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槐树纪事 第38节
章望生点点头?:“那就为?了高兴去念,你不是说,念书?叫你高兴吗?” 南北摸着他瘦下去的?脸,摇摇脑袋:“我要陪着你。”她有?了少?女的?温柔,夏天穿的?很轻薄,露着白白的?手臂,她不停抚摸他,“三哥,咱们一块好好过日子,不分?开。”她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她觉得这个世界太恶心了,一点都配不上她的?三哥。 她跟他贴近说话,像花蕊里透出幽气,章望生疲惫不堪的?身体被唤醒了感?觉,当下需要慰藉,一下变得很迫切,他觉得血液流动很快,南北已经边哭边亲吻他脸庞了,“我不想?念书?,我一会儿也不能离开你。” 她越想?越伤心,胸口堵得难受,她恨周围的?人,恨麦子,恨一望无际的?平原,她有?时候看章望生那个样子,真想?放一把火,把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章望生脸上脖子都是她的?泪水,热乎乎的?,他心底跟着淌过冲动,把她搂在了怀里:“别?哭,咱们不念书?了。”他听出她的?伤心,无能为?力,南北还在哭,章望生的?心叫这些眼泪浸软了,成洇烂的?纸,他喃喃着,“我也一会儿不能离开你……”他甚至想?,就这么着吧,他跟她两个过,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什么都不要管了,他只?要她。 “咱么谁也不许离开谁。”南北哭得凄楚,她捧起他的?脸哽咽不已。 章望生注视着她,他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他还有?她,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他把鼻尖抵在她额头?上,手指抚着她的?头?发,耳朵,一直滑落到锁骨,南北一个激灵,她觉得这种感?觉很钻心,说不出来,她便慢慢扬起脖子,闭上了眼,嘴巴微张着,非常沉醉的?样子。 章望生脸色酡红,他用手托住她的?后?脖颈,觉得她像玻璃那样脆弱,南北复又睁开了眼,她就这么迷蒙看他片刻,忽然张开嘴,咬住了他。 她这一下很重?,像只?小小的?狂兽,刚长成,就威力无尽。章望生被她咬得清醒而又迷乱,他觉得这事不能发生,可身体的?诱惑切切实实存在了,叫人软弱。 南北不停抚摸着他,探索没有?到过的?地方,她不再哭,有?些害羞却非常热情,章望生在她碰触之际,眼睛都跟着微微泛红了,他按住她,耻感?血rou模糊,突然就让人难堪到几乎要痛哭的?地步。 章望生身体颤抖得厉害,他涨着脸,轻轻抚弄了下她的?头?发,随之放开南北,垂头?坐着了。 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南北却不肯放过他,她走过来,往他怀里拱:“三哥,你抱抱我。”她想?起小时候在草丛里看到的?两条蛇,扭曲地盘缠一起,她以为?它们会缠死彼此,她现在就想?变成蛇,缠住他的?腰,胯,缠满他的?心脏。 章望生有?力地钳住她的?胳膊,他眼睛还没清醒,嘴唇已经冷静了:“听话,睡觉吧。” 南北像尝到甜头?便不会罢休的?小孩子,她不管,她搂住他脖子急切地张开唇舌,去亲吻他,章望生觉得整个月槐树的?夜都要被惊醒了似的?,他异常恐惧,觉得自己卑鄙,他挥向别?人的?拳头?,打中的?恰恰是自己。 “南北,”他躲开她,眼神?已经有?些痛苦了,“别?这样,我刚刚是糊涂了,你原谅我。” 南北自认为?知晓了他的?秘密,她心里咚咚跳:“你想?要我的?,我本来就是你的?,你为?什么不敢要?” 章望生心不断悸动着,他说不出话。 南北眼睛里跳跃着烈火,她掰开他的?手,开始脱自己的?睡裙,章望生匆匆把她阻拦住:“你干什么?” “我已经是女人了!”她迫切要证明这点,可以跟他睡觉,章望生痛恨自己把局面弄成这样,他使劲按住她,“你听我说几句话行不行?” 南北眼泪又忍不住出来了:“你喜欢雪莲姐,喜欢邢梦鱼,为?什么我不行?我心里都没有?过别?人,你却连一点都不愿意给我,我讨厌你!” 