲教吗?”

    白莲教,这是姜雪甄第二次听到这个东西,上回的青莲庵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她又听见这个白莲教。

    她心底升起忐忑,“你是说,这里的主人是白莲教徒?”

    明官颔首,“主家自称掌柜的,来交河有大半年了,我是他们家的长工,带着我娘在他家做活,常见他家中来很多打扮古怪的人,都自称是白莲教徒来交河传道,掌柜的有时候就会开粥棚布施,很多人都说掌柜的是善人,其实掌柜的是借着这个好名儿来宣扬白莲教,引更多人信奉,这院里白日会来很多人听掌柜的讲道,到了夜里,就会有女人来求掌柜的传功。”

    他说到后头面色尴尬。

    姜雪甄在床上坐不住了,他说的这些,之前她听青莲庵的尼姑都说过,这什么白莲教明显不是正经教会,她这是又进了贼窝,“我只是路过,我还有亲戚在河间,他们应当不久就会寻到这里,你现在放我走吧。”

    明官嗯嗯着声,“我放你走。”

    姜雪甄急忙下来穿好那件脏斗篷,再往脸上抹灰,还和来时一样打扮,明官打开门让她出去,她走出去再回头,只见明官腼腆又不舍的望着她,她顿了顿,问他,“你既然知道主家不是好人,为何还留在这里?”

    明官说,“我只是长工,挣口饭吃已是不易,况且掌柜的对我没做过坏事,还收留了我和娘。”

    不是所有人都能大富大贵,这世道光吃饱喝足就已经比许多人好太多。

    姜雪甄没再说什么,任明官把她送出去,明官确实是个好人,让她坐上驴车,像来时一样把她送出城去,还给了她四个馒头,发黑的,姜雪甄小心收下了,这可能是他省下来的口粮,比她吃的任何东西都贵重。

    “你走吧,路上小心点,”明官赶着驴车往回走。

    姜雪甄目送着他,可他还没走多远,城里火光突起,看那位置,正像是主家。

    姜雪甄本来都要走了,看到这种情形一时犹豫,又见明官驾着驴车疯狂往城里冲,只怕他有事,便悄悄跟了一段路,她在城外停下,还是不进城了,白莲教在的地方太危险了,她不想再冒险,她只能期盼着明官母子没事,便上路了。

    她没走多久,身后听见驴子的叫声,一回头,明官又跑回来了,脸上都是泪,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近日一直不下雨,掌柜的算命说是因为城中出了妖邪,上天才不眷顾交河,结果刚刚我回去,发现他们把我娘绑在木桩上烧死了,说我娘就是那个妖邪……”

    他双手捂着脸痛哭,姜雪甄看他可怜,这回那主家他也回不去了,他在交河恐怕也没法呆下去,谁都知道他是妖邪的儿子。

    “你要是愿意,跟我先去河间避难吧,我手头有积蓄,可以在那里开个店做营生,你给我打杂,”姜雪甄也有想法,有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她一起走,路上她不用太担心再遭遇到什么事。

    明官正是无处可去,听见她这么说,一想到以后能和她在一起,刚死了娘的心情又稍微轻快了,赶紧抹抹泪,“自然是愿意的,以后你是我主家,我会好生照顾你。”

    姜雪甄抿着笑,忽然觉得外穿的脏斗篷很碍事,便脱掉斗篷扔开,上了驴车,直冲河间去。

    寒鸦叫过,一队人马赶到了这附近,停在脏斗篷边,从马上下来,他捡起地上的斗篷,一旁王嬷嬷慌忙道,“这斗篷就是那小妇人穿在身上的,她定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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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让姜雪甄出来见朕(小修)◎

