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礼 第134节
“若论当初,无人敢站出来强保卢氏,就连当时的皇后娘娘都未曾去陛下面前说些什么。但若是?王凌将军在,即便是?血洒大殿,他也?会?这样做。” “我知道。”卢以清低着头小声说:“王凌将军素来很好?。” 柳安笑着摇了摇头,“将军何止是?好?,卢相去了的消息传到军营,当初本要输了的军队,竟然在月余内逆风翻盘。王凌将军也?受了重伤。” “陛下大喜,在将军返朝之?日,整个长安城都热闹非凡。唯有将军卧病在床。数日后,将军好?了,要来上朝,一瘸一拐的。陛下便说,将军不用?来了,又问将军想要什么赏赐。一介武将,跪在大殿上,高声道,臣想要卢相最后一道折子。”柳安说着,泪水便浸湿了眼眶。 “夫人敢想众人的震惊?”柳安问。 卢以清能明?白?,陛下当时对卢氏,不,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提不得?的,更何况当时。 “陛下黑着一张脸,将军又说,臣在疆场,本要输了,可丞相告诉过臣,不能输,除非死在疆场上。”柳安看向卢以清,“夫人恐怕不知道,若是?胜了一仗,定然是?陛下教的好?,而不是?旁的人。” “之?后呢?” “当时王凌可是?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雍的将才,定然不能定罪。陛下还是?应允了。” 卢以清鼻尖发酸,她知道王凌将军的好?,却不想他如此果敢。 “之?后的数年中,将军都活在一种愧疚中。虽说他不常上朝,但大夫来来往往还是?能知道他什么病症。这些年还好?,前些年,他是?日夜不寝。” “如此,真是?受罪。” “是?啊,对将军来说,活着是?最清醒的折磨。但他又不能死,因为他要护着小太子。” 第94章 九四章 柳安的每一句话都似刀刃般插在自己心上, 王凌将军已?经?不?能用忠义?二字来形容了。 “将军夫人不想让我去见他。”卢以清道。 “阿竹呢?”柳安低下?头问:“若是有一日阿竹知道了我也在等一个人,会?不?会?让我见他?” 卢以清勾了勾嘴角,“你想等?谁?” “我是说, 倘若……” “哦,倘若……你想等?谁?”卢以清抬头问。 柳安忙陪笑,“不?,不?等?人, 我有阿竹就够了。” 卢以清双手?勾上柳安的脖子,“夫君,从前你说想要离开这里去永州时, 我总觉得你是想不?开的。如今才算明白,离开这里才是真的想开了。” “长安很好, 我在这里出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在这次回来之前,我想, 不?就是官场、权利,只要你有权利能心狠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后来才发现这里一层层的局,稍有不?慎便会?掉了脑袋。朝堂上的任何人似乎都没有错, 我时常想, 错就错在他们不?该用旁人作?垫脚石。”说着, 卢以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头来,“可不?踩着人, 如何上去。” 柳安听这一席话难免心疼,“夫人不?管那些就是了。” 卢以清慢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从柳安那深不?见底的眸色中瞧见了一条路。她想, 王凌将军是为了父亲,夫君呢?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jiejie。 柳安不?肯支持太子,卢以清能想到唯一的理由便是jiejie,若不?是皇上强行让jiejie入宫,那他们也会?是一对佳人吧。 “夫人在想什么?”柳安见夫人正在瞧着自己,便问。 “在想,离开这里。” “快了。”柳安抚着卢以清的头。 藏着柳安怀里的人忽然有一瞬间感慨,所有人都在等?着陛下?咽气,做个天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 在王凌病了一周后,丞相府的门前来了一个消瘦的妇人。 若不?是相貌上没有很大变化,她不?会?相信面?前的人是将军夫人。短短七天的时间,愣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成了此般模样。 “夫人怎的这时候来了?”卢以清走上前去询问。 “阿竹,我来找你,去瞧瞧将军。”夫人道。 卢以清心中一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将军是有什么执念,才吊着一口气,如今她去见了,将军真的能熬过去吗? 将军夫人瞧出了她的意思,便道:“有些苦、罪,这辈子将军也算受足了,该是……让他走了。”将军夫人声音颤抖着,说到痛处就要落泪。 卢以清赶忙上前,“夫人莫要伤心坏了身子,太医也没有什么办法吗?” “阿竹不?知道,将军这已?经?是吊着一条命了。”将军夫人又道。 “那便同夫人去吧。”