她觉得他拒绝了她,谁都行,就她不行,她上一刻还像火在焚烧,这会儿已经身处风霜之下。她的?情绪波动很剧烈,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存在了,好像只?有?爱才?是她的?□□,她的?灵魂。 章望生听这话很难受,他也有?些茫茫然,她误会他了,他怎么会一点都不愿意给?他把能给的?全都给过了,一点也不曾留,可不能给的?,他要怎么办? “南北……” 刚叫她名字,南北就跟人戳了肺管子一样,她不愿意听他说话,章望生无法?,就坐在她身边,她哭累了,迷迷糊糊睡去,他看着这样一个人,心都要碎了。 第42章 南北还是?去念书?了,她想惩罚他,看他是不是会想念自己,她冷着个脸,不再跟章望生说?话,走出了月槐树的梢子。 可即使是?走在路上,看着朝阳,她也会哭,少女的哀愁像残缺的月亮,悬在天际。学校里的生活,令人?乏味,她忽然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像被蒙上眼睛的驴子,盲目且不知疲倦,显得愚蠢,无比愚蠢。怎么这些人?的眼睛、耳朵,哪儿哪儿都长得这么可笑呢?更不要提他们张嘴说?出的话,每天做出的事。 大永公社的一个知青,来给他们?上课,因为?管教学生,而被学生带来的鸟铳打伤,一腿的血。其他几个知青向社员们?讨要说?法,事情?闹起来,那些本来就不怎么想念书只想搞出些大动静的人?,趁机煽风点火,南北不想掺和,便收拾书包要回家。 同学不想她走,说?:“你这个时候走,可是背叛了咱们的统一战线!” 南北心道,谁他妈的跟你一个统一战线,说?:“我的心是?跟大家一块的,可是?我家里有?事必须回去一趟。”她表现得很挣扎,很矛盾,借此机会赶回了家。 不过这件事的后续,是?这位男知青致残,反倒有?了个回城的机会。这样一来,给了其他知青很大启发,可那毕竟是?个意外,要把自己主动弄残废,得下狠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念书?的事情?,又搁置了,南北天天留在月槐树,跟着人?一起上工,年轻的男社员们?都爱看她,她身材高?挑,腰很细,可胸前走一步就耸动一步,窝着的白?兔子指不定怎么蹦跳呢,真招人?恨! 章望生劳动的场所,跟普通社员不是?一个地方,所以,男社员有?胆子大的,跟她攀谈。 “南北,有?十?八了吧?” 态度特别亲切,友好,脸上还带着笑,南北有?极强的优越感,她晓得自己好看,男人?为?了什么跟她说?话,她大约也明白?。 “你问这个干嘛呀?”她心情?好时,也会随便?扯几句。章望生现在跟她说?话很枯燥,像是?避嫌,无非就是?琐事,她想跟他说?点别的,总被他以累了做由头,没了下文。 “你该说?婆家了啊,有?没有?相中的?”男社员小心追问,因为?章望生跟人?打架的事,不敢太放肆。 南北装作?娇羞:“哎呀,谁要说?婆家了?我还小呢。”她察觉到人?家对她的讨好,非常受用,尽管看不上对方,却乐得聊一聊。 “你可不小了。”这人?眼珠在在她胸前乱转一通,眼馋肚饥的。 南北从男人?们?的目光中,深晓了自己身体的魔力,她好心肠地冲人?笑笑,眼睛晶亮,把人?魂灵给勾了去。 “好meimei,看上谁了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保媒成不成?” “我什么都不晓得啦。” “哥哥请你吃苹果要不要?” “我不爱吃苹果,你真想请,请我吃肘子呀?” 她笑得跟小黄莺似的,叫人?恨不能?逮住了,掐在手心里。 一个上来跟她调笑,就有?两个,她被少女?的虚荣心支配着,又带着对章望生的报复欲,这让她有?些熏熏然,无聊的劳动,也变得有?了些趣味。尤其是?,那些男社员本来很爱找邢梦鱼说?话,可邢梦鱼死气沉沉的,他们?晓得女?知青看不上他们?,便?都围着南北转,南北见没人?跟邢梦鱼搭话,她特别解气。 李崎两口子在田里见年轻劳力们?,一有?空就围着南北,他媳妇说?:“你得跟望生哥说?道说?道,他妹子大了。” 李崎说?:“我来那年,南北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媳妇算了算:“这好几年了,女?大十?