    天子手握着那件斗篷, 攥紧,再凑到鼻尖细嗅,姜雪甄身上有股似药非药的香, 那股香摄魂引魄, 他闻过一回便记在了骨血里, 想要在那香里种下自己的根,与她抵死纠缠。

    张泉说没有了她,他的后宫才会进旁人, 张泉说错了, 就算没了姜雪甄,他的眼里也看不进别的女人, 他见过姜雪甄, 也得到过姜雪甄,哪怕她死了,他也记得她在他怀里有多温软, 有多让他食髓知味, 所以她如果跑了, 他会抓回来, 她如果想跟别的男人厮守,他会杀了那个男人,她能厮守的只能是他, 死了都要躺在他身边。

    即便他不承认自己还恋慕着姜雪甄, 他也知晓, 他离不开她,他无法容忍她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 她必须无时无刻呆在自己身边, 他看不见她才是折磨。

    王婆婆见着他闻那件脏斗篷, 那凌厉的眉目都显出一种晦涩暧昧的情状,王婆婆老脸泛红,就冲他闻斗篷的样子,平日里估计没少对小妇人做羞人的事,她瞧着小妇人的体态,又是个细细柔柔的身子骨,这小子人高马大,不仅舞刀弄枪,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在床上约莫是可劲儿的折腾那小妇人。

    天子闻够了,抬起头道一声,“是她。”

    斗篷虽然不知是何时扔的,但斗篷内还有余香,这样独特的香气,他只要一闻就知道是她身上的。

    王婆婆咳一声,正想说那衣裳太脏了,不如扔了,他却把斗篷直接卷起来放到马腹下的兜袋内,纵身越到马上,仰头往城内看,只见城东火光滔天,他朝王婆婆道,“王婆婆,你走吧,不用你带路了。”

    王婆婆奥了声,就见他驾着马如一支飞箭朝城门内冲去,王婆婆都不由啧嘴,他这数十人跟着她这一路,见到水盗就打,直打了好几窝,每抓到一窝水盗他便问有没有掳劫他的妇人,那些水盗看他气势凶狠,都怕的说没有,但也躲不过被他下令尽数绞杀,他杀起人眼都不眨一下,又威风凌凌,张泉可是禁军提督,被他拿剑横着都不敢说话,可见他的官儿比张泉还大,就看他杀人不手软,指定也是什么大将军。

    他们年轻人的恩怨纠葛她一个老婆子也不敢乱掺和,不小心惹着这祖宗,也被他像切菜似的的剐了,可不是找死吗?

    她拍拍心口,自顾离开了。

    --

    天子携那数十人策马直奔城东白莲教众的老窝,他来这一路抓着好几窝水盗,都说交河县内藏着白莲教徒,那些教徒都是些喜好jian//yin//妇人的杂种,姜雪甄若是落到他们手里。

    他们胆敢碰她一根头发,他势必要杀光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生!

    他们停在一处屋舍前,天子一脚踹开门,那院里堆着木柴,熊熊大火烧的漫天红光,地上跪满了人,都朝向大火双手高举着祭拜,还有好几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莲冠帽的白莲教徒,围着大火念念有词。

    天子这突兀闯进来,打断了那些人施法,他们一见天子来者不善,互视一眼后,领头那个道,“什么人敢闯进本掌柜的院子,不知道我白莲教今日诛妖邪吗?惊扰了无生老母,这雨还怎么下的来?”

    天子微抬眼,看着他们,和身后的侍卫道,“都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过。”

    话落,侍卫们手持刀剑冲上前,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傻了,那些白莲教徒却反应极快,从腰间拔出弯刀竟和侍卫们打了起来。

    这些侍卫是天子的亲卫武骧右卫中最精锐的一支卫队,武艺精湛,攻防有序,白莲教的这些乌合之众就算会两把刷子,也没几下就败下阵,那香案上的香烧完时,就都被摁倒在地上。

    天子踱到那个自称掌柜的矮胖子身前,手举着脏斗篷问他,“这衣服的主人在哪里?”

    矮胖子根本不认识那衣服,直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天子知会身边的侍卫,“杀了。”

    矮胖子还不知怎么回事,颈间一疼,人就倒地上气绝。

    地上的那些人一看他死了,都吓得瑟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