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一个陌生的人而言,一天之内对自己说了两次喜欢,那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的煞到了所以胡言乱语?很可惜,苏文不是陌生人,她是曹宥馨来到这个城市第一个认识的人。 「喂?玲桾啊。」 「亲爱的,在那里还好吗?」 「恩,这里很棒,只是你不喜欢小孩,不然你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环境。」 「看看那里的环境能不能让你不要继续多愁善感,希望你能带个不一样的你回来。」 「哼哼,从旧金山回到台北,你看我有改变嘛…..」 跨过太平洋都移不动的本性,区区几百公里外的海港城市不足掛齿。 「喂,你看事情的角度已经够与眾不同了,千万别在那里养成更奇怪的习惯。」 「这倒可以努力看看。」 「不跟你聊了,我们家那口子要回来了。」 「喔喔喔~~~快点掛电话,我不想听见不该听到的……」 「曹宥馨!」 多愁善感吗?每回听见这四个字,她总是会再重新审视过自己。只是,遇见的人越多,她也就越不在意,因为大家都会这么说。所以,当苏文说她是”本性阴鬱,外表冷漠,内在如火,不甘寂寞,心直口快”,她只给了一个白眼。后来苏文补充了”因为能看见事情的另一面,所以心态和说话的重点也是一般人没注意的",”你还在寻找一种东西,能让内在的温暖融化外在的冰冷”。她为了苏文精确的解析而送上她的心,只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懂她如苏文。 她知道有老二哲学,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套老大哲学,在曹宥庭出生之后,她学着在家里活得像一名哲学家,在meimei和父母之间调整自己的角色定位,可以是和事佬,可以是传话筒,同时,她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顶着大学校长之女的光环,也不是什么风光事,接踵而来的只是外界投以关注的目光,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她看见的只有一群捕风捉影的狗仔。 楼下敲敲打打的声音终于截断她的思绪,起身披了外套下楼,逸铭还在玩电脑,一副不受干扰的样子。往声音的根源走去,房子的右后方有一间间小小的木头屋,曹宥馨靠在门边从纱窗看进去,苏文拿着刀子和槌子,对着一块只有雏形的木头敲打着。比起房子外面那有些粗糙的雕工,木屋里面的雕刻几乎是展览级的工艺。 当一个人专心投注在某件事情上,这时候出声音只会让那个人出错,曹宥馨还晓得这个道理,选择站在外面不打扰,只是她没有弄清楚一件事,她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看苏文? 「站多久了?」 「五分鐘。」 「进来坐吧。」 「不了,我要去睡觉。」 看着被海风吹起的外套,苏文笑意很深,那笑容背后的含意让人捉摸不定。 隔天早上,当曹宥馨走下来吃早餐,苏文看见她的眼袋,撑着头无奈看着她。 「如果这个地方还能让你失眠,我真不晓得哪里可以让你睡得安稳。」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什么第一印象是什么?」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不是木雕艺术家,倒是给我一种某某系列的爱情作家。」 「我?」 「恩,你。」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换上爱情作家的那一面继续和你谈话?」 「这样也好,现在我需要一个很会嘴砲的假作家。」 「那么请问曹宥馨小姐今天想要諮询什么?」 「这样很像心理医生欸。」 昨天晚上看见玲桾传来的简讯,也是让她今天早上有眼袋的原因,一个很久没联络的人,突然间自己被告知那个人打算回来,而那个人过去的那段又再次被唤醒。 今天的苏文,戴着细黑框眼镜,本来雅痞的气质多了一点文静和书卷气,是个让人很自然倾诉的对象。 「没什么,只是有个人要回来了我有点不安。」 「男朋友?」 「欸……..是女的。」 「所以是女朋友?」 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一下,抬眼对上苏文兴致盎然的眼神,手上的动作继续着。 「我以为你的思想没有这么前卫。」 「我以为你的个性应该更坦白些。」 「这种事情坦白不坦白无所谓吧。」 「你,从对话的一开始把我设定在某系列爱情作家,对我拋出这样的问题之后告诉我不坦白也没关係,如果我真的是作家是不是应该开导你两句,让你对我敞开心房?」 「我以为你会跟木头一样木訥。」 「我以为你会跟金发一样个性。」 她、玲桾和以禾是同一间大学的学生,她和玲桾唸的是外文系,王以禾是企管系的学姐,但是刚好她们寝室在隔壁,也刚好碰上一隻蟑螂让她们在患难中相识。那是一次的因缘际会,和她们两个同寝的两个室友都不在,是一个周末,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返家,以禾也刚好留宿学校,电脑里的报告敲打至一半,午夜梦回的时刻一声尖锐的叫声自隔壁寝室传出,一隻拇指大的蟑螂将两个女生逼至墙角蜷缩,以禾永远记得她拿着木裩进到她们房间,两个女生花容失色的样子。 「哼……」 玲桾还在馀悸中轻声啜泣,她则是看着王以禾徒手抓起蟑螂的触角晃呀晃得将牠拋出窗外。 「你们还好吗?」 「恩……..」 接着,她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当然多半是在和昆虫奋战的时候,是她们提起寝室以外的地点见面才渐渐熟络,而那时候,她没有想过和以禾会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发展。 「很平凡的过程啊。」 「你期待什么轰轰烈烈的开始?」 「我不适合太激烈的情境。」 「我也不适合。」 「但是你渴望。」 渴望?对不可强求的事物,那是渴望还是奢望?许多人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不论是爱情还是事业,这样的人生才不会留白。只是,那些总是说人生就像一块画布的人,即使站在画布的正面以油漆泼洒,上面还是残有白色的缝隙,而在轰轰烈烈的同时,也无法回头再补上顏料。