八变,这还是?花骨朵呢你可好好劝劝望生哥,留心别叫人?偷摘了去!” 李崎便?等天黑,叫章望生来家里吃饭,章望生跟他关系一直不赖,但七四年以来,他很少跟人?交流,李崎又成了家,走动少了。 “望生,要我说?,你赶紧娶个媳妇cao持cao持家,对你,对南北都是?好事。”李崎叫媳妇炸了盘花生米,又弄些酒,招呼着章望生。 章望生沉默地喝着酒。 李崎咂了口酒,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开:“你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还想着念大学的事?我跟你说?,不可能?了,你也别想着叫南北怎么着了,这书?念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成不了事。” 章望生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成家对我来说?,也不切实际。” 李崎道:“那是?你不想,你要是?想,肯定有?人?愿意嫁你,我要是?女?人?,我就嫁给你。” 他媳妇打旁边过,踢他一脚,李崎道:“我这不是?开句玩笑吗?” 两人?谈了一会儿,吃完饭,章望生回家来,南北本正哼着歌,见他进来,立马闭嘴,冷冷淡淡的。 “你一个人?怎么吃的?”他问道。 南北坐床边叠衣裳:“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何必管我?”她一见他,心里就升起强烈的怨气,你又不爱我,管我干嘛呢? 章望生立那看了她一会儿,她把薄衣裳放箱子里,又在那梳头,他便?笑笑:“都要休息了,怎么还梳头?” 她面无表情?:“我乐意。” 章望生犹豫着,说?:“我听?李崎说?,你跟咱们?公社几个社员挺能?聊得来。” 南北对着镜子,打镜子里瞥他一眼:“李崎哥真是?嘴碎,怎么了,我跟人?聊天犯法吗?” 章望生说?:“当?然不犯法,可你大了,叫人?看着说?些风言风语,对你不好。” 南北梳子一丢:“那你娶我啊,咱俩结婚,谁还说?什么?谁说?谁烂嘴!” 章望生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他不能?坐实人?的流言,他跟meimei早早私通,这一点,他绝对不能?接受。 南北透过镜子冷眼瞧着他,转过身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既然不爱我,就不要阻止别人?爱我!” 章望生隐忍着:“谁爱你?那些人?饿狼似的,是?爱吗?他们?只不过想占你些便?宜。” 南北走到他眼前,下巴翘起:“那我乐意叫人?家占,身体是?我的,我乐意谁占就给谁占,你管不着。” 章望生对她的叛逆很惊讶,他道:“你一个姑娘家,要学会自尊自爱,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南北不耐烦说?:“我想说?,我偏说?!”她烦透了,她爱他,也想叫他爱她,她那么全心全意从小时候起就爱着他,他却没有?心肝,早爱过别人?了,也不肯把爱分一丢丢给她。 窗外的虫子叫的很大声,屋里寂静着,一时没人?说?话。 冷白?的月色染透月槐树,又到凉风起的时令了,南北觉得有?点冷,她爬到床上去。 章望生便?坐到床沿,南北把被子扯过来蒙住头,拒绝交流。 “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人?言可畏,咱们?家情?况特殊,更应该谨言慎行些好。”他忧郁地说?道,“我是?无所谓了,可你还小,又是?姑娘家,名誉是?身外之物可人?活在世上,跟人?打着交道,就得注意这个,要不然,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自己。” 南北在被子里,胸口像压了巨石,碾过来,又碾过去。 “咱们?是?亲人?,不该有?隔夜的仇,也没这个必要。”章望生这段时间极力避免跟她过多接触,他有?