说话间,柳安从身后走了过来。 …… 将军府上静悄悄的,卢以清和柳安从进去到出来不?足半个时辰。 呜咽声并未响起,这是将军夫人提前吩咐好了的。 “今日我便不?招待二位了。”将军夫人似乎又苍老了。 难过的日子久了,等?真的到了这时也流不?出泪了。 “夫人您先忙。”卢以清忍不?住蹙着的眉头。 将军夫人微微含笑,像不?是丧事?一般。 两人没有跟着任何人的指引,从将军府上出去,回头看时,里面?忙忙碌碌的。 卢以清紧抓着柳安的衣袖。 “我们回去。”柳安道。 回去的路上,柳安一句话都没说,他想着自己任相后的种种,当?初王凌将军可谓是处处排挤,但他知道,是误会?,便也处处忍让。王凌将军性子急,时常惹得陛下?不?悦,他便告诉陛下?,忠臣良将皆是如此。 他本以为同将军的误会?此生都化解不?了了,不?想在将军咽气前,却用微弱的声音同自己说,他都明白了。 柳安的泪藏在心底,他终于明白了卢相终其一生究竟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是帝王不?能有之仁,是百官不?能有之贤,是万民?不?能有之惠。 …… 王凌死了,整个朝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些人在笑太子连最后的依靠者都没有了。 就连将军府上也没有任何动静,丧葬的东西都是先前准备好了的,只不?过是拿出来用了。 打点好这一切,将军夫人觉得有些累,又拿出钱财分发给下?人,愿他们日后能过上稍好些的日子。 下?人们依依不?舍,一个个低着头落泪。 将军夫人不?许他们哭,将军走时她就不?许府上的人落泪。 是喜丧。 这话将军夫人重复了许多遍。 打发到最后还是有个婢子不?愿走,那是她的贴身婢子。夫人笑了笑,说,那就留下?吧,等?那日我不?在了,这宅子留给你。 这府邸是王凌自己买下?来的,他曾说不?愿自己走了,府邸还要被人收回去。 将军府上前所未有的空荡,她走到王凌的书房,点上了一盏灯。见外面?的风大,心有不?悦,索性起身去将门关?上。 许是力气太大了些,关?门时的风灭了那盏灯。 婢子是在晚膳时发现夫人的,她身上已?经?凉了,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般安详。 …… 可笑的是,没有因为王凌离世的朝堂,因为将军夫人的离世乱作?一团。 曾经?被他们视为劲敌的二人说没就没了,曾经?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一座辉煌府邸,此后不?会?传出任何音讯。 多年来,朝中已?经?很少?有如此近的人因为生老病死这样离开了。 这件事?对所有人带了不?同程度的重击。 其中遭受最深的,便是崔远。 此事?本来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尤其是像王凌这样的人走了,对他来说还是好事?。 可崔远愣是将自己锁在了房中一天。 他忽然有些畏惧死亡,若是自己真的死了,坊间该是怎样的传闻?那个心怀鬼胎的丞相死了?还是说,那个一生都被政事?堂丞相压一头的丞相死了? 不?,越是此般想着,崔远便越觉得心慌。 如今他活在这世上,无人敢言,那死了之后呢?他决不?能允许有这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即便是日后口口相传,他这丞相之位来的不?正,也不?能是始终被人压着一头之人。 逼宫? 呵,柳安会?的东西他又何尝不?会?? 陛下?能容忍一个政事?堂丞相自然也能忍受自己! 当?晚,崔远便写下?了一封书信。 …… 卢以清在府上一连睡了几日,没人告诉她将军夫人也去了的消息。 难得终于有了暖和的日子,许久未出门的她坐在院落里,瞧着又一季的嫩芽长出来,不?免失神。 周禾走过来道:“夫人,长出新笋了。” “哦。”她仅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垂下?头,笑了。 “如今想到去年那般快活,倒觉得奇怪。”卢以清道。 “今时不?同往日。”周禾回。 而?卢以清摇了摇头,她幽幽瞧着远处,“是我没有听丞相的话,偏偏觉得有些事?是能做到的。如今才发现,不?是能否做到,而?是一旦入了这局,便再不?会?成一个快乐的人。” 当?初柳安拦着她,她不?听,以为对方是觉得自己做不?出什么东西。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他分明是想让自己不?要失了那份简单。 “夫人是后悔了?”周禾试探着问。 卢以清摇了摇头,“不?悔,不?走进来便永远都不?会?知道父兄死在何处,也不?知道夫君一步步多艰难。” “谁说艰难了?”柳安迎面?走来,笑若桃花。 “这是碰上了什么好事?,笑的这样开心?”卢以清起身应了过去。 “是夫人说,我笑起来好看。” 卢以清白了他一眼,“夫君知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