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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42节

    “成果??你还想取得什么成果??”

    “将来自?有分?晓。”

    谢知秋说。

    她望了萧将军一眼,问:“倒是父亲,你本来是武将,自?己都?没读过那些个科考的东西,为什么非要逼我去学??”

    萧将军对上谢知秋的视线,竟是一凛。

    “我……”

    他一时没接上话。

    这?时,谢知秋身体一晃。

    谢知秋本想一直保持气势,可?她毕竟是大病初醒,身体不?是很好,忽然便一阵晕眩,不?得不?吃力地扶住墙壁。

    萧将军本被她一句话问住,见?她这?一摇摆,当即就想去扶她。

    但看“萧寻初”倔强的眼神,萧将军想了想,最?终没动。

    “你……唉,罢了。”

    他皱着眉道。

    “父母本为你铺好了路,你非不?走,宁愿留在这?山上吃苦,这?倔脾气……真不?知道像谁。”

    他摇了摇头?,起身道:“算了,我还是回去了,留在这?里,我们两个都?生气,不?利于你养病。你自?己待着吧,要是在山上熬不?下去了,记得叫五谷下山来寻我。”

    *

    城西萧府。

    萧将军回到家中,将军夫人正在园中舞剑。

    将军夫人名为姜凌,她原是边域汉民,在萧斩石还是少将时,她便在机缘巧合下与他相识。

    姜凌虽是汉族女子,但由于生在所谓的胡汉交融之地,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外邦的少数民族习气。

    她会骑马,会使剑,会使弓,甚至还会用飞刀。

    若去问以?前?的萧家军,不?少人都?知道将军夫人的光荣事迹——

    将军夫人当年?随军时,有一回与将军大吵,心情极差,当晚营地不?巧遭遇偷袭,将军夫人暴怒之中比将军先一步暴起,抢了一匹马拿了把大刀就冲出去,穷追敌将三十里不?舍,最?后砍了两个人头?拎回来,将一众士兵吓得够呛。

    不?过,这?些在关外能受人尊敬的特长,一到梁城就成了女子中的异类。

    姜凌在萧斩石被飞令召回之前?,从没来过梁城。

    她不?知道那些在梁城长大的文?官武官的妻子,接受的教育都?与她不?同,还以?为自?己和其他人没多大区别,自?以?为凭着一知半解的汉礼和一颗赤诚的真心,就能在梁城交到朋友。

    结果?当然是处处碰壁,她那天然直率、未经雕琢的言行被其他圈中女子认为是粗鄙不?堪,气得姜凌再也不?和其他人社交了,要么在家里练剑练飞刀,要么去远郊骑马。

    这?时,她见?丈夫回来,爽快地收了剑,跑过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儿呢?”

    萧将军两手一摊:“你的儿子,你还不?了解?那小子,一不?小心就倔得跟牛一样,怎么可?能拉得回来?”

    姜凌“啪”地打开他的手,嫌弃道:“真没用!”

    她扫了扫萧斩石吹胡瞪眼的样子,又?问:“那初儿现在如何了?伤势没事吧?看样子,你们又?吵得很厉害?好几年?没见?了,他瘦没瘦,身体还好吗?”

    “哼,当然还是老样子,依旧是那个逆子。”

    萧将军毫不?客气地道。

    但转眼,他稍作停顿。

    “不?过……”

    “嗯?”

    “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几年?,眼神倒比以?前?有骨气不?少。”

    萧斩石想起今日“萧寻初”那犀利的眼神,面上逐渐浮上不?明显的欣慰之色。

    “终于,他也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了。”

    姜凌:“……?”

    这?人怎么好像不?仅没生气,反而有几分?欣赏?

    “但是,逆子总归是逆子!”

    萧斩石明明是有点高兴的,可?要他就此承认,又?心有不?甘,于是马上又?板起脸来,作出严父的样子:“一见?面就跟我吵架!没大没小!”

    第二十六章

    “你还好意思说孩子!”

    姜凌听丈夫这么说, 反倒要拧他耳朵。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纪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是他跟我闹脾气?!”

    萧斩石反唇相讥。

    不过, 若是往常, 他难免要多抱怨几?句,今日?却出乎意料的, 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偃旗息鼓了?, 反倒坐下来,定定地看着前面,一动不动。

    姜凌见他这样, 有些疑惑, 问:“怎么了?,你们还出什么事了??”

    “初儿今天道……”

    萧将军刚讲了?一句,旋即又摇摇头:“算了?, 没事。”

    “怎么回事,对我,你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不是。”

    萧斩石筹措语句, 终于还是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初儿开口问我,我自己当初都没读那些什么四书五经, 又为何非要他读。”

    “这有什么。”

    姜凌不以为意。

    “他问,你就告诉他呗。”

    “……”

    萧斩石捏了?捏鼻梁。

    良久,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擅长和?人?谈心, 尤其还是对自己的儿子。”

    那些话, 要从何说起呢?