些混乱,需要清醒,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惹他的心肠,他对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深夜里梦见过她,梦很不堪,令人?醒来惶愧不已。 南北忽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亮亮的眼睛里水蒙蒙的:“你根本不晓得你对我来说?是?什么,是?爸爸mama,是?三哥,我还要你当?我丈夫,人?家要有?很多个人?,我不要,你一个人?就是?很多个人?了,你明白?不明白??” 她非常热烈赤诚地看着他,章望生被这种目光伤到,内心极为?震撼,言语的力量击溃了他,他脑子空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是?你实在不肯,那就不要管人?家爱不爱我,反正你要把我嫁出去,那我嫁给谁都一样的。”她茫然又痛苦,暗黄的微光照在她脸上,渺茫的神?情?叫章望生又忘情?地搂过了她,按在自己胸膛前,不留一点缝隙,好像要把一切都撵出去,不留一分一毫不相干的在两人?之间。 他是?在浪潮里偷生的凡人?,可竟然还能?得这样的感情?,太炽烫了,要把人?毁灭一般。 “我不要你嫁人?……”他没有?意识地说?出这句,南北听?见了,她努力昂起脸吻他,她的嘴唇是?月华下的梨花,非常娇嫩,章望生把梨花嚼碎了,像是?要往肚子里咽在身体里扎根再生出小小的新的梨株,他心惊胆战地想着,最后一次好了,就这一次好了。 可月华那样光洁,照得人?间满是?清辉,他觉得太肮脏了,太龌龊了。文明的,五千年北方平原上的月色,轰然全压下来,章望生按住南北的肩头,匆匆起身,疾步往院子里走去。南北怀抱间陡然一空,她怅惘地看着三哥坐过的地方,床单残留褶皱。 “我到李崎家去一趟,你先睡吧。”隔着窗户,章望生的声音传进来。 他哪儿也没去,就在门口月光下坐着,空气特别冷,冷得好,他在这样的冷中才能?不至于推错那扇门,跌进深渊里。 两人?的关系陷入一种矛盾的,暧昧的僵局。南北恨他的立场,她无论?怎样勾引他,章望生像是?打定主意都不再上钩一样,她气得骂他,骂他是?懦夫,章望生并不生气,他还是?很和气地跟她说?话,关心她的一切。 到了深秋,章望生被临时调到农场去帮忙,牵涉出纳之类的事情?,缺一个能?写能?算的人?。本来,这个活儿是?想叫刘芳芳去,但她整个秋收没日没夜地干,太拼命了,什么重干什么,搞得终于尿血,止不住,特别吓人?。刘芳芳写了申请想要回城,月槐树因为?隔壁大永公社有?这样的先例,也怕闹出人?命,又是?一出麻烦,便?报告上去,最终得以批准。 这个事,邢梦鱼太羡慕了,她眼巴巴看着刘芳芳收拾东西,说?:“芳芳姐,你能?回家了。” 刘芳芳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痛苦,好像一间屋子,经?年脏着,如今一下清扫干净,空气中再也没有?叫人?不堪忍受的飞尘。 “这是?些日常用品,我不带走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用吧。”刘芳芳很慷慨说?道,邢梦鱼贪婪地盯着她那张回城证明看,她几乎是?嫉妒了,怎么能?搞到这样的证明呢?怎么才能?呢? 刘芳芳坐着汽车走了,她没有?任何留恋,她还剩了些信纸、钢笔,走前问邢梦鱼要不要这些东西,邢梦鱼对这些毫无兴致了,刘芳芳便?请她转赠给章望生,也许到农场用得上。 邢梦鱼把纸笔给章望生送来,她有?些魔怔,一直提刘芳芳回家的事。 “章望生,你说?我要是?也尿血,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章望生心里清楚,这大概是?刘芳芳有?意的,为?了回城,她一定是?想尽了办法。 “她是?太过劳累,这样很伤身体。” 邢梦鱼表情?痴痴呆呆的,她看起来特别柔弱,凄白?的脸,总像是?刚哭过,章望生见她鞋子都烂了,前头像小孩子嘴张着,满是?尘土。 别的知青逢年过节,可以回家里拿点东西,她家里什么都没了,连爸爸mama都去了干校改造,不准通信,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