    他眼?神深邃了?三分?,只对妻子道:“我萧家代?代?习武, 我萧家的男儿,从未有过不上马背、不拿刀戬、不与敌人?作?战的。光儿和?初儿,本来也都应如此。”

    “当年我父亲共有七子,其实也不是人?人?都天生好战骁勇。我二哥就性情温和?善良,不喜争执。他生来悲天悯人?,怜悯世间所有生灵,战场上血rou之躯的杀戮对他来说过于残酷痛苦。他曾对父亲说,他不想?习武,也不想?杀人?。他对丹青之术有兴趣,日?后想?当个画家。”

    “我父亲拿棍子打他,拿皮鞭抽他,逼他上战马。”

    “后来二哥死在昌平川一战中。他依照圣令率军杀入敌营,可朝廷却临阵退缩,原本说好的两个增援都没有来,导致他被孤军困在敌阵里。”

    “道尽途穷之际,他带着仅存的十五个将士,提刀死战,断臂仍杀敌二百,誓死不让敌军过最后一道关卡。”

    “后来他被敌将擒住,任对方威逼利诱,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反往敌将脸上吐了?唾沫,最终被乱剑砍死。”

    “若不是二哥当时极力支撑,托住敌军,我苟活不到今日?。”

    萧斩石叹了?口气?,又说回自己的两个孩子——

    “光儿在沙场上出生,我后来几?次短暂的出击迎战,也次次都带着他。”

    “他自幼跟着我走南闯北。他很聪明,枪和?刀都用得好,还很像你,擅长射箭,小小年纪已?经开得动近八十磅的弓,骑在马上仍能百步穿杨。”

    “十二岁那年,他忽然?跟我说,他将来想?要继承祖上衣钵,当个保家卫国的将军,重振萧家军。”

    “我二话没说,拿起马鞭就抽了?他一顿,逼他从马背上滚下来。”

    “当年的事,对我影响太大了?。”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武将不是只管把仗打赢就好的。如果在朝堂上没有后盾,没有信得过的盟友支持并保证安全,那在遥远的边关作?战,犹如将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毒蛇,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捅刀子。”

    “唯有先扎根于前朝,才有可能在远方作?战,才能保证自己离开时没有后顾之忧。若是前朝没有改变,那在战场上表现得再?英勇,杀得敌人?再?多,也只不过是更快招致杀身之祸而已?。”

    “我等一生杀敌无数,只为保卫家国,令同族可以平安。若死在敌人?手?中,算死得其所,问心无愧;但若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实在是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所以,在保证前朝无忧之前,我决不允许我的孩子再?从戎!”

    “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想?等。我要送我的孩子去稳定前朝,正好圣上重文抑武,走仕途反倒能走得更远。如此,我便将他们都送去读书。”

    “没想?到光儿着实是个倔脾气?。我揍他、打他,他居然?能硬咬着死不松口,反而试图还击。”

    “好在他后来渐渐大了?,逐渐能看得清朝中局势,看得清武将的处境了?,这才屈服,老老实实地去了?国子监,如今也有点文人?的样子了?。”

    “倒是初儿……”

    说到这里,萧将军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初儿他自小在梁城长大,养尊处优,性子也不太像我,倒常让我想?起当年的二哥。”

    “我本以为他这样,让他读书能容易一点,最初将他送去书院,他也没抵抗,老老实实去了?。虽说他书一直没读得太好,反而总摆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但我本来也没指望太多,只要他能读个大概,将自己搞得像样点,以后我总能走走门路,给他荫个官做做。”

    “万万没想?到,这么个懒散随便的小子,为了?他那些小玩意,居然?能叛逆成那样!”

    想?起当年,萧将军的语气?不由?激烈——

    “这小子和?他哥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不禁打,不能和?我死磕硬撑,就当起游兵来!居然?跟我大吵一架就跑了?,一溜烟跑到山上,抓都来不及抓,像根滑不留手?的泥鳅!”

    “也是我的失误。我一开始以为他没吃过苦,在山上撑不了?两天就会自己下来,便摆着架子没去找他。谁能想?到这逆子还真能凭自己在外面住下来,还一住好几?年!”

    “我这才意识到,是我小看了?这小子,他也是根硬骨头。”

    “只是这时再?要去逮他,实在有些难了?。”

    说着,萧将军捏紧鼻梁,闭上眼?,满脸痛苦的样子。

    夫人?拍拍他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数落他道:“要我说,就是你的错!这也要那也要,可不把孩子都逼坏了?!”

    萧将军:“……”

    姜凌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地说:“你们关内的人?真怪,总想?事事都计划好,偏离小半寸都要气?个半死。但人?的命运哪儿能是计划得出来的?我小时候还以为自己会一直牧羊,长大再?找个有羊的异性,把羊群扩大一倍,我们再?生几?个小孩,帮着一起牧羊,把羊群变大变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